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最是傷心別離時
()不知不覺間,太陽開始西墜。又是在不知不覺間,晚霞隱去她光鮮的色彩,托出一彎新月,在銀行里似小舟搖擺。
楚清清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可還是感覺到臉上的笑意逐漸僵硬和勉強。濮陽瑾又落坐在書案旁書寫著什麼,眉宇間儘是惹人煩愁的急焦。他以為楚清清躺在小榻上睡著了,這才恢復正色,預防著明日可能發生的意外。
片刻后,聽著庭院中夏蟲開始低鳴,濮陽瑾擱下筆,斜眸間臉上堅毅的輪線變得溫柔。起身輕輕地將她抱在懷裡,走向床榻,剛躺在她身邊,卻見她含笑睜開了眼睛。「我以為你睡著了。」
楚清清真的很困很困了,可是她捨不得睡過去,往他懷裡靠了靠,「瑾的懷裡好溫暖,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親吻著她的額頭,一邊呢喃著,「這樣說才奇怪,我不是在你身邊么,你的感嘆從哪裡來的?」
「瑾……。」楚清清終是忍不住聲顫輕喚。
濮陽瑾覺得異樣,抬起她的下頜,疑惑的盯著那兩行熱淚,「清兒,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唔——。」楚清清笑著搖了搖頭,「今天你這樣陪我,我很高興,以後你也這樣陪我好不好?」
看來以前的確是陪得她太少了,報歉的向她保證:「你放心,總有一天我們會日日如此相守,我會帶給你那樣的安定,一定會的。」下頜擱著她的額間,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堅定背後沒有自信的懦弱。懷中之人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敢輕易承諾。
「我信哦。」楚清清迅速回應,「我想信你一定會做到,一定會為了我做到。」
濮陽瑾沒在作聲,只是緊緊將楚清清扣在懷裡,彼此的溫暖交替,纏綿著一幕即將拉開的悲劇。
翌日,濮陽瑾居然沒去上朝。楚清清問他原因,他解釋說想看看清兒的一日是如何開始的。她笑著放縱他任性,心頭在滴血,因為僅此一次。
「筱筱也走了些日子了,用不用我派人去將她接回來?」
楚清清站在庭院里,曬著晌午溫暖的太陽,她真的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到她的心臟在一脹一縮之間轟隆作響。倏然聞得濮陽瑾的聲音,楚清清驚得渾身直顫,「不必了,她要和管家安全好了才回來,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清兒,你怎麼了?」濮陽瑾明顯注意到了楚清清的反應,她怎會被自己的聲音嚇成這樣?
楚清清剛想說什麼,卻見袖英領著一人走了進來,說:「回稟太子、太子妃,慕親王府的主管求見。」
慕親王府來人做什麼?濮陽瑾想到昨日皇叔的話,不禁起了分警惕。楚清清別過身子,朝那來人說:「你來找我有事么?」她的心在咯噔咯噔的跳著,表面上卻要保持正常的平靜,這樣高難度的反差她再也不想挑戰或體驗。
那主管躬身朝太子、太子妃施了一禮,隨即提上來一個食盒,道:「王爺吩咐奴才將三份點心送來給太子妃嘗嘗,說是感謝前日太子妃請王爺喝新茶與吃雙色糕的謝禮,若是太子在的話,也請太子嘗嘗。」
「你何時見過皇叔?」濮陽瑾的聲音有了起伏。
楚清清回眸笑道:「前日袖娟從晴妃那裡拿了新茶過來,正好遇到皇叔,又知道袖英要做雙色糕,就一起過來坐了坐,他還誇袖英手藝不錯呢,還說要讓府里的廚子來學藝,我可是笑話皇叔他臉皮厚,他家的廚子可不見得會買這個帳呢。你說是吧,袖英。」
「哎——。」太子妃怎麼突然問她呢?「嗯,是這樣的。」如此應著,卻又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原來如此,濮陽瑾鬆了口氣。一揮手,慕親王府的管家便將食盒遞到袖英手裡便告退了,楚清清說:「袖英,快去將新茶泡來,我要和太子在庭院里唱茶吃點心。」
「是,奴婢這就去沏茶。」
拉著濮陽瑾坐下,自己動手將食盒裡的點心取出來,又叫來袖娟,吩咐她一樣送一份拿去給柳貴妃。袖英很快就沏了新茶過來,楚清清獻寶似的看著濮陽瑾說:「聞著沒?很清香罷。」
空氣中彌浮著茶葉的清香,還有點心絲絲甜意的香味,能如此靜靜地和楚清清品茶吃點心,這一刻的濮陽瑾,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很柔,很暖,宛如春風拂面。
「袖英還做了雙色糕呢,還在蒸著,不過一會兒就好了。」見濮陽瑾頜首,楚清清趕緊拿起一塊點心遞到他唇邊,「快咬一口嘗嘗,一會兒看看是皇叔送來的點心好吃,還是袖英的手藝更勝一籌。」
「太子妃……。」袖英被說得神色大窘,「奴婢去看雙色糕蒸好了沒?」說著,轉身朝小廚房走去。
「瞧那小妮子還不好意思了。」楚清清噘噘嘴說,「快嘗嘗呀。」
濮陽瑾微微皺眉,怎麼想怎麼覺得楚清清的舉動有種令人無法拒絕的無奈。張嘴咬了一口,入口即化,鬆軟卻不膩牙,懷疑的看了看小廚房方向,袖英能有超過這點心的本事?
「怎麼樣,好吃嗎?」楚清清笑彎了雙眼問。
濮陽瑾咽下后吃了口茶,「嗯,味道還可以。」
「那就把這塊都吃光。」楚清清不由分說直往濮陽瑾口裡塞,濮陽瑾被迫全吞了下去。
雖然味道不錯,可他還是不太喜歡吃甜的東西,趕緊又喝了口茶,沖淡口聽甜味,「夠了,別在讓我吃了,吃太多了就感覺不出袖英的手藝了,你若喜歡自己多吃點兒。」
楚清清先前燦爛的笑容不知在何時減輕,她眸中緩緩盈滿的淚水,壓過睫羽在臉上灼燙出兩道深深的淚痕,深深的凝望著濮陽瑾,似乎要將這個人印入靈魂深處,永遠永遠的封印。
這樣的楚清清,驟然間讓濮陽瑾感受到一陣悚寒,心中徒然一緊,眼前忽然恍惚起來。瞬間抓住楚清清的手,緊緊的拽著,視線卻愈來愈模糊,甚至連力氣似乎都在緩緩間消失,「清兒,這是怎麼回事?」
楚清清只望著他,淚水如斷雨直落,顫動的嘴唇哽咽的語聲,張了張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濮陽慕華從月牙門後走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隨從。在濮陽瑾傾身倒地的瞬間,將他扶住。移眼看向楚清清,她早已淚雨滂沱,彷彿要以淚落的方式宣洩著她對濮陽瑾的不舍與留戀。然而她又是堅決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急。」濮陽慕華訝然,想不到自己竟會說出這樣心軟的話。
抬眸看著濮陽慕華,發現了他眼中那轉瞬即逝的動搖。「皇叔忘了先前與清清說過的話了么?我並不後悔。」她笑,一縷縷傷感隨著淺掀的衣袂飄搖。
是啊,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沒人強迫她。望著那隨行而來的人,說:「帶她走。」
那人躬身一禮。楚清清看了那隨從一眼,又將目光鎖定濮陽瑾,站起身來走近,捧起他的臉,垂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濮陽瑾,還好我不愛你。」笑著而落的淚水,婉如煙花般燦爛凄美,又如煙花般瞬逝盡然,毅然轉身,她知道自己身後那一道深遂的目光,正在嗜心的痛苦中煎熬,彼是,如是。
朦朧虛緲之間,他聽見楚清清語聲,如同一條淚濕的帕綢,若風絲滑,似水輕柔。他緊緊的盯著楚清清,就若視線模糊也不願眨眼,緊拽著她衣袖的手力道愈加渺小。心痛得難以自持,就要迸裂開來宛如沙般隨風化去。「不……不要……。」
抽身轉身,留給濮陽慕華一襲堅決毅然。
離別是什麼?誰也不能用語言詮釋,因為誰也無法詮釋別離之人的心情。然淚水可以,它如冷雨般將整個溫暖的人身澆個透,冰冷的感覺直教人連麻木都查覺不到。
出了東宮的大門,她這一生悵惘或許即將落幕。捂著還不曾隆起的小腹,楚清清感到前所未有的慟心與絕望。若是就此一去不返,那麼她祈求輪迴的命運亦為此終點,太累,不論是她還是濮陽瑾,誰都不負荷不起這份肝腸寸段的痛苦。
上了輦車,便合上眼,輦車一動,載著的是一具只剩下的軀殼。
下了輦車,方一抬眼,不遠之處,是莫子灝一臉得意惡劣的笑。
……
袖英端著雙色糕含笑從小廚房裡走出來,她奇怪怎麼太子靠著慕親王爺卻不見太子妃的蹤影。靠近時才發現太子的視線有些不妥,「王爺……,王爺,太子是怎麼了?」
「他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濮陽慕華神色俱無,似幽幽的腔調飄出喉嚨。
濮陽瑾無力,卻似在大力抓著濮陽慕華,幾乎用吼的聲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怎……么可以讓她一個人去北晉犯險,皇叔,你在要她的……命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