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郝博文番外
第159章郝博文番外
最讓人難忘的是初見,而初見最美則是那回眸一笑。這句話郝博文最有體會。
原因就在於,他第一次見柳貝貝就是這樣,當真回眸一笑百媚生。郝博文第一次見柳貝貝是在十五歲那年的秋天。
郝博文出生在縣城,算的是個城裡人,之所以說算是,那是因為他老家是農村的,只不過當時大伯命好,被個城裡姑娘看上了,就留在了城裡。後來他們全家又跟著大伯進了城,改了戶口,成為了他們心中羨慕的城裡人。
跟大部分城裡人不一樣,他們家沒有分家,還是延續的農村那一套,三代同堂,爺爺奶奶、大伯伯母、他的爹娘住在一起。好在大伯是縣一中的教導主任,工資加上孝敬很多,他們家才能買上一個大房子住。儘管如此,因為人多,也會時常會發生矛盾,而每一次矛盾都是以他爹娘的勝利告終。對於這一點郝博文習以為常,誰讓他大伯母沒有生下兒子呢,誰讓他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丁呢,這樣的事情他見得太多了。
他的大伯是縣一中的教導主任,因為有這樣一個大伯,他一直是驕傲的,甚至隱隱得意。畢竟他爹娘、爺奶常說,他以後是要接替大伯的班,還會繼承大伯家的財產。時間長了,他也把大伯家的一切看成了自己的。
那一年他像往常一樣去學校找大伯要學慣用品,大伯是教導主任,學校再買東西的時候都會買多一些,剩下的會留在學校,老師們有時候也會拿一些回家給自己的孩子。而他,自從來了縣城,就沒買過這些,沒有了就來找大伯要。郝博文也不傻,他要這些的時候從來不會當著大伯母的面,基本上都是去學校找他大伯。每次要學慣用品的時候,他大伯都會給他一些零用錢,讓他買東西。這也是為什麼,他會選擇這個時間來學校的緣故。
這一次,也是如此。只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就在校園裡他見到一個女生,嗯,說女孩應該更合適一些吧。那個女孩穿著一身的軍裝,梳著兩個麻花小辮,腰帶紮起來顯得腰身特別的細。明明是個初中生卻有著一種別樣的嫵媚。郝博文就這樣看著她走過,尤其是她回頭不知道沖著誰笑了一下,那一笑直擊他心靈,讓他忘記了看路,差點撞在樹上。
好巧不巧,這件糗事還被他表妹王雲看見了,被嘲笑了幾句。「表哥你這是幹啥呢,想跟大樹來個親密接觸?」王雲來的說巧不巧,她只看見郝博文差點撞到樹上,並沒有看到郝博文瞪著倆眼看柳貝貝。
被人撞見這事是挺尷尬的,郝博文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被個小丫頭迷住了。「你這小丫頭就知道跟表哥開玩笑,怎麼樣,考上初中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
說起王雲這個表妹其實是他大伯母娘家那邊的親戚,因為大伯把他當兒子看待,有時候過年走親戚也會帶著他,就這樣他認識了王雲。按照習俗,王雲也應該跟著他堂妹喊上他一聲哥。被小丫頭嘲笑,郝博文也沒惱,他先關心了小丫頭幾句,接著狀似無意的跟小丫頭打聽學校里有沒有什麼美女之類的。
郝博文覺得只有這樣的美女才配的上他,遇見了自然要去追求。
他並不知道王雲也喜歡他,或者說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王雲聽見這話耷拉下來的臉。他更不會知道就因為他這一句話,讓王雲注意上了柳貝貝,從而走向了悲慘的道路。
因為在他心裡剛才那個美女顯然比王雲更適合他。首先人家能穿的起一身軍裝,家境肯定很好,至少王雲家就買不起這軍裝。其次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那女孩跟王雲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王雲跟人家沒法比。就好比,你能拿東施去跟西施作比較么,顯然不能。
如果沒有別的選擇,或許他以後會跟王雲好,但是現在出現了一個柳貝貝,郝博文自然就放棄了王雲。反正他本身就對王雲沒那意思,只不過是他大伯一直說王雲家世不錯,可以考慮考慮。
可惜郝博文不了解女生,王雲喜歡他,自然不會把柳貝貝這個情敵的消息告訴他。而郝博文還在上學,也不可能來偶遇柳貝貝,因此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這件事讓郝博文一直引以為憾。
原本他也以為這輩子都跟這個女孩無緣了,正準備物色新的目標的時候,誰曾想在下鄉的路上居然又遇到了她。聽著他們說話他知道了這個女孩的村子,跟他將要去的柳家溝是一個地方,那個時候郝博文以為這簡直就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再後來經過旁敲側擊,他終於知道了女孩的名字,柳貝貝。聽聽這名字多好聽,而且一看就是個受寵的女孩。
他還打聽到,柳貝貝雖然出身農村,她的父親是老紅軍,每個月都有福利領取,她上頭五個哥哥,除了大哥犧牲之外,其他幾個哥哥也不都是土農民。二哥是村裡的大隊長,管著柳家溝的村民和他們這些下鄉的知青,算是個小官。聽說還有個在部隊當官的哥哥,也難怪她總有軍裝穿。
想到這裡,他內心一片火熱,這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媳婦人選啊。瞧瞧出身農村但是家裡有點權勢,這樣他不用擔心以後娘家打秋風,還能借著她家的勢頭上升。而她出身農村就不能可壓製得住他,就會服從他的安排管教。簡直完美。
於是,他刻意製造機會準備接近她,可惜造化弄人,他莫名其妙又起了一身的紅疙瘩。之所以用又這個字,是因為幾年前起過一次。那個時候他們全家人吃了大伯帶來的蝦醬,大伯說是學校學生送的,以前大伯也帶回過不少東西,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當晚就打開吃了,別說真的挺好吃,一頓飯的功夫瓶子就見了底。本來還打算讓大伯回學校的時候跟那個學生說說,下次在帶點過來,結果早上起來就起了紅疹子。
郝博文在家裡受寵,蝦醬好吃又稀罕,他吃的最多,疹子也出的最厲害。滿臉的紅疙瘩,身上也有不少,尤其是那個地方奇癢無比,他有時候癢的受不了,不敢去抓臉上,只能撓撓身上。後來也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實在太癢,身上有幾處都抓破了,到現在還有疤痕。
那一年家裡只有大伯母和堂姐、堂妹倖免。郝博文知道不是她們沒有感染,而是因為家裡人根本就沒讓她們吃。在郝家,大伯母母女三個是最沒有地位的,誰讓大伯母生不下兒子呢,結果連累的堂姐、堂妹跟著不受待見。
就因為她們沒吃逃過一劫,剛開始郝博文還慶幸呢,結果他一回頭清晰的看到堂姐、堂妹幸災樂禍的臉。那一刻他才知道她們有多不待見他,不過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因為身上癢,他第一次跟爺爺奶奶發牢騷告狀,說堂姐她們嘲笑他,結果爺爺奶奶二話不說就打了她們一頓。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大伯母發火,也是他們家第一次發動了家庭戰爭。
雖然戰爭以他這一派的勝利而告終,可是家裡的矛盾也徹底激化。以至於後來『上山下鄉』,大伯母死也不肯交出自己的工作給他。那時候他還是個激進的毛頭小子,他心裡有股氣,你不給我名額,我下鄉就是了,看我思想多先進。於是,他就這樣下了鄉。
鄉下的日子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村民的排斥,每天都要跟著下地幹活,吃的也不好,常常餓肚子。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傻了眼。這個時候在想著回城,別說他家裡沒有這個能力,就是有也晚了。沒有特別的原因,村委會拒絕批條子,沒有介紹信別說回城了,村子你都出不去。
再後來,女知青中的徐媛媛嘲笑人家柳家溝的人,還是大隊長的親爹,他們這些人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會在麥收的時候,起疹子。
這一次起疹子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兩個京師來的女知青,和一個跟女知青住在一起的柳家溝人,郝博文記得她叫二丫。男知青這邊,除了他自己還有一個特別嘴碎的知青。
郝博文看著滿臉跟以前一樣的紅疹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努力回想著,很確定自己自從來了這裡就沒吃過蝦啊,怎麼還會過敏呢。至於其他人說的種麥毒,郝博文覺得純粹是胡扯。
其中那個叫徐媛媛的女知青家裡好像很有權勢,她在柳家溝一直上躥下跳的不消停,起了疹子之後她家裡很快就來人了,人家帶著他們去了大醫院檢查,結果還是什麼也沒有檢查出來。好在這個東西沒發現傳染,不然他們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徐媛媛剛好不想待在鄉下,就以這個理由被送走了,跟著她一起的還有劉萌和那個叫二丫的村姑。不只是女知青,那個男知青也用這個理由讓家人接走了,奇怪的是村裡也沒有人出來阻止,反而很痛苦的給放行了。哪怕是他這個沒說要走的人,都被村裡以生病為名義送回了城裡。
如果是以前,郝博文巴不得回城呢,這一次他卻不希望回去。不是因為他喜歡的柳貝貝在這裡,而是因為郝家不消停。
自從大伯被辭退、大伯母三人被打之後,家裡就沒有消停過。尤其是在他奶奶讓大伯母把工作給自己,大伯母沒有同意,家裡的戰爭就又開始了。
先是大伯母強勢的要帶著兩個女兒離婚,因為爺奶不同意,她甚至找到婦聯給她做主。大伯母身上有傷,還有堂姐堂妹也是,所以離婚進行的很順利。而且還爭取了不少財產,包括她父母去世給她留的一處房產。本來那處房產在縣城中心,是準備留給他結婚以後住的,現在被大伯母要了回去,他父母爺奶當然不甘心。於是乎,兩方就開始扯皮,這出鬧劇直接以大伯母上告才結束。
郝博文不懂,大伯母本身就只有兩個女兒,有什麼好鬧得。女兒將來嫁了人,她還不得靠自己養老,就為了這個,給他一處房子能怎樣?再說了,不就是讓她把工作讓給自己么,她不也沒讓,轉頭給了堂妹,一家人計較什麼,還鬧到離婚這一步。
大伯母離婚了,不只是要回了她家的房子,還有這麼多年的工資,她甚至威脅到,如果不給,她就出去宣揚說他身上有毛病,說郝家男人有遺傳病,他身上的紅疹子就是證據。不得不說大伯母很會抓人的軟肋,這下別說他父母了,就是他都趕緊催促著給錢,好讓她們趕緊離開。
在郝博文的心裡,大伯母離了自己家肯定會過不下去的,那時候她就會知道自家的好了,肯定回來求自家。
在郝博文自認為聰明的一番分析之下,最後家裡妥協了,大伯母帶走了家裡一大半的積蓄,這個積蓄不只是大伯的,還有他爹娘工作賺來的。為此,爹娘開始埋怨大伯,而大伯呢,剛開始還忍著,後來就開始跟爹娘爭吵。他被辭退之後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現在乾脆就賴在家裡白吃白喝,搞得大家怨聲載道。
郝博文很不喜歡現在這個家,他想出去,可是現在城裡工人都是定數的,他家裡爹娘都有工作,他要是想上去,只能先下來一個。至於下鄉,知青辦的人告訴他,他下鄉可以,但是以前的去處肯定不行了,人家之前就來信說了,堅決不要他了,說他品性不行。當時郝博文就傻眼了,他品性怎麼了?這不是污衊他呢,郝博文是高傲的,既然柳家溝不要他,他還不想去呢,他就不信沒有比柳家溝再好的地方了。結果知青辦的人告訴他,還真沒有了,剩下的地方都是些犄角旮旯,貧困的很。
他只能回去跟爹娘商量,後來,還是他爹做主,提前退下來,讓他頂上去。郝博文的爹在一家食品廠上班,當初能有這份工作還是託了他那個教導主任大哥的福氣呢。郝博文不想下鄉了,只能認命的去食品廠,不然就會被強制下鄉。
這就是他自己的不知足了,食品廠多好的去處啊,好多人想去還去不成呢,郝博文居然還嫌棄。
原本他以為自己這樣已經夠倒霉的了,誰知道倒霉的還在後頭。
66年的時候,也不知道誰一封檢舉信寫到了他們街道辦,舉報他大伯當初做教導主任的時候收受賄賂還誣陷同學。人家說的有理有據,不僅說了他大伯當初『誣陷事件』的經過,上面還列舉了不少人證。信上還說了,以他大伯的工資來算,他家根本不可能買的起這麼大的房子。信中還說他們家是『臭老九』,看到這三個字,郝博文臉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當時可是在鬧革、命啊,『臭老九』能有什麼好下場,人家既然敢讓他看檢舉信,想來是不怕他們抵賴的。看到來他家搜查的『紅袖章』,他腿都下軟了,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論他們怎麼說,人家就是不聽,他爺爺奶奶想鬧,人家直接說道:「你們都消停點吧,來之前我們都打聽的清清楚楚的,你大兒子,當年是因為誣陷學生才被辭退的,像他這樣的社會蛀蟲,就應該被改造。還有你,重男輕女,迫害兒媳婦孫女,是嚴重的封建思想,你們一家誰都不無辜。要是老老實實跟著去改造,說不定看在你們態度好的份上,還能爭取早點回來,你們要是不配合,那就是罪加一等,到時候別怪我們不客氣。」
這個頭領還想說點啥,就被一個進去搜查的小夥子打斷了。
「找到了,頭,看我們找到了什麼?」一個青年人興奮的拿著一個本子出來,郝博文看著那個熟悉的本子,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個頭頭翻了翻本子,冷笑著說道:「我原本以為你們家行賄受賄、有封建思想已經夠嚴重了,沒想到啊,你們居然還私藏艷、詩。呵呵,行了,都別說了,全部帶走吧。」
頭領面上冷笑,其實他心裡是興奮的,這回可算是抓住了一條大魚了,一家人居然都有不同的罪名。他們這些人誰都想著立大功,有些人為了立功甚至不去審查清楚就抓人,頭領還算是個正直的人,他抓人都是講究證據的,如果找不到證據,基本就是警告幾句完事。
因為這個,他這一隊人經常被別的隊伍嘲笑,甚至上頭都有些不滿了。本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也這麼做呢,誰知道居然還真搜查出來這麼多的證據。這下子看別人還怎麼說他們這一隊的人都是吃白飯的。瞧瞧他們一出動就帶來了這麼多人。
郝博文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因為證據確鑿,他們一家集體被下放改造。郝家在縣城並沒有什麼有本事的親戚,就是有那也是他前大伯母的娘家人,郝博文不想被下放,他知道那肯定沒有好下場。於是,他就竄唆大伯讓大伯母來幫他們說好話。
他們不是說他家封建思想嚴重,重男輕女么,只要大伯母站出來替他們說話,自然就不攻自破了。可惜他想的很美,他前大伯母是來了沒錯,人家不但沒有幫著他們澄清,還厲數他家的罪狀,說自己在他家有多慘。
「王香玉,你胡說八道什麼?」前郝主任,現郝大伯說道。他必須打斷王香玉,如果在讓她說下去,他家就真的完了。
郝博文前大伯母王香玉冷笑一聲說道:「我胡說?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就因為我生了兩個女兒,他們一家人就不把我們當人看。尤其是他,」王香玉指著郝大伯說道,「自己的兩個女兒他看都不看一眼,就知道捧著那個侄子,他的工資從來沒說給兩個孩子買點東西,全都補貼給了侄子。這不知道還以為這是你親兒子呢。就連我過世父母給我留的房子,他們家都想要霸佔,留給侄子。還有我女兒,我很慶幸我閨女那時候已經工作了,不然你們肯定要瞞著我讓她下鄉。我的工作你們都想算計著給郝博文,如果給了他,我的女兒怎麼辦?他的爸媽又不是沒有工作,怎麼不讓他們下來。」
王香玉越說越氣,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全都說了出來。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不知不覺留了下來。當初真的是她眼瞎,看上了這麼個東西,還連累的她閨女受苦。
直到離婚後她才知道多年的堅持就是一個笑話,離婚後,她們母女三個不知道生活的多好呢。就是閨女的婚事不太理想,也許是受了她的影響,閨女有了陰影,一直不肯嫁人。這些都是郝家造的孽,她現在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又怎麼會幫他們撒謊。被下放那也是她們活該,是他們應得的。
因為王香玉的證詞,郝博文一家想要翻案是不可能的了。很快,上頭就把對他們的處置發了下來。
此次他們下放的地方可不是柳家溝這種山清水秀、產糧大地之地,而是真正的貧瘠之地。他們在那裡不僅要干最苦的活,還有時不時地被人拉出來檢討。
去了不過一年,他的爺爺奶奶就受不了先後過世了。他的爸媽也只是每天渾渾噩噩的過日子,還有他大伯,以前過慣了好日子,沒多久也跟垮了下來。至於郝博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這個時候他再也不敢想著偷懶,每天都很積極的幹活,只希望上面看在他態度良好的份上,讓他早些回去。
而他的身份別說娶了漂亮有權勢的姑娘了,就是普通的鄉下妞都看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