第三十二章 重喪
那雙渾濁不堪的老眼,近看時越發噁心。
我一口氣卡在喉嚨口,大腦里有個指令在讓我逃跑,可渾身僵硬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扎人外婆離我越來越近。
後來我會想了下,那感覺就像是我正在死亡線邊緣瘋狂蹦迪,並且馬上就要一腦門子栽過去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這次必死無疑,只能等死了以後再去找陳樹這龜孫報仇的時候,扎人外婆不知道為什麼在我面前停住了。
那樣子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阻止著她,讓她無法接觸到我。
我還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一股巨大的衝擊力無情的將我從原地踹到兩米之外,我腰都差點被踹斷了。
陳樹手裡捏著一張無火自燃的符紙,別人看著是他在空中亂揮,可看在我的眼裡,卻是他用那符紙上的火焰迅速在扎人外婆身前晃了一圈。
剛才險些就直接把我嚇死的扎人外婆,在陳樹的攻擊下終於有了一點撤退的架勢。
陳樹嘴裡還在嗷嗷叫喚:「尼瑪,劉楠你簡直是個災星,這玩意都能遇上!」
五個家屬站成一排,目光驚疑不定,但是基本上,把陳樹當成精神病人是已經可以輕易從他們臉上看出來的事情了。
小孩兒的堂姐父親兩個人主動過來扶著我,並且不露痕迹的將我帶著離陳樹遠了一點。
堂姐用相當一言難盡的語氣問我:「醫生,這是你朋友,還是……你的病人啊?」
我慎重思考後回答:「都是。」
堂姐敬佩道:「那你挺好的,還和自己病人做朋友。」
我:「……」
我現在說我不是精神科而是心內科的還來得及嗎?
算了,不說了。
就當陳樹是個精神病吧。
總好過我被人當成精神病。
我眼見著陳樹把扎人外婆給逼到安全通道入口處,正心裡高興,以為他這是要獲得最終勝利了。
可我這還沒高興兩秒呢,那扎人外婆突然瘋狗似的伸長了兩手撲向陳樹,只見她乾枯樹枝一樣的手上寒光閃爍,動作快到我根本看不清。
「艹!」
陳樹痛叫一聲,捂著臉連連後退。
我在他指縫間看到了血。
我一怔,這扎人外婆這麼厲害的?
陳樹這孫子不會真在這出事吧?
我心裡亂糟糟的,忽然想到剛才扎人外婆接近我的時候,怎麼都碰不到我的事情。
她為什麼會沒辦法碰到我?
我下意識的在身上摸索,最後在兜里摸出個三角形的紅色護身符。
對了,我怎麼把這個東西個給忘了!
一定是這個起作用了!
「陳樹,接著!」
我將護身符往陳樹那邊拋過去,陳樹看也不看一抬手,居然還真就接住了!
扎人外婆似乎是真的忌憚那護身符,剛才還死命朝著陳樹伸手,一把年紀還臭不要臉的摸人家小年輕佔便宜,現在居然動作有點畏畏縮縮起來。
當陳樹開始佔據上風,我發現我眼裡的世界正在慢慢恢復正常,扎人外婆的身影也開始變得模糊。
難道是小孩兒的血要失效了?
這buff時長也太短了吧!
這時安全通道里突兀的傳出一聲咳嗽,我眼前一花,世界成了正常色調,白色的燈光刺得我眼睛有些不舒服。
等我眨眨眼適應過來,就發現扎人外婆消失了!
是血徹底失效了?
我心中狐疑,緊張地盯著陳樹,卻見陳樹呆站了片刻,臉色非常難看的朝著安全通道裡面看去。
難道是剛才那個咳嗽有問題?
我猶豫著是要走過去看看,還是站在這裡別動省得給陳樹添亂。
還沒等我想出個決定,安全通道里走出一個老頭來。
那老頭看著六十來歲的年紀,頭髮花白,滿面溝壑,一身衣服雖然乾淨,卻看得出已經很舊了,是個貧苦人的模樣。
小孩兒的母親見到那老頭,第一個反應過來。
「爸,您怎麼來了!」
我一下明白了這位老人家的身份,心道,喲,扎人外婆剛走,外公就來了啊。
在我看那位外公的時候,他也在看著我。那眼神帶著探究,讓我有點不舒服。
陳樹黑著臉在我身邊站定,喘氣還有些不勻,剛才那一番上躥下跳似乎著實累著了他。
他左邊顴骨到眼尾的地方有一條血痕,我有些慶幸,還好還好,要再偏差一點,眼珠子就可能廢了。就是不知道這傷口會不會有什麼毒素之類的。但看陳樹自己也就是隨手抹了一把血,並不在意,應當是沒事的。
我避開家屬們,拉著他到一邊,小聲問:「解決了?」
陳樹一副恨不得掐死我的表情,咬牙道:「解決個屁,你惹上大麻煩了!」
聽陳樹說「大麻煩」,就好比聽狼來了裡面的那個小孩喊狼來了,我都免疫了,只當他又在故意扯淡想要多弄點錢。
我用手背拍拍他胸口,幸災樂禍的說:「那小孩做完了手術就沒事了,你現在說有大麻煩,人家也不會多給你錢的。」
陳樹被我氣的一個倒仰,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上,硬是給我拍的有些耳鳴。
他氣急敗壞的把自己頭髮都抓成了雞窩,還在罵我:「我沒跟你開玩笑,劉小楠你一天不作死難受是嗎?」
我這才從陳樹非同尋常的態度里感受到他此時的情緒,好像……真的出大事了。
「不是,我就順手救了個人,不至於吧?」
想想人家王主任也經常撞邪,可他在醫院這麼多年了,不還是活的好好的,還有心思買奧迪買別墅,給自己的少年時光圓夢呢。
「你以為我嚇唬你?劉楠,你攤上大事了!」
陳樹嘲諷的呵呵笑,看我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個傻子。
家屬那邊互相打了招呼,孩子的媽媽主動過來給我介紹:「劉醫生,這是孩子的外公。」
我能感覺到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稍微一想,我頓時心裡咯噔一下。
剛才我給陳樹扔了個護身符!
我給在他們眼裡是精神病的,正在發病的陳樹,扔了個護身符!
陳樹是個不要臉的,但我以後還要在這裡工作呢!
我趕緊拿出專業人士的架勢對他們說道:「有時候要盡量配合患者,這樣才能穩定他們的情緒,同時也方便醫生和患者做進一步交流,知道他們的內心世界是什麼樣的,進而尋找治療的契機和方法。」
家屬們個個心領神會,顯然是聽信了我的「權威解釋」。
陳樹瞪著倆茫然的小眼珠子看著我,我心中略略生出一絲愧疚,不過想到他過去坑我的那麼多次,那點愧疚馬上就煙消雲散了。
我抓著陳樹的胳膊,朝著家屬們笑笑,隨後跟他說:「你剛才不是有事要和我說嗎?來,咱們先說事兒去。」
陳樹有點跟不上事情發展的節奏,像個被拐賣的小朋友,嘴裡還磕磕巴巴說:「不是……我……那這邊……」
於是,知道他「病情」的家屬們看他這個樣子,眼底的同情就越發的濃郁了。
我給陳樹生拉硬拽的弄到了休息室,剛進門,陳樹就眼神凌厲的瞪著我。
他哼哼兩聲,臉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看著分外猙獰。
「劉小楠,你長本事了啊,你剛才是不是跟人家面前編排我來著?」
艾瑪,這是腦子清醒過來了?
我連忙擺手:「你可別瞎說,我是那種不厚道的人嗎?我剛才是在回答那幾個家屬的問題!
陳樹還是不大相信。
我鏗鏘有力的發出靈魂質問:「咱倆認識這麼久,你坑我多少次了,你還記得嗎?數的過來嗎?」
陳樹氣勢一弱,清清嗓子,把話題給帶了過去。
我看他傷口血流不止,出於職業本能的感到手癢。
「我還是先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吧,就算沒什麼屍毒之類的東西,那也怕破傷風呢。」
出去繞了一圈,晚上臨時請了個假,順便去藥房給陳樹開了一支破傷風。
雖然他自己說這傷口沒事,但我還是不太放心。
弄好了傷口,給陳樹臉上貼了塊紗布,我這心裡才算是舒坦了。
我心裡還記掛著他說我攤上大事了,趕緊問了兩句,結果這玩意兒又特么炸毛了。
「我還當你根本不在乎你那條小命呢!」
「陳樹,陳哥,樹哥!我錯了行不行,哪有人不在意自己小命的?你趕緊說,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就看著陳樹抬起手,放下,又抬起手,又放下,反覆幾次,總算壓制住了想一巴掌朝我抽過來的衝動,兩手撐著膝蓋,在椅子上做了下去。
他問我:「知道什麼是重喪嗎?」
「以前在老家的時候聽說過。」我回憶了一下小時候聽過的說法,給陳樹複述了一下。
重喪,簡單說就是家裡有人去世,假如逝者去世的日子、下葬的日子,或者其他地方沒弄好,就可能導致家裡再有其他人跟著死亡。
重喪的「重」字,就是「重複」的意思,只又發生一次喪事。
這跟著死亡的人數,可能是一個,也可能是兩個甚至更多。當跟著死亡的人數超過一人,就會另有其他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