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二 章

第 四十二 章

庭院中一陣騷動,緊接著喧嘩聲起。

正殿兩扇朱漆大門被大力推開,「砰」一聲巨響,門扇甩在相連的大隔扇上,猛地反彈回來。

魏王妃眉心剛一蹙,便聽見沉重且凌亂的腳步聲直奔內殿。

她大怒,即便她倚仗眼看不好,但好歹現在還是聖旨賜婚的魏王正妃,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她內殿?

旁邊李嬤嬤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種不好預感油然而生。

「娘娘,……」

只是不待主僕二人交談,那腳步聲已經到了內殿門前,雪青色的軟緞門帘被一把掀起,來人衝進了魏王妃寢卧。

魏王妃定睛一看,卻是一驚,這為首之人她認得,竟是魏王殿下的乳母裘氏。

奶大皇子的乳母,都是有功之人,且她們跟小主子有感情,一般等主子開府封王后,她們便跟出去榮養了。

裘氏便是如此。

不過她年紀不大,如今才四十齣頭,自覺有心有力,便協助魏王打理王府內務。

裘嬤嬤很有體面,連魏王妃日常也得禮讓幾分。只不過,這禮讓並不等於可以跨越主僕之別。

魏王妃本心情壓抑,此刻也不廢話,只冷臉沉聲問道:「裘嬤嬤這是何意?」

裘嬤嬤神情冷肅,也不吭聲,只揮了揮。

她後面立即出來十好個粗壯太監,將屋裡宮人驅趕出去。

內殿登時大亂,這下子,誰也看出不對勁了。李嬤嬤不願意離開,她死活拽著身邊太師椅,那太監狠擊她的手,她痛呼一聲,不得不被拖著出去了。

魏王妃刷一聲站起,警惕看向裘嬤嬤,冷聲道:「你究竟意欲何為?」

「殿下呢?本妃要見殿下!」她已經急亂,一拂袖,舉步便往殿外奔去。

「王妃娘娘不必去了,殿下不會見你的。」

裘嬤嬤身軀肥碩,杵在門口。很容易將魏王妃攔下,她隨即揮手示意。外殿轉進一個老宮人,手裡捧著一個填漆托盤。

那填漆托盤上,赫然放著一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綾。

魏王妃瞳仁一縮,耳邊聽到裘嬤嬤冷冷聲音響起,「老奴奉命,前來送娘娘一程。」

*

紀婉青收到魏王妃已經去世的消息,比正式報喪早了一夜。

與此同時,是明面上魏王妃急病,王府遣人召太醫的消息。

紀婉青雖然被高煦開解過,但心頭依舊沉甸甸的,一夜輾轉沒睡好。

不過即便沒睡好,她次日依舊早早起來了。借口太子「微恙」需要照顧,她好幾天沒去坤寧宮請安了,如今再拖延不下去。

紀婉青皺了皺秀眉,對於去給皇后請安,她現在是打心眼裡厭惡。

「娘娘,不過就是個差事罷了,我們待不長,很快便回來了。」何嬤嬤一邊伺候主子更衣梳洗,一邊勸解。

「嬤嬤,我知道的。」道理她都懂,不過並不妨礙她在屋裡厭棄一番。

紀婉青換上水紅色百蝶穿花紋蜀錦宮裙,坐在鏡台前,何嬤嬤給她選了一套赤金嵌紅寶頭面,等挽了發后,為她戴上。

雖說尊者不就卑,但作為妯娌,魏王妃去世了,她實際不應該打扮得這般喜慶的。但問題是,喪報還沒出魏王府,而紀婉青大婚沒多久,往日都是華麗裝扮,今日若突然一改風格,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整理妥當,紀婉青登上轎輿,往坤寧宮而出。

跟在引路宮人身後,沿著熟悉的路徑,在大紅迴廊下走了一段,便到了紀皇后平日愛待的西暖閣。

「娘娘,這安平伯家的嫡出三姑娘,素有賢名,看著頗為不錯。」這聲音聽著是胡嬤嬤的。

皇后立即接話,「這三姑娘不過就是繼室所出,且安平伯一貫態度曖昧,恐怕一個繼室嫡女並不能讓他下定決心。」

很明顯,皇后與胡嬤嬤正在商議的,正是魏王繼妃的人選。

需要這麼迫不及待嗎?

雖說天家親情淡薄,更別提婆媳情了,但好歹魏王妃每隔幾日便進宮請一次安,畢恭畢敬稱對方為母后一年多,至於嗎?

難道就不能過個十天半月再商議?

紀婉青一瞬間憎惡至極,好在她面子功夫修鍊到家,外表不見分毫端倪。

宮人進屋通稟,「啟稟娘娘,太子妃娘娘來了。」

「請進來罷。」

皇后擺擺手,讓胡嬤嬤先把炕几上的小冊子收好。

她神色看著好了很多,概因皇帝昨天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動作。

昌平帝是個掌控欲不小的君王,他在後廷各宮,清寧宮、魏王陳王府都放有眼線,大家不是完全不能察覺,但是誰也沒有動,只以防備為主。

皇帝傳遞消息的渠道更暢通,魏王妃沒了這事,他肯定第一時間知道了。他沒做聲,就表示默許了皇後母子的處置方式了。

這讓皇后信心大增,他們確實沒有涉及盜賣官糧一案,即便折損羽翼,目前也基本肯定能脫身。

沒有被皇帝厭棄就好,即便元氣大傷,也能養回來的。

這算是壞消息中的大好消息了。

皇后緊繃的神經一放鬆,又有餘力關注紀婉青了。她細細打量對方一番,端起茶盞呷了口,好整以暇道:「你考慮了幾天,考慮得如何了?」

紀婉青請罷安,落座在宮女搬來的太師椅上,也沒碰茶水,「回皇後娘娘的話,婉青已經想清楚了。」

她微微垂目,「之前是婉青著相了,這幾日反覆思量,覺得娘娘說得才是正理。」

紀婉青腰背挺直,神色卻平靜,似乎已經深思熟慮,終於做出了決定。

皇后聞言滿意點頭。很好,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比蠢人輕鬆。

這些夏日用冰冬日用炭的陰損招數,看著不大,實際若反覆地用,鐵打的身子估計也熬不住。

這是后廷一宮主位,專用來折騰低位寵妃的,不能常用,因為折騰對象還得寵,萬一讓皇帝不暢快了,得不償失。

換了紀婉青,皇后就沒有這個顧忌了,昌平帝不可能為她出頭,皇太子也冷落她,她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乾熬著。

在皇宮大內這潭水既深且渾,沒有勢力,多聰敏的人也無可奈何,更被提紀婉青的胞妹還被她握在手裡了。

皇后早有預料,最多幾次過後,便能很大程度馴服了對方。

果然不出她所料。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本宮也不想多為難你。」接連兩件順心事,皇後面上終於浮起一絲微笑。

她隨意說了幾句,便再次提起之前的話題,「前段時間,太子神色表現可有異常?」

「早七八日開始,殿下有幾日,回屋歇息格外晚,我等到亥時末,才見到人。」紀婉青回憶一番,如此說道。

亥時末,已經接近午夜,對於古人來說,已經是很晚的一個時間。特別高煦,他卯時便要上朝,亥時末睡下,幾乎合眼不過兩個時辰。

這分明說其中有異。

皇后神色立即緊繃起來,「你再想想,還有何不妥之處?」

「殿下向來不喜我,神色一貫淡淡。」紀婉青認真想了很久,有些不肯定道:「但那段時間,心緒似乎要更輕快一些。」

以上的話,她是與高煦商量過的。他表示,即使含糊糊弄幾句,皇后也同樣暗暗把這事歸到他頭上的,不如將計就計。

直接證明這事是東宮插手的,激起皇后怒意,她盛怒之下,等事情平靜后,便立即出手反擊,不再拖延。

這正合了高煦之意。

因為紀皇后一黨元氣大傷后,自然就頹了下去,這麼一來,一直安然無恙的東宮便突出了,這很容易招惹昌平帝的側目。

他頗為了解他那位皇父,心中不安,對方很可能出手打壓。

皇后一黨的反擊力度,可比昌平帝親自出手打壓小多了,高煦只要提前做好準備,收斂勢力,那基本能無甚損傷。

事後再順勢蟄伏下來,給皇帝一種保持平衡之感,這件事便算圓滿結束了。

再者,紀婉青還能表示服軟,一來不再受折騰;二來證實了皇后心中所想,還能為日後傳遞的消息,增添多一些可信度。

是的,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是把雙刃劍,皇后固然想抽絲剝繭,去偽存真,但高煦同樣可以迷惑對方,誘敵深入。

端看誰棋高一著。

這頭一回交鋒,顯然太子夫妻小勝。

紀婉青雖微微垂首,但餘光一直關注著上首,眼見自己話音一落,皇后眸底冷厲光芒一閃,放置在身前的雙手猛一收,嵌紅寶赤金指甲套尖銳的尾部刺入了腕部皮膚。

她放了心,看來效果到位了。

皇後到底久經風浪,即便被宿敵狠狠算計一把,元氣大傷,但有紀婉青在場,她依舊頃刻間恢復了平靜。

「很好,你做得很對。」

對於再一步投誠的太子妃,皇后表示嘉獎,隨即又勉勵一番,「日後你只要繼續配合本宮,大事成功之日,本宮答應你之事,便可實現。」

紀婉青面有難色,「只是殿下並不歡喜我,恐怕頭一個月過去后,……」她便要獨守空房了。

皇后笑了笑,「太子是個有規矩的人,初一十五,肯定會到你屋裡歇息的。」

「還有,你不是掌了內屋么?只要按本宮之前說的去做,消息必然多不少。」

紀婉青聞言卻心中一動,「皇後娘娘,不知是否有人員需要調動?既然我已掌了內務,日後適當調整一番,想必也是可以的。」

當日給坤寧宮傳消息的婆子,已經排查出來了,不過卻沒動,只命人盯著,以免拔除一個,皇后還會設法再安一個進來。

紀婉青此刻想著,不知道這婆子是否就是唯一一個眼線,如果不是,現在不知能不能再釣一個出來。

皇后的探子確實只有一個,不過她卻不知已暴露,也沒上鉤,聞言眸光閃了閃,笑道:「不必了。」

紀婉青淺淺試探不成,也沒繼續,只話鋒一轉,「婉青剛掌內務,還有繁瑣事務需要熟悉,怕是不能多留了。」

「好,那你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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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榮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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