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心悸與怪物
元化星整節課都沒心思聽,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好奇心讓她比徐君房都著急。
「有人能破譯古方?這真的是個好消息。」元化星由衷的替徐君房高興。
徐君房倒是很平靜,「先不要高興的太早,這位老先生是研究倉頡(jié)之書和巴蜀文字的。
相傳倉頡是黃帝時期的造字左史官,是原始象形文字的創造者。
而巴蜀文字也相當神秘,它是鑄刻在戰國時代巴蜀銅器上的一些圖像和符號,這些圖像和符號與純粹用於器物裝潢的紋飾不同,具有原始圖像表意文字的一些外部特徵。
所以我家那古方上的文字,也是相當古老的,這位老先生認為,我家古方上的文字,有這兩種文字的一些特徵,試著破譯了一點,發現好像可以。
所以,我前些天專門去了趟江蘇,在老先生那裡待了幾天,進展非常慢,我就先回來了,再等消息吧。」
元化星想了想。
「要是那麼好破譯,也不會有這麼神奇了,那你耐心等消息吧。」
徐君房點了點頭。。
很快第二節課下了,間操時間,元化星又上了四樓,她要看看陳魈來沒來。
當看到陳魈位子依舊是空的時候,心中不免又擔心起來。
她跟著文科二班的學生一起從最東邊下了樓,然後順著操場,偷偷的往宿舍樓走去,可剛到樓門口,宿管阿姨便叫住了她。
她編了個理由,但宿管阿姨還是不讓她進。
元化星心中納悶,平時宿舍管的一般都不嚴,即使是上課期間,如果住校的學生不舒服或者不方便要取什麼東西,都會放行,今天是怎麼了?
宿管阿姨態度很溫和,只說這是學校新規定,間操期間非要回宿舍,需要宿管一起陪同。
元化星不解,便問為什麼,說是宿舍丟東西了。
元化星雖然有些無語,最後也只好作罷,但還是張嘴問了一下這位宿管阿姨,有沒有看見415寢室的人。
這位梳著長辮子的阿姨仔細看,似乎歲數並不是很大,她只是穿著打扮,看著老氣了一點,面容其實很漂亮,而且皮膚很好。
宿管阿姨先是停頓了下,接著便說道,早晨看到415的女孩急匆匆出去了。
元化星終於舒了口氣,看來真的是自己大驚小怪了,默默的送了自己一字,「蠢」,然後穿過操場來到了教學樓門口,回頭遠遠的又看了一眼宿舍樓的四樓,有一間屋子的窗帘沒有拉開。
「陳魈一定有很急的事,連窗帘也沒拉開就走了。」
這一次,她轉身跟著下間操的人流一起上了樓,沒再回頭。
宿管阿姨看著元化星還總往這邊張望,搖了搖頭,當操場上空無一人時,她把宿舍樓門關了,往四樓走去。
一個人的手如果硬如利刃,那這絕對是一副絕世武器。海叔在昨晚,用他那鋼板一樣硬的手臂,差點沒把陳魈劈死,那瘋狂的樣子,還有那恐怖的力量,哪裡像是一個人類,簡直就是怪物,還有他那嘴裡的尖牙,讓陳魈在噩夢裡依舊顫抖,被海叔咬了會怎麼樣?
陳魈又一次醒了,呼吸中,上一次的疼痛感輕了些,門口有人進來了,她警覺的動了下身子。
還是那個阿姨,雖然她有些迷惑,但進來的人,的確是她們的宿管阿姨,她想起了那晚跟海叔在街口碰面,然後回來晚了,宿管阿姨並沒有鎖門,原來她是局裡的人。
「是不是好些了?在過幾個時辰就能痊癒了。」阿姨輕聲說著。
陳魈試著說話,發現已經沒有那麼痛了。
「您?」
「叫我畹姨就行,我是局裡新指派的聯絡員。」畹姨雖然面色嚴肅但不失溫柔。
陳魈動了動身子,往上靠了一點,畹姨從旁邊把陳魈的圍巾疊了一下放在了她腦後。
「海叔他」陳魈努力不去想海叔瘋狂的那面。
「胡海宗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海叔了,他現在馬上就要異化了,局裡已經派人抓他回來。」
「異化?異化是什麼?」陳魈的嘴唇有些干。
畹姨沒想到陳魈並不知道這些,疑惑的看向了她。「胡海宗從來沒給你講這些嗎?」
陳魈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
「咱們局的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
畹姨微微蹙眉,卻讓她有了另外一種韻味,她心中暗想,局裡派陳魈任務,而這個女孩卻什麼都不知道。
「異化是陰舛人的最後一個階段,你的海叔是陰舛人,不老的基本上都是陰舛人,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以後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是不是?」
陳魈長長的睫毛低垂,她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也會失去理智,長著獠牙,咬人吸血,六親不認,她不願想,但海叔昨晚的樣子讓她有些絕望。
畹姨看著陳魈,緩緩的說道:「這世間本就是陰陽調和,萬物平衡,哪有白得的好處,長生不老,不死不滅,你擁有的越多,就必然會失去的越多,一切都有代價的,作為陰舛人,早應該接受這個現實吧。」
陳魈的心往下一沉,「可我並沒有選擇,我只想做個普通人而已。」
「你莫要著急難過,日子相對起來,還算很長,也不要恐慌,有朝一日,也可能會有解藥的。」
「解藥?真的有解藥嗎?」陳魈眼睛里又有了一點光亮。
「我相信會有的!你跟我們對比起來,還很年輕,不要因為知曉一些事情便認命了,畢竟咱們不是普通人,要用自己的能力活著。」
畹姨說完看了看錶,「你再休息休息,應該身體恢復就差不多了,那個元化星非常擔心你,已經來找你好多回了,不要暴露自己,別忘了你的任務。」
陳魈默默的點了點頭,畹姨倒了些熱水在盆里,把毛巾打濕后,幫她把臉上,手上的泥點污漬擦了擦,陳魈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溫暖,精神也好了很多,畹姨收拾妥當,把她弄髒的衣服也拿了出去,囑咐著讓她安靜休息,陳魈便又躺下,緩緩的睡去了。
最近降雪有些頻繁,冬天少有的氣象發生,外面起霧了。天色陰沉,有些潮冷,奇怪的是,天空卻還掛著太陽,被那霧籠罩著,不再那麼刺眼,可以直視,很安靜,看起來如同沒有溫度的黃色圓盤。
此時在一處很大的房間中,有四根通體黝黑的石柱分別立於一角,中間一張紅黑的鐵床,上面躺著一個人。
這個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青藍的顏色,並且看起來有些角質化,在他面部印堂處還貼著一張黃紙符,黃紙符很長,能蓋住那兩顆壓著下唇的尖牙,嘴唇邊隱隱還有著殘血。
他一隻手腕的部位有著灼傷,像是斷了,朝外撇著的角度不是很正常,手指上的指甲變的又尖又長,配著他那青灰色的手掌,看起來像個怪物。
在他的鎖骨位置,被幾條很細的硃紅色鋼索穿過,綁滿全身,鋼索延伸出四條,連接在四根石柱上,並且上面墜滿了銅錢和青銅鈴鐺,還有一些像血滴一樣的墜子。
這房間很空曠,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迴音。
「你給他喝大鬯僵的血了?」白袍人問道。
「喝了,可是他沒有恢復清醒,卻更瘋狂了,要不是他身上帶著傷,我和士甲用了鎮屍符,都不是他的對手。」黑袍女子說道。
「這個陰舛人反應怎會如此劇烈,喝了大鬯僵的血,他應該是會清醒的,還想從他嘴裡多了解一些有關六孛局的事情。」白袍人邊說邊離近觀察。
他從身上拿出兩根細長的東西,看起來像是鐵筷子,並且把這筷子,伸到了鐵床上方,夾住那人的眼皮,翻了一下,只是看了一眼,不由的驚愕,黑袍女子也看到了,兩個人的驚異目光對在了一起,黑袍女子失聲道:「大鬯僵!」
只見那稍微角質化的眼皮下,原本渾濁的眼珠已然變為赤紅色,瞳孔仁已經縮到很小很圓,跟大鬯僵的一模一樣。
雖然他的皮膚還沒變成魚鱗狀,但也基本可以肯定,這個陰舛人已經到了最終期,並且走到異變的這條路上。
白袍人顯得比較鎮定,而黑袍女子獃獃的看著躺著的人,雖然她知道大鬯僵長什麼樣,但還是內心由不住的噁心和恐懼,又有些后怕。
她暗暗想著,如果嗜血期喝不到魃血,以後她也會變成這種醜陋的怪物。
她想罷,接著說道:「這陳魈的叔叔怎麼異化成大鬯僵了,前段時間,他不還是交病期接近嗜血期嗎!怎麼直接跳到最終期,這也太快了吧!」
白袍人用條紅色的小毛巾擦了擦筷子,又放了回去,腦海里一瞬間有個掙扎的身影閃過,眼神只是閃爍了一下,幽幽地說道。
「能讓他這麼快到最終期的,應該是他變成陰舛人以後,直接食用了魃血。」
「魃血?」黑袍女人的表情露出了一絲渴望,隨後問道:「魃血不能直接喝嗎?它不是解藥嗎?」
「解藥?解藥!哈哈哈哈」
白袍人的臉雖然隱在帽中,但黑袍女子能感覺的到,那是他真的發自內心覺得可笑。
「你太天真了,呵呵!」
笑著的白袍人,內心卻在想著別的。
幾千年來出現的這些魃,都是自己一手製造出的,哪疏漏過,能讓別人取了血?
連殺魃的元家人也不可能,難道六孛局也在造魃?
這更不可能,他們不會,不會因為陰舛人而讓天下遭難,他們不能,因為有那虛偽的正義,他們不敢,因為,這世間誰也殺不了魃,元家那法器早丟了,他們不知道在哪。
黑袍女子,此時在帽子中面色僵硬,她一直以為,魃血能解除這種詛咒般的命運,是哪裡讓她曲解了答案。
白袍人的笑聲已經很好的證明,這世上根本沒有解藥。
她深深的恐懼了,每一個陰舛人難道都要最後變成這種怪物嗎?難道是要在漫長的歲月里,一直活在惶恐中嗎?她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的衝動,後悔那長生不老的承諾。
白袍人猜到了黑袍女子在想什麼。
「你在後悔吧!其實你的感覺,是每個陰舛人得知這種結局時的正常反應。」
黑袍女子身體有些搖晃。
白袍人冷哼一聲,「我並不想提及那些,但你的仇不也報了嗎。
其實,大家都一樣,發現最後要變成這種怪物,後悔了,怕了,可是.變成怪物有那麼可怕嗎?我們不也喝著怪物的血為生嗎?跟怪物有區別嗎?」
「可我覺得很噁心。」黑袍女子有些虛弱的說道。
這句話似曾相識,白袍人聽到后又不自覺的想起了誰,她也曾經說過一樣的話,可她現在不知所蹤。
情緒微微攪動,卻被那歲月中,磨礪成石頭一樣堅硬的心,擋了回去。
「可我們只是想活著而已,了結一些被時間所困的事,完成一些從前無法完成的願望,這些都需要在時間長河中慢慢完成。追求長生不死沒有錯的,即便付出代價也是值得的。」
白袍人說完后,內心深處啊,真正完美的永生啊,真讓人著迷!所以尋那解藥,即使需要不擇手段,那也在所不惜。
黑袍女子的表情隱匿在帽中,若有所思,白袍人看她不再說話,朝鐵床看去。
「再找個陰舛人吧,魃血雖然不是解藥,可千年的歲月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很長的。」
黑袍女子點了點頭,慢慢退到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