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禍不單行

第十六章 禍不單行

第十六章禍不單行

周榮笑了,輕輕地捶了他一拳說:「瞧你個傻樣吧!」她頓了頓,含情脈脈地看著邢志,然後湊近他的耳邊聲音很輕地說:「邢志,你娶我吧!我願意給你當老婆!我會把我的所有都給你,今晚!」

正當翦衛國籌錢給四姐去交住院費的時候,周三壽放下了手頭上所有的事,全力以赴地開車陪同肜小婉和她姥姥在這個城市遊覽,至於吃和住就更不在話下,專門在靠近海邊的麗天大酒店開了一個大套間給姥姥住,全城的各大酒店基本上都品嘗了一個遍,什麼「老船夫」的大鮑翅、「滿口福」的脆皮羊、「大晚來」的水晶蝦、「聚福樓」的活海參,總之,只要沾上「特色」二字的全吃了個遍。這可讓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姥姥開了洋葷,對周三壽的如此盛情,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語無倫次地一口一個「周總理」叫著,直說「太客氣了」。

從姥姥來的那一天起,肜小婉就一直沒見到四姐。跟著周三壽來到酒店意外地見到姥姥后,就給四姐打電話,可是一連撥了好幾遍,四姐的手機始終關機,只好給她發了一條簡訊,說姥姥來了,這幾天就不回去了。簡訊發出去后,也一直沒見四姐回復,肜小婉還想,估計四姐是在新房裡忙昏了頭,也顧不上這邊了。

當晚吃完了晚飯,周三壽就直接把肜小婉和姥姥給拉到了麗天大酒店住下,這一住就是一個禮拜。期間她還回去換過衣服,但是誰也沒見著,還以為四姐收到了她的簡訊,一門心思只忙著裝修的事,所以也就沒往心裡多想。

過了兩天,姥姥似乎從周三壽的過於殷勤里看出了些許端倪,就沉著臉問肜小婉:「小婉,你給姥姥說實話,這個周總理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一問,把肜小婉給問愣了,她大大咧咧地說:「姥姥,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和人家周總什麼什麼關係?就是普通朋友唄。」

「普通朋友?」姥姥擔心地看著她說,「小婉,你別嫌姥姥嘮叨,我知道你這丫頭心氣野,不願意在家待著,可你想過沒有,這個社會亂,你一個小姑娘隻身在外闖蕩,姥姥不放心吶。從你走了之後,我這顆心就一直懸著,生怕你在外面遇到什麼事。」

「嗨!」肜小婉說,「我的親姥姥呀,您也不想想您外孫女是誰呀?那可是響噹噹的胸大腿長,善打流氓,盛裝敢上人前嘚瑟,素顏可居灶旁熬湯,誰敢把我給怎麼樣?」

姥姥嘆了口氣說:「小婉吶,你什麼時候能長大喲。我瞅著這個周總理八成是對你有意思。你想啊,要是對你沒意思的話,人家憑什麼又是吃又是住,專門跑學校去給你辦這事辦那事,還給你送那麼好的電腦,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啊,你個瓜娃還沒知覺呢!你跟姥姥說說,你是怎麼認識這個周總理的?」

聽姥姥這麼一說,肜小婉全身不由地一激靈,這才猛然感到周三壽對自己確實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好得有些過分。這種過分的「好」,怕是真的抱有其他目的。姥姥說得沒錯,人家憑什麼又是時間又是金錢地陪著她們?

封窗紙一旦被戳破了,肜小婉也覺出了心裡有些彆扭。姥姥卻轉了個話題道:「小婉,你要是有空的話,打聽打聽這邊有沒有誰家收養過孩子。」

「收養過孩子?誰家的孩子?」

壓在姥姥心裡的那個秘密,像一塊很大很沉的石頭,壓得她喘不動氣,於是她對肜小婉說出了當年那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姥姥嘆口氣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今年整整32年了。那一年咱們那塊兒遭災,地里的莊稼顆粒不收,偏偏趕上你二姨生了個雙胞胎,還是個龍鳳胎,一個男娃一個女娃,可沒想到,你二姨為了生這倆孩子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缺糧,連飯都吃不上了,誰還能養得起倆孩子呀,沒辦法,就把那個女娃讓人給抱走了。我記得就是被你們東邊的人給抱走的,也忘了是個什麼地方。這一晃就是32年了,也不知那孩子是死還是活。這要是現在還活著的話,也早該嫁人生娃嘍。」

聽姥姥這麼一說,不知道為什麼,肜小婉心裡咯噔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四姐,從她第一次見到四姐的時候,就感覺她長得很像表哥孫學東。莫非……肜小婉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把就抓住了姥姥的袖子問:「姥姥,你說的那個女娃,身上有什麼標記沒有?」

姥姥想了想道:「身上倒是沒什麼標記。當初把娃送給那個人的時候,我用一塊藍底花布包袱給包上了她的出生時辰,那個人臨走的時候,還硬給留下了30塊錢和50斤全國糧票,我記得當初我還給他打了個收條。唉,作孽哦!」

「還有呢?」

「還有什麼我這一下子也想不起來了,過去三十多年的事了,誰有那麼好的腦子能記著那麼多事。不過現在想起來,那娃就在我眼前直晃,我到死都忘不了她臨走時的模樣,因為沒奶吃啊,長得又瘦又小,餓得娃整天哭,可憐吶。對了,我還想著那人長個什麼樣,好像是在郵電局上班的吧?反正是個鐵飯碗。」

肜小婉沉思了一會,然後說:「姥姥,明天我帶你去見個人。」

「帶我去見個人?見誰呀?」

「四姐,就是幫我的那個人,看看她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娃!」

「凈給我瞎扯,你說你什麼時候能長大呀。」

因為有了姥姥頭天晚上的話,到第二天肜小婉再見到周三壽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顯得不是那麼自然了,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希望周三壽不要在面前晃動,自己陪著姥姥四處走走就可以。但是周三壽卻說什麼也要陪著,而且把一天的活動內容都詳細地列出來,說既然姥姥來了,就一定要玩兒得開心才行。

肜小婉也不好再做辯解,只能任由他安排。路上,周三壽也看出了肜小婉的情緒有些變化,心裡多少也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卻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地問:「小婉,今天看你的情緒不高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肜小婉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麼,主要是想著店裡的事。四姐那邊忙得不亦樂乎,可我一天到晚在外邊,四姐知道了一定會罵我。」

「這不是因為你姥姥來了嘛。姥姥好不容易來一趟,外孫女陪姥姥逛逛也很正常。不過小婉,你這麼個高才生在那麼個小店裡打工,實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這叫資源浪費。過去是因為你沒證件,暫時留在她那裡也就那麼著了,可現在這一切你都有了,你也該考慮考慮了,怎麼樣,有沒有意向到我公司來?我可是求賢若渴啊,要不然我也不能專門跑到你學校去給你辦理這套手續啊。當著姥姥的面表個態?」

肜小婉咬著嘴唇想了想才說:「周總,你還是讓我考慮考慮再說吧。現在四姐正在忙著裝修房子,店裡沒人照應,我這個時候走了也不合適,周總你說是吧?」

周三壽笑笑,一語雙關地說:「沒關係,我有這個耐心!」

坐在後排座椅上的姥姥插上了一句:「周總理呀,我們家小婉年齡還小不通事,沒心沒肺地說話沒個數,一句不好聽的能嗆死人,為這個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以後她要是有個言差語錯的你也別往心裡去,你這個做長輩的以後可得多多管教呀。」

周三壽聽到小婉姥姥嘴裡說出的「長輩」二字,心裡不由地咯噔了一聲。老太太這話聽上去很平淡,但周三壽卻覺得像一把無影的刀,狠狠地扎在他心裡,這等於無形中把他和肜小婉之間的關係給拉大了距離。或許老太太是無心,而他聽著卻是有意,表面上裝著沒事一樣地點頭應承,而心裡卻很不是個滋味。

儘管海邊的陽光很明亮,可周三壽卻覺得自己心裡藏著一抹陰霾,使他無法興奮。陽光燦爛地灑下來,天空蔚藍得前所未見,藍得清澈,藍得透亮,藍得醉心,如藍絲絨般的柔軟,像藍寶石般的晶瑩。微風輕輕柔柔地吹來,盪起大海一層一層舒緩的波浪,慢條斯理地沖向海邊的礁石,有節奏地發出「嘩嘩」的聲響。陽光打在水面上,閃爍著一煦煦奪目的光芒,海水很清,清澈得可以看見水底細軟的黃沙,像一大片燦燦的金箔鋪在水下,潮水涌動著捲起一團一團微小的沙粒,如同抖動起這塊碩大的金箔,伴隨著海浪在不停地上下起伏,就像此時周三壽的心,雖然經歷的不是大風大浪,可是上下翻滾的心緒也讓他無法平靜。

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商人!商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經過嚴格的成本核算。他最早是從七爺嘴裡聽說了猴票所以開始接觸那家服裝店,之後卻又對這個姑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如果說能搞定這個小姑娘,說不定也就同時把猴票的事都搞明白了,即便沒有了猴票,從成本核算上說,至少自己也不吃虧。可眼下,與肜小婉已經接觸了這麼長時間,始終就沒聽她提起過任何關於猴票的事,是她壓根就不知道,還是這個四姐手裡所謂的猴票根本就是七爺杜撰的一個子虛烏有的故事呢?

他臉上帶著似是而非的微笑,獨自一人坐在岸邊的礁石上,看著光腳在水裡歡快叫喊的肜小婉,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軀體和隨風飄逸的長發,這些都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他忘了是誰曾經對他說過,說現在的女人妖的叫美女,刁的叫才女,木的叫淑女,蔫的叫溫柔,凶的叫直爽,傻的叫陽光,狠的叫冷艷,土的叫端莊,洋的叫氣質,怪的叫個性,匪的叫幹練,瘋的叫有味道,嫩的叫靚麗,老的叫風韻猶存,牛的叫傲雪凌風,閑的叫追求自我,弱不禁風的叫小鳥依人,不像女人的叫超女。但是所有這些型號的女人,似乎都和肜小婉不配套,或者說她是綜合了女人的優點和特質,既有動的一面又有靜的一面,美貌而有才,且直且傻,那些與她同齡的女孩們身上的矯揉造作和張揚輕浮,在她身上幾乎一點兒都找不到,保持著一種自然的純真。

周三壽感到一種帶著點自卑的傷感,年齡將是他們之間的一道鴻溝,就像小婉姥姥所說,他都已經成了長輩了。他抬起頭,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小島,影影綽綽似有若無,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年輕的時候,也曾和已先他而去的亡妻來過這裡。島還是那個島,海也還是那片海,青蔥歲月卻早已流失。遠處的小島簡約而淡然,蒼茫而不失真切,可是,此風景已非彼風景了。來來往往之間,人物皆非。涼風瑟瑟,稀稀拉拉的疲憊遊客,滿心滿眼裡瀰漫的分明都是萬水千山外的寂落。

遊覽了一天,周三壽也覺得自己有些疲憊,將她倆送回酒店安排妥當,自己才獨自開車離去。就在他拉開車門的那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孤獨感湧上心頭。孤獨像一條條看不見的蟲子,在這個黑夜裡啃噬撕咬著他的心靈深處,而他卻無法抗拒,只能任由其瘋狂肆虐,黑暗中的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血淋淋的靈魂在痛苦中拚命掙扎。

他沒有發動車,身體俯在方向盤上,閉上眼將頭深埋下去,腦子裡出現的全是肜小婉的身影。這個動作停留了很久,他才緩緩地抬起頭,透過車窗看到外面已經漆黑一片,長舒了一口氣,掏出手機打開,遲疑地看著屏幕上顯示出肜小婉的名字,卻沒有去按發送鍵,無助地又將手機放回原處,剛放下他又拿起來,猶豫了好長一會兒,終於像下定了決心一樣,給她發了一條簡訊:「小婉,我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一下來我公司工作的事,意氣用事往往會影響人一生的命運。我需要你!!!」後面跟了三個感嘆號。

簡訊發出后不到一分鐘,肜小婉的簡訊就回過來了,周三壽急忙打開手機,卻只顯示了簡單的一個字:好。

周三壽心裡對這個回復有些失落,肜小婉顯然是在應付他,這讓他心裡覺得很不舒服。他狠狠地將手機合上,然後打著火離開了酒店的停車場。

他把車停進了車庫,疲憊地推開門,剛一進屋就看見周榮一條腿搭在沙發的扶手上,歪七裂八地躺在沙發里上,雙手抱著平板電腦正在聚精會神地玩遊戲。聽見從車庫方向傳來的開門聲,知道是她爹回來了,頭也不抬地說道:「呀,情聖回來了。怎麼就一個人回來呀?我還以為今晚要唱一出『夫妻雙雙把家還』吶!」

周三壽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看了看凌亂的客廳,惡聲惡氣地問:「你一個人在家都幹什麼了?你就不知道收拾收拾?」

周榮一聽語氣不對頭,趕緊放下手裡的平板電腦,回過頭看了看周三壽的臉色,見他臉上帶著一副苦大仇深的冷冽相,就知道是真生氣了,也不敢再說什麼,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就想溜回自己的房間。沒想到剛挪了兩步,背後傳來周三壽的聲音:「回來!」嚇得她全身一抽搐,趕緊停住腳步,身體順勢倚在沙發上,噘著嘴嘟嘟囔囔地問:「幹嗎?」

周三壽一臉倦容地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用一隻手揉捏著鼻樑上方,似乎是在醞釀著什麼重大決定。過了良久才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周榮說道:「榮榮,你也是公司的主要領導,我今天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周榮覺得不可思議,很詫異地看著周三壽問道:「什麼重要事這麼嚴肅?你在外面犯事了?還是公司出現什麼問題了?」

周三壽瞪了她一眼道:「你這是給我胡咧咧什麼吶?我想調一個人到公司來。」

周榮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大咧咧地說:「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不就是調一個人嗎,這點兒事你還用得著這麼嚴肅地請示我?調吧調吧,是人才你就放心大膽地往裡調,只要別給我調一個后媽來就行!」

周三壽不滿地說:「我這和你說正事呢,你能不能給我嚴肅點兒?」

「我怎麼不嚴肅了?」周榮猛然反應過來,狡黠地轉了轉眼睛,把手裡的平板電腦往沙發上一扔,警覺地問,「老爹,你不會真的是在謀划給我調一個后媽過來吧?」

周三壽沒加思考地嘆了口氣,順嘴就說道:「你給我胡咧咧什麼呢?」話剛出口,他就發現自己這話說得不對頭,趕忙呵斥了一聲:「什麼親媽后媽的?你少在我跟前胡說八道?沒大沒小!」

周榮冷笑了一聲,聳了聳肩道:「看來是真的了!我說今天怎麼一本正經地有事要找我商量,鬧半天就是為這事啊?」

周三壽急忙辯解道:「榮榮,你先別急,聽我慢慢給你解釋。這個事還沒定呢,我這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嘛。以前為了你,什麼樣的女人我都不要,可現在你已經長大了,再過兩年就嫁人走了,我總不能……」

周榮咄咄逼人地問:「你說的是不是那個賣給你服裝的那個女的?」

「她現在只是臨時在那裡……」

「行了,你別說了!」周榮蠻橫地打斷了周三壽的話,「我還以為是個什麼天仙呢,原來還真是她。我告訴你,換誰都行,那個女人我堅決不同意!」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

「那個騷貨,一看就是沒教育好愛貪小便宜的那種女人。爸,你自己說說,她用那些假貨騙了你多少錢?你竟然還去找她?外面有多少好女人你都看不上,怎麼單單就看上個她?你的審美也忒差了吧!」

「夠了!」周三壽勃然大怒,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沙發扶手吼道,「別在這兒給我蹬鼻子上臉,我自己的生活用不著你管!你憑什麼這樣損人家?人家哪一點兒比不上你?」

周榮也火了,騰地站起來,提高了嗓門大聲尖叫道:「她哪一點兒也比不上我!怎麼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登報聲明和我斷絕父女關係,否則,就是打死我我也堅決不同意!」

周三壽被她這話給氣得,怒不可遏地一把就抓起了茶几上的一個杯子,全身哆嗦著舉過頭頂,卻並沒有扔出去,而是用力地又放回原處,砸得茶几啪的一聲響,手指著周榮咆哮道:「你給我滾!給我滾!」

周榮被她老子的突然暴怒給嚇呆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許久才哇的一聲哭出來,對著周三壽吼道:「好,我滾。你記住了,這是你說的話,到時候你可別後悔。」說完衝進自己的房間,換上衣服,一臉怒氣地拿著車鑰匙,把門狠狠地一摔,就走了出去。

周三壽也被自己這一聲吼叫給怔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周榮氣沖沖地從自己跟前跑出去,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過於粗暴,便趕緊追出去,但是周榮已經發動起車走了,只看到紅色的尾燈在黑夜裡閃爍,然後就駛出了視野。

出離憤怒的周榮開著車從小區駛出,剛上公路,右腳就把油門給狠狠地踩到了底,似乎將肚子里的怒火全部發泄在這輛車上,她心裡才能覺得痛快些。但是她並不知道自己將開向哪裡,猙獰的眼睛里閃著駭人的凶光,任汽車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沿著人稀車少的馬路狂奔,駛向郊外。

汽車開出去有三十多公里的樣子,連周榮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到了什麼地方,只見前方漆黑一片,空蕩蕩的公路上除了偶爾有一輛汽車駛過外,什麼也沒有,路燈早已不見了,道路兩側全是黑黢黢的田野,不見一絲燈光,黑夜中只有自己的車燈所照到的黑色柏油公路,耳朵里隱隱約約地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叫,其他什麼也沒有。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發動機發出了異樣的聲音,還沒等她來得及反應,車已經自動熄火了,只是隨著慣性還在繼續往前行駛。她趕緊踩住了剎車,本能地看了看儀錶盤,卻見油表的指針已經到了零。

這可麻煩了,偏偏在這麼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趴了窩,世界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黑布,把所有的一切都統統掩去,給人留下一種空洞的想象。只有車外的風吹拂著路邊的樹葉,發出一陣陣唰啦唰啦的聲響,如同有一隻魔怪的大手在故意地撫弄一般。路旁黑黝黝的樹叢像一個個隨時都可能跳起來吃人的怪獸一樣,東倒西歪地立在道路的兩邊,不遠處的田野中,不知道是什麼野獸的眼睛像一對綠幽幽的鬼火,在黑暗中時隱時現來回遊弋,偶爾有一隻野貓從樹叢中一躥而過,也能把她驚得頭皮發炸,這個寂靜的黑夜令她毛骨悚然,瞪著一雙無助的眼睛,驚恐萬分地聆聽著車外的聲音。

她感受到了什麼是恐懼,看看空曠的馬路,周榮慌了神,剛才的怒氣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驚恐。漆黑的夜把所有的孤獨寂寞全部吹進了她的思緒,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正在她的全身蔓延開來,使她的頭皮感到一陣緊似一陣的發麻,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來。

忽然,手機傳來一聲簡訊的鈴聲,她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趕緊從皮包里掏出手機,就像絕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條簡訊她連看都沒看,就手忙腳亂地撥通了邢志的電話。當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邢志的聲音時,周榮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周榮這麼一哭,邢志給嚇得不知所措,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在電話里趕緊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周榮抽泣著把經過說了一遍,最後才說道:「我的車沒油了,現在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邢志,我很害怕,你趕緊過來幫幫我!」

邢志一聽就懵了,黑燈瞎火的在這麼大的地盤上怎麼找啊?他仔細地問明白了周榮開車的路線,心裡也就基本上明白了她所處的方向,穿上衣服就下了樓,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先去加油站買了一桶97號的汽油,然後沿著周榮所說的方向一直向郊外駛去。終於在距離城市很遠的公路旁邊,看到了打著雙閃燈的那輛路虎。

見到邢志,周榮的心比剛才踏實了許多,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那些驕橫刁蠻,而是像一個絕處逢生的孤魂,在經歷了恐懼的蹂躪和折磨后,終於見到了親人一樣,失魂落魄地撲進邢志的懷裡,兩隻胳膊緊緊地摟住邢志的脖子不肯撒手。對她而言,剛剛發生過的這一切,像是人生的過山車,雖有驚卻無險,如同親歷了一次生離死別,令她膽戰讓她心驚,每一秒鐘都是在驚悸中煎熬,那種委屈宛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後背發冷,全身直抖。

邢志撫慰著懷裡的周榮,努力讓她的情緒能儘快平靜下來。他一邊輕輕拍打她的後背,一邊在她耳邊喃喃地說:「沒事了,周榮,沒事了,有我在吶!」

周榮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著他,傻傻地問:「邢志,你能不能永遠對我這麼好?」

邢志聞聽不由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髮說:「放心吧,我肯定會一直對你這麼好。」

「你發誓!」

「好,我發誓。」邢志提高了嗓門,仰起頭對夜空大聲地說,「老天爺給我作證,我會一輩子都對周榮好!」

周榮笑了,輕輕地捶了他一拳說:「瞧你個傻樣吧!」她頓了頓,含情脈脈地看著邢志,然後湊近他的耳邊聲音很輕地說:「邢志,你娶我吧!我願意給你當老婆!我會把我的所有都給你,今晚!」

邢志全身的肌肉突然一緊,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只覺得一股綿軟熱脹的暖流從心底驟然升起,像電流一樣快速地涌遍全身,然後將體內的血液點燃,熊熊燃燒。儘管這一切是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結果,可畢竟到來得過於突然,突然到讓他無法相信,當他真切地聽到周榮所說的話的這一刻,他的大腦甚至出現了真空。他嘴裡喃喃地道:「周榮,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你爸爸會同意嗎?」

周榮咆哮道:「從現在開始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人!」

邢志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盡量控制住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但是兩行熱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他想起***曾經很哲理地說出了窮人與富人之間的區別,說窮人表面上看缺的是錢,但實際上並不僅僅如此,本質上缺的可能是野心,事業上缺的是堅持,腦袋裡缺的可能是觀念,骨子裡缺的可能是勇氣,改變上缺的可能是行動,命運中缺的可能是選擇,性格中最缺的可能是膽色,面對機會缺的可能是把握。

如今,前面的可以忽略不計,這個讓他苦苦堅持等待了很久的機會終於降臨了,他一定要抓住!只要抓住了這個機會,他的未來就會一片光明。

他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哭,看著正用期待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周榮,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力地摟緊她,然後狠狠地點了點頭。

周榮閉著眼依偎在邢志懷裡,似乎已經忘記了今晚所發生的所有不快。她忽然仰起頭,頑皮地看著邢志說道:「我有一個提議,為了慶祝今晚我正式成為你老婆,我們先去喝一杯,然後再去開房。你說好不好?」

邢志微笑著說:「一切都聽從你的安排!Dea

,Takemeaway!」

「Yes,let'sgo!」

車加上了油,就像人吃飽了飯。周榮重新坐在了駕駛席上,輕輕地踩了踩油門,發動機再次發出強勁的轟鳴。她猛地打了一把方向,掉轉車頭,朝著市裡開去。然而,此時此刻他倆可能都忘了中國辭典里還有一個詞,叫作「樂極生悲」!

當他倆興高采烈地開車返回到市裡,剛剛拐過一條主要街道時,突然發現一個行人正在過馬路,周榮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同時伸出右腳死死地踩住了剎車,汽車猛地在路上停下,幾乎與此同時,她聽到車身傳來「砰」的一聲碰撞聲,嚇得她全身一陣哆嗦,本能地往右側後視鏡看了一眼,卻清晰地看到一個人正軟軟地倒向馬路的一側。

周榮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傻了,身體僵硬地愣在那裡,哆嗦著嘴什麼也說不出。邢志倒是表現得很鎮定,幾乎沒有猶豫地直接就推開車門下了車,但是他並沒有走過去看看被撞者的情況,而是從車頭方向繞到了另一側,拉開車門,二話沒說就把周榮給換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他則重新將車發動起來,只覺得車身猛地抖了一下,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就在車子起步離開肇事現場的那一剎那,驚魂未定的周榮無意中看到了邢志臉上的表情,竟然冷漠得駭人。

她的胃部突然產生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痙攣。

常言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祖宗的至理名言哪一句都有一定的道理。當倒霉事降臨到某一個人身上時,真的會讓人產生絕望的念頭。

翦衛國確實被四姐的病給愁著了,先不說骨髓移植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眼前這巨額的治療費,就能把他給活活逼死,上哪裡去找這麼一大筆錢呢?即便如此,為了哄著四姐安心地在醫院裡住下,他走到她跟前還要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輕鬆樣子。

雖然醫生說,市紅十字會有一項治療白血病的專項資金,可是分配到具體個人身上的數額並不是很大,而且還需要各方面的證明,然後才能辦理申請,至於什麼時候能把這筆錢落實下來,誰也不知道。而眼下,僅每天所需花費的醫藥費就將近一萬,剛剛交了兩萬的住院費實際上用不了三天就得續交。手頭上的錢倒是還能對付些時日,可以後怎麼辦呢?他不過是個計程車司機,累死累活地跑一夜,與高昂的醫藥費相比,不過才九牛一毛。江明娟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個無底洞,什麼時候才能填上,連醫生都說不清楚,他就更不知道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想辦法四處去借錢。然而,就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計程車司機也認識不了多麼有錢的大款,手機里存的那些電話號碼,大多數都是以前單位里的同事,或者是和他一樣的窮車夫,誰有閑錢借給他?再說了,即使有幾個錢,誰又能幫他填滿這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呢?

翦衛國帶著一臉愁容從醫院出來,兩眼茫然地看著路上的行人,目光竟然落在了馬路對面的銀行上。都說兔子急了能咬人,人被逼急了更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他這樣想著,人不知不覺地越過了馬路,走進了那家銀行。當銀行里的導引小姐熱情地走上前來問他需要辦理什麼業務的時候,他才猛地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趕緊離開。

一直跑出去老遠,翦衛國才停住腳,氣惱地罵了自己一句,奶奶的,這一念之差險些釀成大禍!他只好把手機里的名字翻了一遍又一遍,終於看到了一個名字:巍子。這是他所認識的人中最有錢的一個了,秀江南酒店的老闆。可是自己和人家並沒有多少交情,這個口該怎麼去開?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分兒上了,也只能一咬牙一跺腳,先閉著眼把電話撥過去再說。可當他真的下定了決心按下發送鍵后,手機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巍子沒聯繫上,找衛國要錢的電話卻打進來。打電話的是新房子搞裝修的工人,說材料已經快用完了,需要抓緊時間趕快去買回來,要不然就會影響到施工進度。

翦衛國一聽又是錢,腦袋嗡的一聲直接就大了。越是口渴越是吃鹽,都他媽到了這個時候了,誰還有那個閑心思去管什麼狗屁房子!他應付了兩句,就隨手把電話給掛了。

房子?

裝修工人的一個電話讓他茅塞頓開,對呀,自己還有一套老房子,就是少到家也能賣個十萬八萬的抵擋一陣子。翦衛國眼前一亮,總算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線希望。他沒有多想,轉回身撒開腿就往家跑。

翦衛國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房產證,一口氣跑到了房產交易中心。心急火燎的翦衛國剛一進門立刻就傻眼了,好傢夥,這裡竟然有這麼多人!事已至此,他也沒了脾氣,只好耐住性子跟在人們後面排上了隊。好不容易才排到了他,到了窗口前,剛開口說了句「我想諮詢一下怎麼樣賣房子」,窗口裡面的小姑娘便用很冷淡的語氣說:「賣房子到11號窗口,這裡只負責辦理產權登記。」

得,費了好大的勁才排上了號,結果又排錯了地方。翦衛國這個氣呀,嘴裡不乾不淨地對她嚷道:「你怎麼不早說?」

坐在窗口裡的小姑娘也不示弱,白了他一眼,指著掛在窗口上方的提示牌不耐煩地說:「你難道不認識字嗎?你為什麼不仔細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

翦衛國被噎著了,愣了半天沒回過勁來,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有病!」

誰知窗口裡面的那位卻不無譏諷地說:「你有葯啊?」

翦衛國再一次被堵得結結實實,回過頭扔出了一句:「神經病!」

雖說窗口裡的小姑娘年齡不大,看來卻早已是「身經百戰了」,早就練出了一副鐵嘴鋼牙,仍然不慌不忙地回敬道:「你能治啊?」

一個回合就把翦衛國給打得一敗塗地,趕緊倉皇離開,再來到11號窗口重新排隊。因為有了剛才的教訓,所以再次排到他的時候,說話的語氣就變得格外謹慎,很禮貌地對窗口裡面的工作人員說:「你好,我想諮詢一下怎樣賣房子。」

但是櫃檯里的人並沒有因為他的禮貌而變得熱情,表情冷漠地從窗口接過他遞進來的房產證和身份證,只看了兩眼,就直接給扔出來道:「讓房子的產權人來吧。」

翦衛國這時才認真地看了看房產證上的名字,見上面的名字是他爹。一股火當即就躥了上來。失魂落魄地走出交易中心的大門,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欲哭無淚地望著天,悲憤欲絕地破口大罵:「翦永山,你這個老雜毛到底貓在什麼地方?」

晚上,三子前來交車的時候,發現翦衛國的臉色很難看,就有些擔心地問:「翦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行就歇歇吧,別這麼拼了。」

翦衛國勉強地笑笑說:「我沒事。」

三子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說:「真的沒事?翦哥,你可得對兄弟說實話。是不是和嫂子鬧彆扭了?」

一聽到「嫂子」二字,翦衛國全身像過電一樣,一股涼氣嗖的一下傳遍了全身。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如同一個即將被打爆了的皮球,一股莫大的悲哀堆積到了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是面對三子,他又能說什麼呢?剛好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趕忙從口袋裡掏出來一看,卻是一個並不熟悉的座機號碼,遲疑了好長一會兒才接起手機。

江明娟在電話那頭問道:「翦衛國,怎麼這半天才接電話?」

翦衛國冷冷地道:「有事嗎?江明娟我告訴你,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翦衛國,你別狗眼看人低好不好?」江明娟說,「我想和你說個正事,你和我說句實話,現在是不是很缺錢?」

翦衛國冷笑了一聲說:「江明娟,你少和我來這套貓哭耗子的把戲,我就是再缺錢也絕對不向你伸手借一毛錢!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

江明娟頓時就火了:「翦衛國,你說你算個什麼玩意兒?我好心好意地想幫你渡過這個難關,你沖我這是呲的哪門子狗牙?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翦衛國惡狠狠地罵道:「我告訴你江明娟,你哪兒涼快哪兒去,我和四姐謝謝你這套虛情假意了!一個小小的白血病還難不倒我,我翦衛國就是砸鍋賣鐵也用不著你來施捨我!」說完,就罵罵咧咧地把手機給掛掉了。

放下電話,翦衛國心裡略微好受了一些,轉過身見三子瞪著倆眼盯著他,勉強地咧咧嘴解嘲道:「真是個喪門星!」

三子站在原地一動沒動,逼視著他問:「翦哥,嫂子怎麼了?」

「沒……沒什麼。」

三子翻著兩隻死魚眼盯著他,又問了一句:「嫂子她到底怎麼了?」

翦衛國嘆了口氣道:「三子,你還是別問了。開了一天車,就回去歇歇吧。」

「翦哥,你不夠意思!既然嫂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就不能和兄弟說一聲?是不是嫌三子給你打工帶著一股子窮腥氣?」

翦衛國苦笑了一聲,解釋道:「三子,我沒有那意思,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不願意給你添麻煩。你也別上火,兄弟這番情誼哥哥我領了。」

三子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翦衛國坐在車上,獃獃地看著他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都是他媽的命啊,我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老天爺過來懲罰我?」

生意還算不錯,從三子手裡接上車,就一個客接一個客的沒停下,忙碌起來后,翦衛國也暫時忘了壓力。當送完了第十個客人,翦衛國空駛到了另一條路上,忽然看到前方一輛SUV剛從馬路中央起步,慌慌張張地往前開走了,一眨眼工夫就沒了蹤影。翦衛國再一看,卻發現路上躺著一個人,立刻明白前面那車是肇事逃逸了,就趕緊把車開過去,在傷者旁邊停下,剛要彎下身去看看傷者的受傷情況,聽到傷者哎喲叫喚了一聲,把他給嚇了一跳,看到傷者的頭上還在往外流血,第一反應就是趕快救人。他什麼也沒想,急忙把那人給扶到了自己車上,打開雙閃燈,以最快的速度開車把傷者送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翦衛國和護士一起把傷者送進了手術室,直到這會兒他才發現,受傷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嘴裡哼哼唧唧不停地**。

翦衛國長舒了一口氣,就對站在他身旁的一個護士說:「沒我什麼事了吧?我還得趕緊出去拉活賺錢呢。」

護士卻冷淡地說道:「我們已經向122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在交警到來之前你還不能離開這裡。」

翦衛國想想也是,畢竟是自己把傷者給送來的,有這個義務向交警說明情況。沒過多長時間,交警就趕到了醫院,簡單地詢問了翦衛國幾個問題。翦衛國把路上所見到的過程如實地向交警陳述了一遍,交警又轉身向護士詢問了一下傷者的情況,然後便打電話通知傷者家屬趕快到醫院來一下。

傷者的兒子女兒一幫人很快就來到醫院,其中一個三十多歲像是傷者兒子的人,和交警說了句什麼,回過頭對翦衛國冷冷地說:「你先去把醫藥費交上再說。」

翦衛國一聽這話,頓時愣了,盯著那張欠揍的臉困惑地問:「為什麼要我去交醫藥費?」

那人冷笑了一聲,娘聲娘氣地伸著蘭花指道:「你把人給撞了,難道讓你去交醫藥費錯了嗎?」

翦衛國這回可真傻了眼,急忙對交警辯解道:「這人確實不是我撞的,他憑什麼讓我去交醫藥費?難道我做好事做錯了?」

交警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人是不是你撞的,這個咱們交警部門會做出調查。至於誰應該去交這個醫藥費,你們雙方協商處理,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不過按規定,你這車今晚要暫扣,明天你們再到交警隊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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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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