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愛好變了
行走和哭泣的骷髏,這些天一直在她夢裡出現,還有失蹤的女兒——就算點了安神香,她無法入眠。
她一定要解開這些謎!
路邊搭了華麗的大棚,帳簾外掛著一隻牛皮牌子,牛皮下綴著彩色的琉璃風鈴,正在風裡叮叮咚咚地響。
是儺戲!
她掃了一眼,準備從前面直接過去,此時風吹來,濃郁的香撲入鼻中,前方緩緩而來一隻轎子,轎子前面的人都穿著綾羅綢緞,極為張揚。她一眼認出,這是宏郡王家的人。
這人這些年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吃喝玩樂上了!她扭開頭,不打算與自己這個親戚相見,懶得費心去寒暄。
「儺戲?」轎子到了面前,轎子里傳出溫軟的聲音,這香更濃了,但並非是女子。
蘇語勾頭往前走了幾步,扭頭看,只見從轎中下來的男子,長發未束,垂至腿上,一身緋衣,眉目間流光溢彩,但是居然沒穿鞋。
「進去看看。」他饒有興緻地看了一眼儺戲的牌子,大步走了進去。
沈清宏醉醺醺地從轎子里鑽出來,也跟了進去。
這人,愛好又變了!
蘇語原不想進去,但是這香味與那晚在山林中所聞到的極為相似。她遞給守門的十枚大錢,得了一面牌子,進了戲棚。
這裡面是分了高、中、低三個區的,最前面的是貴賓台,擺著實木桌,香茗糕點,瓜子花生。蘇語的是最後面的位置,是長凳,能得一碗清茶。
儺戲已經開了,戴著各種艷麗面具的戲子正在台上咿呀地唱。這種戲講的就是色彩斑斕,衣裳、道具、唱腔,皆講究華麗二字,看得人眼花繚亂,耳中全是這些悠長的唱詞。
不過,蘇語聽不懂。
戲子們跳來蹦去,唱了會兒,又有竹竿立於台上,戲子們爬上去,在竹竿上做各種高難度的動作。
四周叫好聲陣陣,有人開始往台上丟賞錢。
蘇語盯著那緋衣的男子,只見他不時推一下沈清宏,沈清宏就會打著酒嗝,把大把的銅錢往台上丟,那緋衣男子就會爽快地笑。
突然,那男子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蘇語。
蘇語沒能及時躲開,和他的視線對了個正著,正尷尬時,只見那男子紅唇一揚,
對她笑了笑。蘇語無奈,也只好給他回了個笑臉。
沈清宏此時轉頭看,她馬上就端高茶碗,假意喝茶,一口滾燙的茶水才燙到舌尖,台上突然傳來了刺耳的尖叫聲。
原來是台上的人在玩火的把戲,一口酒噴在了火把上,火焰騰天而起,居然一直衝到了大棚高高的頂上。
正當眾人大聲喝彩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火光之中居然出現了幾個白骨,大哭著,撲向了台上的戲子。
這變故實在可怕,沒反應過來的人還以為是故意的安排,坐在前面的人卻已經嚇呆了,白骨的利爪從一名戲子的心口直接穿進去,抓出一顆鮮活的心臟……接著,就往台下撲來。
沈清宏才罵了一句,人就猛地清醒過來,想起身躲避,卻已經來不及,他索性抓著緋衣男子,往身前一擋。
蘇語見狀,猛地沖了過去,把手裡的熱茶往那白骨的身上潑去。
她怕嗎?她快嚇死了!但也不能見著這些東西作惡!
白骨受了一擊,咯吱地轉動脖子,要過來抓她。
緋衣男子一躍而起,轉了個身,把沈清宏往白骨身上丟,看他瘦弱,力氣倒是很大。君清宏早不是當年健壯的人物,而是重達兩百多斤的大胖子,壓下去,白骨立刻就散架了。
緋衣男子拖著蘇語就往外跑,還一邊大笑,「真有趣,想不到今晚還能遇上這樣好玩的事,宏王,你讓我擋一下,我拉你擋一下,我們扯平了,明兒我讓人去你府上收銀子。」
「你給我回來。」君清宏被白骨包圍在中間,又懼又怒,嗷嗷大叫。
戲棚已經被大火吞沒,驚呼聲此起彼伏,好在白骨並未追出來。
汰州人怕火,這和當年那場慘烈的毀城大火分不開,所以君清晨新建汰州城的時候格外注意,做了好些預防走火的措施。城中大小街,都打了井,隨時能拎水撲火。
街坊鄰里都趕來了,大火不一會兒就撲滅,只有青煙在裊繞不歇。
蘇語看站在身邊的緋衣男子,生得眉眼俊朗,看人時,眸子里華光溢彩,唇角總是勾著笑,剛中帶著柔,暖中帶著冷。
「兄台去何處?」他轉過頭,抖抖袖子,給蘇語擦額上蹭到的黑污。
蘇語扮男人,那也是個清秀的公子。
「來閑逛逛。」
她笑笑,往戲棚走。因為莫問離對易容越鑽研越厲害,吃下他的藥丸,連嗓音都可以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而且非常自然。現在她就是一把清朗的男聲,微低,帶著幾分清冽。
「你還過去幹什麼?吃烤肉?」緋衣公子在她身後吆喝。
蘇語胃裡一陣翻騰,差點吐了,她以後都不想吃烤肉了!
扭頭看他,他正微晃著肩,伸著懶腰往前走。寬大的緋色袍子掛在他清瘦的身體上,風一吹,就高掀起,像緋色的蝴蝶翅膀在風裡扑打著,而且袍子里沒有中褲,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小腿。
這是哪家樓里小倌兒,長得這麼好看,真是可惜了!
她輕輕搖頭,生得如此清秀,做哪行不好呢?若是從小被人拐去……她又緊擰眉,這些事怎麼也杜絕不了,朝廷用了極刑,但偏偏還是有人要挺而走險,和你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更有些人仗些有些權勢,偏要在家裡養些孌童以供自己取樂。
若是成年男子,願意在一起,蘇語不管,這是他們的自由。但你要哄騙了小男孩,或者強迫小男孩,那就是該死!
蘇語抬手聞了聞掌心,沒猶豫,跟上了那緋衣男子,他在她掌心裡留了若有若無的香,和林子里的香一樣。
穿過了一條小巷子,緋衣男子不見了。她停下來,往四處張望,前面是酒館,胡姬正在載歌載舞,身上帶著的數十隻銀鈴兒脆響。
「你跟著我?」緋衣男子的手掌突然搭上她的肩。
蘇語僵了一下,轉頭看他,清澈的大眼睛平靜地迎著他閃亮的視線,「是。」
「為什麼?」他還是笑,但分明已經有些生氣了。
「你和君清宏是什麼關係?」她直截了當地問。
「什麼意思?」緋衣男子鬆開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我是他夫人的家姐,」蘇語小聲說:「想知道他對我家妹妹到底怎麼樣。」
緋玉笑了起來,就像聽到了多好笑的笑話,指著蘇語說:「呵呵……你們這些人真有意思,把家裡如花似如的姑娘送去有錢有勢的男人家裡去,還要指望對她好?作夢吧。」
蘇語等著他笑完了,才認真地說:「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也有念戀不該念戀的東西的時候,但不管怎麼樣,都得對自己負責任。」
緋玉笑得更厲害了,前俯後仰,還伸手戳她的腦門,「你是不是瘋了?你是做夫子的?我們很熟嗎?太好笑了……」
蘇語臉皮有些漲紅,還是強忍著,等他笑完。
為了真相,她什麼都能忍!
飛雪落下,被細風卷著,紛紛揚揚地往兩個人的身上撲。越來越冷了,蘇語打了個冷戰,繼續安靜地等著他笑完。
緋玉像是被人點了笑穴,笑了好一會兒才消停,一拍她的肩,大聲說:「夫子,我喜歡你,走吧,請你喝酒去。」
蘇語看得出來,他的笑里沒一點快樂,全是失落。
身為男人,做這一行,是恥辱的,尤其是像他這樣長得漂亮的,一定有不少權貴趨之若鶩,尊嚴於他來說,只是一紙皺掉的紙,誰都能用力揉上一把。
他剛剛笑得厲害了,眼角還有眼淚,就像從冰涼的墨玉里滲出的一點玉髓,映著從酒館里透出來的一縷暗光,閃著詭譎的艷光。
「走了,我最愛在這家吃火鍋,他家的酒也好,今日正好我心情好,我作東,便宜你這迂腐的小夫子了。」他一攬蘇語,帶著她大步進了酒館。
這酒館屬於極普通的,裡面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什麼人都有,而且多是些粗人,大碗喝酒,大聲談笑。這一切,與穿著華麗的緋衣的他格格不入。
「哎喲,緋公子來了,快請。」掌柜的認得他,趕緊過來相迎,「今兒還帶了個朋友呀,這是第一回呢。」
「我剛撿的,他是一個夫子,我也是第一次認識一個夫子。」緋玉笑嘻嘻地,大步往裡面走。
這裡還有一個小間,比外面人少些,也有十幾個,分三桌坐著,正在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