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故地重逢
葉鴻遠是三月初走的,和程濯同行,起初他還有些尷尬。數日相處下來,他發現這位程二公子與傳言不太相符。妹妹他風流不知禮數,尾隨跟蹤女子,很是輕浮。或許從前是這樣,現在的程濯,卻寡言少語,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偶爾還會望著某個方向發獃,神情說不出的傷懷。
那個方向,是京城。
某日在驛站,程濯忽然問他,「在上清縣的時候,謝瑛為什麼沒來提親?」
葉鴻遠愣了一下。
程濯又道:「從前你們兩家都住在上清縣,多有往來,日久生…」他卡了一下,實在不太樂意說出那個字,含糊的跳過,「為什麼那時不曾定親?入京以後他們倆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謝瑛整日忙於公務,素來不近女色,怎麼突然想到登門提親?必是從前就有聘娶之心。既如此,為何不早早定親?」
葉錦夕曾對他坦言喜歡謝瑛,謝瑛是個冰塊兒,對誰都一副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樣,總不至於突然開竅…就算是突然開竅,那也得有個導火索。程濯猜測,這個導火索八成是自個兒。那日葉錦夕邀約,正好被謝瑛撞見,而且看謝瑛那樣子,肯定是聽見了葉錦夕臨走的時候甩的那句話。
有競爭,才有危機感。
既如此,幹嘛不去年直接就求親?葉家自打入京起,門檻都要被求親的人踏破,謝瑛能不知道?
他又想起強勢的明陽大長公主。
或許那會兒謝瑛沒能說服老祖宗?卻在今年葉鴻遠高中后,覺得葉家門楣略漲,才鬆了口?
他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不消葉鴻遠回答,便在心裡進行了邏輯自愈。
葉鴻遠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懵住,說實話,謝瑛會主動上門提親,他們全家誰都沒想到。謝家門第太高,普通的世家都高攀不起,更何況他們。
他出於好奇還問過妹妹,他妹妹甩出一句話,「被逼婚逼得走投無路,又不想隨便找個人將就餘生,所以權衡利弊找了我這個熟人搭夥過日子唄。」
葉鴻遠覺得荒謬,然後他妹妹又說:「其實也無可厚非,讓我嫁給一個陌生人我也不樂意,整個京城的未婚適齡官宦子弟,我也就跟他比較熟。他這個人雖然冷了點,但脾氣還是不錯的,長得好家世好。他娘和哥哥嫂嫂我都熟,以後嫁過去避免了婆媳矛盾妯娌嫌隙,我還可以繼續寫我的話本子,靈感枯竭的時候看他那張臉就夠了…」
葉鴻遠聽到這險些一口茶噴出來,立即遭到了他妹妹的嫌棄。
「哥,你可是堂堂狀元郎,這麼大個人了能不能沉穩點?別這麼大驚小怪的。美好的事物誰都喜歡,不說別的,天天看著也能讓人賞心悅目啊。成親這種事呢,既然避無可避,幹嘛不找個最適合自己的?那些名門世家的夫人們天天上咱們家來聊天東拉西扯的,幾個是真心相中了我這個人?還不是因為白糖作坊。可謝家不一樣啊,謝家財大勢大又清高,才不會把咱們家這點家底放眼裡,否則當初就不會給我分紅了。至於感情嘛,交給時間唄。」
他覺得這話實誠,卻不適合告訴程濯。這位程家二公子,一看就是對他妹妹情根深種。如果知道她妹妹選擇婚姻只是權衡利弊,怕是更難以釋懷。
其實他也問過妹妹,為什麼不選擇程濯,程家也財大勢大不會出於利益跟他們家聯姻。他妹妹直接反問,「你會娶一個不熟悉的女子為妻嗎?」
葉鴻遠被反問住了。
「而且婚姻這種事,不是靠情愛來支撐的。程濯再好,卻不適合我。」
這個不適合做他妹夫的人,現在一臉惆悵加自嘲。
他正想是否該說幾句安慰的話,程濯便又道:「謝家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她喜歡謝瑛。」
葉鴻遠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他妹妹喜歡謝瑛?
程二公子該不是受刺激大發了開始胡言亂語吧?不過讓他這麼誤會,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自那場對話后,一路上兩人都很少有交談。
斷斷續續趕了差不多一個月的路,終於來到滄州。
闊別一年再回家鄉,葉鴻遠頗有些感觸,更讓他詫異的是,他剛到滄州,昔日的家鄉舊友們就在城門口列隊歡迎了,一個個臉上帶著笑,比他這個榮歸故里的狀元郎還春風滿面。
站在前面的是各縣縣令,後面有他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還有大堂兄以及去年剛考上秀才的二堂兄葉鴻山,堂妹們也來了,族長和族老們也都在。
烏泱泱佔了一大群。
程濯陡然見到這陣仗,有點懵,然後就見那一排的縣老爺全都一窩蜂的圍上來,嗡嗡的恭喜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葉鴻遠離開上清縣的時候是最年輕的秀才,想來從前在滄州也是很有名的…他又想起了葉錦夕。
眼神微微一暗。
他策馬往旁邊退了退,把主場留給葉鴻遠。
葉鴻遠參加過不少詩會,不是頭一次被人這樣圍觀了,所以應付起來還算遊刃有餘。
他脾氣好待人為何,沒半點架子,對於這樣的知府老爺,百姓們是很喜歡的。
程濯看了會兒,思緒又開始飄遠。
四月初天氣暖和,他卻覺得那陽光亮得有些刺眼。他耐著性子等著,上清縣的縣太爺在十里香準備了酒宴,準備給新任知府大人接風洗塵。
葉鴻遠一回頭看向程濯,想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程濯便道:「我要去軍中報道,先行一步。」
葉鴻遠點頭。
「保重。」
那幫縣太爺還沒揣測出這位一看就氣度不凡的公子哥兒是什麼來歷就見他策馬而去,馬蹄一揚,煙塵滾滾,掃了很多人一臉。
「葉大人,方才那位公子是…」
上清縣知縣仗著和葉家是同鄉,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鴻遠笑笑,「京中友人,去邊關投軍的。」
並不願意透露太多關於程濯的來歷,知縣大老爺很上道,只道了句原來如此,然後就殷勤的帶路。
其實這樣的場合葉鴻遠並不太喜歡,但他既上任知府,總要和地方縣令打交道。
於是這頓飯就從中午吃到了晚上。
滄州這邊的府邸早就安排好了,月上柳枝頭,他才笑著婉拒了幾位縣令的邀請,乘車而去。料到了這幾日必會有人登門拜訪,但他沒想到第一個來的,是兩年不見的方小侯爺方敘。
昨天喝了酒,葉鴻遠睡得比較沉,被叫起來招待客人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暈,聽到方敘的名字,他立即清醒了幾分。等他來到堂屋,就看見那位二世祖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喝茶呢,一隻手瞧著紅木桌面,眯著眼打量牆壁上一副青山圖。
他用手揉了揉眉心,笑著走進去。
「許久不見,方小侯爺別來無恙。」
方敘轉過頭來,因為逆光的關係,他一時沒看清葉鴻遠的臉,下意識眯了眯眼。
葉鴻遠已經來到近前,對著他抱拳行了個禮。
方敘回神,果然他還是不喜歡讀書人那套虛禮,膈應得慌。不過好歹是新人知府大老爺,還是要給點面子的。於是他站起來,裝模作樣的回了個禮,然後道:「聽說昨天在城門口,葉大人可是出盡了風頭,威風得很嘛。」
葉鴻遠一愣,著實未料到他消息如此靈通。
方敘撇撇嘴,「程濯來投軍,他不是跟你同行?我倆是發小。」
葉鴻遠這才想起來,這位方小侯爺乃是京城人士,自是從小和世家子弟打交道。
方敘又道:「聽說你家那丫頭跟我那冰塊表弟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