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刺痛
天際傳來轟然雷鳴,白色閃電劃過蒼穹,讓漆黑的夜空裂為數塊。
豆大的雨滴如石子一般砸了下來,打在了地上,噼啪作響,不多時,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轉眼天地之間,一片迷濛,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經看不清遠處空地上站著的人。
那人一身浸透雨水的玄衣貼身,彷彿已經融進那黑色的混沌之中,但他眼上蒙著的白布,又讓他沒有完全沒入這片黑暗。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他一人,一股悲怨從心底生出。
他吃力地抬起頭,天空中電光閃過,巨雷轟鳴,他只能聽到,卻再也無法看到。
「君房!」
一個聲音在這雨中顯的有些虛無,但卻讓玄衣男子乍然驚怒起來。
「你走開,我不想見你。」
「君房,你相信我,我會找到解藥的。」說話的人穿著白袍,卻被大雨濺起的泥濘侵染成了污濁之色。
玄衣男子佇立在雨中。
「岩出是不是你推下去的?」這聲音凜冽低沉,讓白袍人的臉色更加蒼白起來。
只有雨聲,沒有回答。
玄衣男子似是從這沉默中得到了答案,身形搖晃,在這雨中顯的搖搖欲墜,聲音凄然。
「我雖然早就懷疑是你,但我實在無法相信,那是一直待你如親弟的師兄,你怎麼能害他,他為了給你找丹爐,一隻手臂差點廢掉,囚乙啊,你的良知呢?你的心不會痛嗎?」
玄衣男子的手顫抖著,慢慢觸摸到了蒙在眼上的白布,他一把將它扯了下來。
天上又一道閃電照下,雨幕中,一雙赤紅之瞳讓白袍人怔在了原地。
「就為了這所謂的長生,就為了能變成現在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嗎?
為什麼,為什麼囚乙,長生有那麼重要嗎?你要這長生到底為了什麼?你為什麼要如此對我啊!」
白袍人滿臉水痕,分不清是雨是淚,那神色中還帶著一絲陰冷倔強。
「君房,我想要你一直活著,我不要有一天你會和我爹娘一樣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我要我們一直活著。」
玄袍男子一怔,隨後無力的慢慢跪在了泥濘之中,袖中不知何時滑出一柄黑色尖物,滿臉凄然。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岩出,是我害了那三百無辜的童男童女,是我讓你變的執迷不悟,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帶著你們出來。
可是囚乙啊.,長生的路很長.以後沒人會陪著你了,醒醒.吧,師弟,醒醒.。」不知何時,尖物沒入了胸膛,雙臂無力的滑落了下去。
白袍人一驚,慌不迭的奔跪在了玄衣男子面前,一瞬間驚到毫無動作。
滿臉不可置信,渾身顫抖,那修長的手指上全是雨水,他緩緩伸出,握住那黑色尖物的一頭,將它從玄衣男子胸口拔了出來。
許久,玄衣男子還是一動不動,白袍人綳著的雙唇微微顫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那鋒利的尖物,突然慌亂起來。
「君房,師兄,不可能,你可以癒合的,可以癒合傷口的,師兄,師兄,你別嚇我,別嚇我啊!別嚇我啊!徐君房!」
雨的聲音淹沒了狂亂的悲嚎聲。
白袍人慌亂的從袖中掏出布袋,手顫抖的厲害,無法解開著了水的抽繩。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能找到解藥的,我沒有錯,沒有錯,君房,你不能死啊。」繩子被割開了。
白袍人拿出了什麼,迅速放到了玄袍男子的胸口之上。
「轟隆」
又是一條巨大的閃電劃破了這片天際。
玄衣男子依舊沒有動,但卻以極快的速度,在白袍人面前變化著。
他的臉上出現了暗紋,逐漸擴散變深,最後聚集於表面形成了細密的鱗片,手上的指甲也瞬間變長變尖,伸到玄袍之外,而更為駭人的一幕,便是那嘴巴兩側慢慢開裂開來。
那曾經俊逸的男子,此時外貌大變起來。
雨下的更大了,白袍人驚駭之中,卻聽到了那雨中傳出的恐怖聲響。
「嗝~~!」
一雙瞳孔如豆的赤紅之眼睜了開來。
白袍人一下怔住,朝後坐在了泥雨之中。
「君房,君房,你怎麼了?不,不.」
北寒三中阨池
門口微光下的人,眯著眼睛看向阨池。
無所可依,只覺得力量巨大,陳魈側著身體,重重的落入了這個土坑裡。
在整個身體接觸到泥土時,瞬間束縛著全身的那股巨力一下消失了。
坑中的味道令人作嘔,陳魈的手臂傳來了劇痛。
她因為心跳太快,連呼吸都不再均勻,她低估了徐君房,她此時清楚,徐君房絕對不是一般的陰舛人,能這麼輕易用念力把陰舛人控制成這樣,實在隱藏的好深啊!
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元化星在哪?她不但沒有找到,還陷入了這般境地,而且力量懸殊,這讓陳魈懊惱起來,覺著自己衝動了。
可是如果她沒有能力去救元化星,那麼六孛局會嗎?陳魈內心無比的焦急。
突然,一種若有若無,忽遠忽近的嘶鳴從門后的長廊傳來。
門口的人微微側耳,突然像是發覺了什麼,聲音裡帶著一絲陰冷的憤怒。
「你去過冰室?」說著,瞬間便消失在了阨池的門口。
徐君房的話,似乎印證了一點,剛才那間帶著寒氣的屋子,冰包鐵棺里的大鬯僵,一定非比尋常吧。
猜測這些無用,陳魈趁這個空隙,想著必須趕快逃出去,可是徐君房為什麼會把她投到這個土池之中呢?
這不像是能困住人的地方,但裡面那些狼藉的污穢,似乎證明著這坑絕對不是看起來這麼普通。
陳魈邊思考,邊抱著斷掉的胳膊,眼睛迅速掃過土池周圍,這是一個六邊形的土坑,難道這就叫做阨池嗎?
陳魈咬牙發力,躍到了土池的邊緣。
剛才從門進到這裡,並沒有仔細看這深坑,原來這坑的周邊,立著幾根不起眼的黑色石柱,石柱之間都連著鎖鏈。
陳魈站在土池邊緣,向前試探的跨出一步,突然四周傳來了輕妙的鈴鐺聲響。
隨後陳魈的腳在鈴鐺聲響起的同時,就像碰到牆壁一般被彈了回來,重心不穩,她整個身體向後掉落下去,但這次並沒有摔倒,陳魈心中暗暗吃驚起來。
這深坑有玄機,怪不得徐君房將她投到這裡。
她出不去了,毫無辦法,而此時門口光影有了變化,有人又來了,不止一個人。
陳魈看到,那是徐君房,還有剛才那個年輕男子,只是男子此時,身體像是受了重創,捂著胸口,臉色蒼白。
「今天做的,我會讓你後悔的。」徐君房低沉的說著這句話,聲音中帶著惱怒與恨意,但不知為何,聽起來又像不止在跟陳魈一個人說。
陳魈忍著痛,將斷掉的胳膊放了下去,她知道,門口的徐君房似乎被什麼事激怒了。
「我覺著你在元化星心裡有那麼一點分量,才一直留你到現在,你竟然敢撕掉那張符,陳魈,你可知道你毀了什麼.。」
徐君房說到這,喉嚨里竟然有些哽咽之感,但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尖銳而怪異。
「我不會輕易讓你死的,我要讓你變成大鬯僵,我要元化星親手殺了你,然後讓她知道她殺的是誰。
也不知道元化星這個單純好騙的蠢貨,知道心上人死在自己手裡會是什麼感覺,我要讓她在暗無天日的痛苦中度過餘生。」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知道大鬯僵是陰舛人變的,還是徐君房的壞深入骨髓。
這些話,讓陳魈渾身冷透,一種恐懼感第一次讓她認識到冒失的嚴重性。
她可以死,她可以變成大鬯僵,但是她不能被元化星殺死。
徐君房切到了她的弱點,知道她的軟肋,死容易,誅心更可怕。
陳魈已經無暇猜想是什麼讓徐君房如此的恨,恐怕跟冰棺里的大鬯僵有關吧。
但事實殘酷,陳魈已然逃不出這深坑了,而且報信兒的冷火哨也給了元化星。
絕望蔓延著全身,讓她閉上了眼,她冷冷說道。
「你真是個怪物。」
一旁的黑袍男子身體微微顫抖,他的臉比剛才還要慘白,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顫慄,望向了徐君房。
空氣里凝結的是殺意,陳魈的身體又不受控制了,她蒼白的臉上突然多出一道傷口。
是要來了嗎?陳魈感覺四周泛起了殺意。
徐君房面色陰翳無比,帶著扭曲的恨意,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枚蠟丸,他捏碎外皮的瞬間,將手一揮,投入到了阨池之中。
陳魈感到有什麼東西朝她來了,臉上的傷口悶的一疼,一股涼意融進了傷口之中,隨之而來的是身體一松,控制她的那股力量又消失了。
時間在這一刻對於陳魈像是停止了,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種未知的,和必須要等待著的恐懼,讓她的心狂跳不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但似乎什麼情況都沒有發生。
阨池門口的人都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情。
特別是徐君房,他更是往前走了幾步,眯著眼睛,向下看著阨池中的陳魈,少了剛才的憤怒,變為狐疑的口氣。
「你?不是陰舛人?」
陳魈不知道徐君房這句話什麼意思,但她的確沒感到身體有什麼異樣。
她知道現在的狀況,決不是徐君房心慈手軟,而是恐怕哪裡出了問題吧。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陳魈冷冷的回答。
徐君房盯著陳魈,沒再說任何話。
許久,他轉過身看著門口那邊站著的年輕男子。
「士甲,你跳進去。」
年輕男子身體一滯,聲音里強壓著顫抖。
「我?跳下去?您您是要?」
徐君房嘴角微勾。
「你在怕什麼?」
年輕男子心中不害怕那是假的,縱使他也活了幾百年,但他深知徐君房的手段。
他到現在還在心悸,剛才在冰室里,那冰棺之中的大鬯僵差點沒戳死他,為了保命,他不得已用了一百多年潛心改良過的困魔咒和誅邪符,才把那隻不知名的大鬯僵化成了灰,而在那個時候,徐君房趕到了。
他忘不了徐君房的那種眼神,先是驚愕還帶著悲慟,而隨後看向他時,幽怨惡毒。
徐君房並沒有對他怎樣,連斥責都沒有,但越是這樣,越讓他不寒而慄。
可事到如今的處境似乎和坑裡的女孩比,也差不了幾分。
徐君房在他眼裡,突然變的陌生起來,那種深不可測,還有身份來歷,從來都是滴水不漏。
「我跳下去能幹什麼?」
徐君房帶著玩味的神情看著他。
「我讓你下去,把她捆起來,帶走而已。」
年輕男子臉上的肌肉有些顫動,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沒再問什麼,往阨池走去。
到了阨池的邊緣,他望向下面的陳魈,陳魈也同樣冷冷的看著他,他從身上拿出了一捆很細的紅色鋼索,一咬牙然後跳了下去。
阨池上方傳來了徐君房的聲音。
「士甲!我知道那個神秘的白髮青年是誰。」
年輕男子身體一怔,臉色更加蒼白。
徐君房冷哼了一聲。
「像你如此出色,連只有元家人才能用的符咒,都能改良的己為所用,比你師父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你其實很像我,我們都對長生痴迷。
而且你是個聰明人,最清楚,跟著誰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藥,誰能讓你真正永生。」
年輕男子明白了,徐君房只是借著剛才他的畏懼心,讓他跳到坑裡。
白髮青年的身份,徐君房還是知道了,那麼也同樣意味著,他自己和白髮的關係,以及他泄露出去的秘密,徐君房應該也知道了。
所以,徐君房這是要試探他的立場,給他機會?還是什麼。
他現在身在阨池之中,不敢往下想了。
「士甲會一直追隨您的。」
「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明白您的意思。」
徐君房看著阨池中的人,又說道。
「在沒處理掉那個人之前,向他打聽清楚,這個坑裡的丫頭到底什麼來歷。」
「是!」
陳魈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字裡行間中透露著一股陰謀的味道。
士甲很快把陳魈拿朱紅鋼索綁了起來。
徐君房在外面揮手,將一根黑色石柱的紅符取掉,並且在一根石柱上還取掉了什麼。
一片鈴鐺之聲響過後,士甲知道,這是通玄六陰神機陣失效的聲音,他扯著陳魈跳到了阨池邊緣,邁腳出來了。
但是陳魈被捆住后,感覺怎麼都發不上力,恐怕捆她的朱紅鋼索有問題。
徐君房看著陳魈,對士甲又說道。
「帶到那邊,老樓不能再用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