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說說,為了這麼點兒事,鬧到公社裡來,我們哥倆在家裡蒙著臉,咋丟人也有限。可老三在公社裡上班啊,這裡多少人認識他呢,難道你不怕給利社造成啥不好的影響嗎?你讓領導們對他咋個看法啊?」
王利軍這話聲音不大,卻也不小,不但李秀英能聽見,旁邊的王愛花夫妻、王愛巧、王利社自然也都能聽見!
王利社儘管只是在公社裡干臨時工,但最是看重這份『工作』了,一直積極表現要求上進呢,之前只是想著跟來看熱鬧的,加之又有鍾玉琴攔著,他才發話的,本來就對大姐抱養侄女的事兒不在意,聽大哥這麼一說,更是心裡一驚,連忙擠到李秀英身邊來,拉著李秀英道:「你就回去吧,別再鬧了,別鬧得連累了我啊!」
李秀英也是兒女孫輩一大群了的人了,心裡最偏的其實就是小兒子小閨女。她是很想替大閨女要個孩子養著,可若是影響到小兒子的工作,她可就不幹了。
眨巴著昏花的眼睛,看看小兒子,確定小兒子神態嚴肅,不是玩笑,連忙點頭答應著,回頭招呼大閨女小閨女:「走,走,咱家去。有啥事兒,家去說!」
正要走,前頭人群一陣騷動,兩個穿著白色公安制服的人分開人群走了進來。
前頭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公安表情嚴肅:「誰在這裡聚眾鬧事啊?是不是要破壞革人命的大好形勢啊?……」
「哎,陳所長,王公安,你們咋來了?」王利軍一邊招呼著,一邊撐著一臉笑迎上去,「哈哈……就是一家人鬧矛盾了,沒啥大事兒,已經和解了……」
他在村裡也干著個保管員的差事,一年也能上公社來兩趟,公社裡主要工作人員差不多都能叫上名字來。
王利民一回頭,卻看到剛剛還慷慨陳詞的小弟王利社,已經悄悄退入圍觀的人群中去。他的眼裡閃過一抹嫌惡,低聲囑咐宋秀程帶孩子姥娘進屋避一避,然後越過自家老娘,走到大哥身邊兒,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特意帶上的『豐收牌』煙捲兒,遞上去,賠笑道:「大過年的讓兩位受累了!」
那位陳所長接了香煙包瞥了一眼,見是滿滿一包煙……雖然只是一毛八的光頭煙,也能將就抽了。再說,主要是這哥倆態度還算不錯,又是過年,那邊兒哭鬧折騰的最厲害的老婆子也不做聲了,他們就不跟著較真兒了。於是義正言辭地訓示警告了這兄弟倆一番,轉身走了。
王利軍和王利民兄弟倆送走了派出所的人,對視一眼,轉身回來。王利軍冷著臉子把裴建設和王愛花打發走了,又半嚇半哄地帶走了劉秀英,王愛巧就是跟著老娘來湊熱鬧的,老娘一走,她也不敢留……二哥的眼神彷彿要吃人,怪嚇人的,她還是趕緊走吧!
他們一走,看熱鬧的也散了,鄭秋實才從後邊走過來。
王利民一見還很有些不好意思,搓著手賠不是:「今兒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住……」
鄭秋實卻只是擺擺手,一臉沒落道:「我的身份……摻乎進來,反而可能帶累了你們……」
小秋聽著大人們說話,心裡不由感嘆:之前總聽老人說成分、身份多重要,她總是不怎麼在意。可,經了今天這一番鬧騰,她才總算有了些親身感受……還真是,身份、成分不好的,就明顯低人一等啊!
小夏連著打了兩針青霉素后,已經不發燒了,觀察了一個小時,也沒再出現什麼過敏反應,準備回家了。鄭秋實又給檢查了一番,給開了點兒土霉素和咳平片,交待若是小夏回去有咳嗽現象,分次服用就好,不咳嗽就不必再吃了。
小秋早上在宋秋實的房間聞到一股子膏藥味兒,這會兒妹妹的情況穩定了,她就想起了姥爺的腿傷,於是向鄭秋實詢問。
鄭秋實很驚訝小秋突然問起骨傷的事兒來,一問才知道,她是聞到自己房間里的膏藥味道……小秋一個八歲的孩子遇事能夠不慌,救了母親和弟弟,還有輸血的事情,都表現的冷靜沉穩又聰慧果斷,這回膏藥的事,又表現出了敏銳和心細的優點……鄭秋實歡喜起來,之前生出的那些沒落、傷感也散了。
問明情況,鄭秋實說要見一見病人才好用藥,小秋歡喜地與鄭秋實約好時間,這才告辭。
鍾玉琴雖然跟著生了一場氣,可看著女婿是真心維護閨女和外孫女,反而放了心,大女兒在家坐月子,她也不留女婿外孫女了,打發兒子騎自行車去送。
於是,小秋坐在了自行車大粱上,王利民則抱著小夏坐在後座上……一輛自行車,生生載了四口人!
出了衛生院,小秋突然想起鄭秋實要她給個理由的事情,不由暗暗慶幸:被李秀英帶人這麼一鬧,倒是替她打了掩護,要不然她還得想法子編理由……即便知道自己說得是後世經過實踐驗證的事實,可要說服一個專業人員也不容易。
小夏年紀小,又生著病沒精神,窩在王利民懷裡,坐上車子沒多會兒就睡著了。王利民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扶著車子,還得不是關照著孩子身上的棉大衣……長時間不敢動加上路面顛簸,等到了村口,他的一雙腿都麻木的沒了知覺,索性跳下來,抱著小女兒往家裡走。
他不坐車子了,宋秀程也下了車子,本來說推著小秋的,小秋卻不肯,堅持自己走——坐在光禿禿的一根鐵管上,雖說不至於害怕,可顛簸了一路,她的屁股也不好受啊。
小夏睡得很沉,下了車子也沒醒。
王利民一直抱著小閨女,還要不時扯一扯裹小夏身上裹著的棉衣,替孩子遮擋寒風……那細心地動作顯示著濃濃的父愛親情。小秋緊跟著老爹的腳步,在旁邊看著父親熬得通紅的眼睛,還有明顯的疲憊憔悴,心裡滋味莫名。
上一世,母親和小弟罹難后,父親沉溺在喪妻失子之痛中不能自拔,對女兒被送走幾乎沒理會……別說小夏一輩子心有芥蒂,不能原諒,就是小秋,上一輩子也對父親的所作所為很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