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勝蟲半子
老者身邊跟著一個小廝,帶著一個偏角的帽子,正歪著頭,用一種很仇視的眼神望著秦慕容。
秦慕容很會看人,也算是過目不忘,卻真的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們兩個。
尤其那股敵意,到底是怎麼來的?
「來來來,臭小子給我看看,這件寶貝是不是真的?」
崔白鶴將桌子上的一件器物推到秦慕容的面前。
秦慕容仔細看了看,發現那是一塊古玉,不管是成色還是上面的雕紋,都是很久之前的器物,算得上寶物,但也是相對而言。
秦慕容拿在手中看了看,環佩式樣,明顯是掛在腰上,後面卻又是虎符,看起來很怪異的,說不定是曾經某位大將軍的東西,起到裝飾和證明身份的作用,算得上是一件好寶貝。
「不錯,好東西,不過象徵意義更大一些,您老現在又沒有官身,要這種東西……平白的壓了氣運。」
「啊?這不是一塊很好的玉嗎?讓你看玉,又不是看氣運!」
對面那個老者較有興緻的看著,他知道崔白鶴這個傢伙很少會跟年輕人湊到一起,因為這老傢伙總是鄙視年輕人,說什麼一代不如一代,能讓他看上眼的人真不多。
如今雖然他態度很差,還一口一個臭小子的叫著,但不可否認,這是難得的他會接觸年輕人的情況。
所以對秦慕容,老者更加有興趣了。
秦慕容想了一下,說道:「怎麼跟您說呢,如果說它的象徵意義,那還是有價值的,若是單純的說玉……呵呵,那價值就真的有限了。」
「啊?!」
崔白鶴明顯極為激動,大聲道:「這可是老夫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你個臭小子給老夫說清楚,這東西為何不值錢?」
秦慕容嘆了口氣說道:「玉,說是玉,但終究還是石頭,甚至自古以來對於玉的定義也或有不同,簡單來說,但凡美麗的石頭都可以稱之為玉,那麼它的價值就會體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人們的喜愛程度,無關美醜,另一個是它的稀有程度。」
崔白鶴皺了下眉頭,說道:「你這種說法倒是奇特,不過仔細想來……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對面老者也愣了一下,然後低頭思索,隨後頻頻點頭。
確實啊!
玉可不就是這樣嗎?
秦慕容繼續道:「正因為如此,你這塊玉……雖然它比較好看,而且符合現在的大眾審美,大家也很喜歡它,但……喜歡的程度卻是不同。在下想問,這種玉石……官家喜歡用嗎?比如自己用,或者封賞?」
崔白鶴突然大聲道:「怎可妄議官家?你這臭小子是不想活了?!」
秦慕容苦笑道:「就是說一下官家的喜好,總是趣聞,即便官家知道了,應該也不會生氣。」
「哼!」崔白鶴想了一下,卻還是說道:「官家倒是不喜歡玉石,他比較喜歡瓶瓶罐罐的東西,有點小家子氣。」
秦慕容忍不住笑道:「您這言論,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唔!」
崔白鶴立即把自己的嘴巴給捂住了,左右看了看,然後尷尬的說道:「臭小子,還不是你引起的頭?快說!這跟官家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
秦慕容笑道:「關係很大,世人皆愛追趕潮流,這美玉曾經頗有價值,便是因為曾經的頂天人物是喜歡它們的,賜予下面的人,也往往用這些器物,百姓們自然紛紛效仿,所以變得價值連城,也是很正常的。」
「哦!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個理。」
崔白鶴有些相信了。
秦慕容繼續說道:「至於現在,官家不喜歡,那麼它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而更加重要的,在稀有度上面,古時候開採技術有限,想要一塊美玉,一是靠撿,二是靠挖,尤其這個挖,現在的挖掘能力可不是曾經可比,這就會導致大量的玉石會流進市場之中,數量多了,哪裡還會有曾經值錢?所以不管是人們的喜愛程度,還是珍稀程度,它都不行了,這價值自然也就……呵呵,所以若是按照原料來論,這東西可真的是不值錢,並且雕工也完全趕不上現在的工藝,不是嗎?」
「這……」
崔白鶴眼角抽動了好幾次,從秦慕容手中一把搶過環佩,大聲說道:「你個臭小子,就是胡說八道!」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他看環佩的眼神明顯就不一樣了,之前還用它跟對面的老者顯擺,現在也早已經沒了心氣。
想及此處,甚至有些埋怨秦慕容太不會做人,一點都不給自己留面子。
所以直接用力的往秦慕容的身上瞪,使勁瞪。
弄得秦慕容哭笑不得。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倒是對面老者看出他的窘迫,對崔白鶴說道:「好了,崔兄,下棋下棋,古物文玩之類,都是小道,還是在這棋盤上論勝負吧。」
崔白鶴見有人架檯子,就趕忙順坡下了。
繼續下棋,卻沒有讓秦慕容離開。
甚至秦慕容用眼神詢問,對方都裝作沒看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佩的事情擾亂了他的心神,下了一會,竟然節節敗退,轉眼間就已經出現敗勢。
崔白鶴舉起一子,半天都沒有放下,最後突然生氣道:「就怨你這臭小子!弄得老夫連下棋的心情都沒有了,你說,你要怎麼賠老夫?!」
無妄之災降臨,秦慕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咧嘴苦笑。
老者卻是眼睛眯了一下。
不說老奸巨猾,也起碼聞聲知意。
老者笑道:「平日里咱們兩個也算棋逢對手,今日你確實被瑣事亂了心神,棋路可不必往昔,要不今日就這樣?」
崔白鶴道:「那怎麼行?!」
他轉頭狠狠地瞪了秦慕容一眼,然後說道:「蟲老你棋癮大,如今下了一半又不下,怕是回家要偷偷罵我的!這樣吧,我也是心煩意亂,就讓這個小子來代替我下好了,也算他將功贖罪,正好,讓蟲老可以大殺四方,好好的爽利一下。」
說著就真的站起身來,把一臉黑線的秦慕容按到了椅子上,他自己卻就在旁邊站著,看著棋盤,摸著手中的環佩,較有興緻的樣子。
蟲老卻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突兀,輕輕沖秦慕容一笑,說道:「年輕人,自然有年輕人的朝氣,即便技藝不精,也總比某些人下的死氣沉沉的要好。這局已經分出勝負,我們再開一盤?」
崔白鶴在一旁吹鬍子瞪眼,卻也沒說什麼,彷彿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無法說。
秦慕容心頭一轉,突然明白崔白鶴的目的了。
他有些驚愕的轉頭看了崔白鶴一眼,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對方會這麼幫自己?
不過想歸想,現在可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自信滿滿的說道:「就繼續這盤吧,既然因為小子的緣故讓崔老落後,那小子便代替崔老追回來便是。」
「嗯?」
蟲老眼睛眯了一下,沒忍住,冷笑了一聲。
這盤棋,自己贏面已經有了九成,即便秦慕容是棋中高手,也不可能扭轉頹勢。
如今見他這麼說,自然會認為這是年輕人的驕傲和自滿。
這兩種情緒不管哪一個,在他看來都是不好的。
年輕人,自然要沉穩一些。
兩人開始下了。
秦慕容拿起一子,幾乎沒有猶豫,便在邊角處突然下了一手看似無用的「臭棋」,不過這臭棋卻極為討厭,不去救還不行,救活了意義也不是很大。
所以只能下了一手,兩人這就你來我往的開始了。
總的說來,秦慕容的棋路可以用「一路掙扎」來形容。
掙扎過程中卻又每每有奇招出現,讓人感受棋路上一股浩然氣縱橫而出,彷彿真的大軍殺伐,血氣衝天!
定盤君出馬,鑾戰星出世。
總算下無可下,整盤盡滿,再無落一子可能。
隨即終盤。
竟發現勝了半子!
蟲老愣了又愣,驚了又驚,又檢查兩次,卻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他只覺得一陣不可思議,腦子都有些發懵。
秦慕容拱手一笑,起身先說「承讓」,又轉頭看向崔白鶴,笑稱「不負所托」。
蟲老卻怒了!
也站起身來,一把將秦慕容抓住。
「你個臭小子,到底使了什麼陰損招數?快快與我復盤,你個臭小子定是用了卑劣手段,趁老夫不注意便換了棋!」
棋盤上,總有一些宵小手段。
比如利用落子的功夫,將原本已經定下的棋子稍稍挪動位置,這一挪,別看只是小小一步,對整盤棋局來說,卻是另一片天地!
秦慕容無奈,只得一子的去復盤。
結果蟲老看他將棋子一個個摘走,停手時棋盤上竟然真的是他接手時的樣子,一子不差。
連崔白鶴都在一旁嘖嘖稱奇。
棋下的久了,一般都會復盤,一子不差的擺出來,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這些棋子必須是自己所下,自己研究過,思索過,所以才記憶深刻,能夠按部就班的下出。
但秦慕容不是,他之前只是見過棋盤!
縱橫十九道,多少變化多少細節?單純看過去,只能看到白黑相間的一片。
記住?
確實不太可能。
但他就是記住了。
這種能力算得上是嘆為觀止,比單純的復盤要難得多的多!
隨後再一步步復盤,仔細看這一局,
蟲老便越看越驚!
對弈的時候並沒覺得什麼,但通過這復盤,卻能夠看到秦慕容的手法到底是有多麼驚險!
彷彿步步荊棘,他又披荊斬棘,或迂迴,或圍點打援,或取捨之道,幾乎每一步,都值得人去仔細琢磨。
兇險!
這是蟲老的最大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