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鬼打牆
如果陳魈和元化星在同一個班的話,想必元化星可能只要一得空,就會偷偷去注意陳魈的一舉一動。
然而她們不在一個班,所以最近四樓文科二班的後門,總能看到元化星的身影。
她內心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她有些心煩意亂,她就這樣不受控制的總是想看到陳魈,她覺得她要瘋了。
陳魈的冷淡,也的確讓她備受打擊。
她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問不敢問,猜測又沒根據,而她們之間的所謂友誼,也才沒多少天。
元化星決定跟著自己的感覺走,不會望而卻步。
陳魈依舊執行著局裡給的任務,暗中觀察著元化星。
不管局裡是出於什麼目的,她在這些天的潛移默化之中,已然對元化星有了一種異樣的感情。
可是陳魈內心知道,這種感情需要及時剎住,不是因為性別,而是那模糊不清的命運。
夜自習下了以後,元化星在樓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陳魈,陳魈也同時看到了她。
元化星這次沒有逃走,她向她走去。
「一起?」元化星想讓自己盡量顯的自然些。
陳魈搖了搖頭,元化星看到后心還是一沉。
陳魈看到元化星的黯然神色,有些不忍,趕快說道。
「不是,你父親他們等著我呢,超度的事。」
元化星恍然,「是啊,這事我都忘了,是今晚嗎?」
「嗯!」
「會很晚吧,那晚上你還回來嗎?」
「回來,我跟宿管阿姨說好了。我得走了,車在那邊等我呢!」
元化星心中又有一種衝動,「我能,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陳魈看著元化星急切的眼眸,輕輕說道:「我去就行了。」
元化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一下低落起來。
「哦,你叔叔怎麼樣了?」
「他回老家了,老家那邊有人處理。」
元化星已經沒有話題了。
陳魈看著操場漸空,沒有多少學生逗留,對元化星說道。
「快回宿舍吧,我該走了。」
「嗯!」
看著陳魈的背影,元化星心裡空到不行,那種感覺又來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明明在看到陳魈的那一刻是歡喜的,卻在她離開時變的難過起來。
於海波的三菱越野車,很快到了郊區的七橫街,在一間平房鋪子前停下,陳魈並沒有下車,他們是來接元友的。
不一會功夫,平房的燈熄滅了,從裡面走出來一位中年人,這個人個頭不是很高,但步伐穩健,留著平頭,方臉闊額,可能是眉毛的緣故,顯的很是正氣。他把一個很大的包裹放到了車的後備箱里,然後才上車。
他坐到了副駕駛上,回頭看了一下後面的陳魈,面露慈祥說道:「你是陳魈吧?我是元化星的父親。」
陳魈回以禮貌微笑,「你好!元叔叔。」
車行駛著,元友微微側頭,「小姑娘,咱們去幹啥,你應該了解吧?」
「嗯!超度於輝。」
「好,知道就行,可能你以前沒見過這種事,一會去了,你聽我的安排就行,遇到沒見過的不要害怕啊,有我在呢。」
陳魈雖然第一次見元友,但心中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應了一聲。
而元友心裡也莫名感到,後面坐著的孩子,有種說不上來的氣場,絲毫沒有膽怯的樣子。
車很快來到了於海波的家門口。
羅白帆和鍾業都在樓下等著他們,於海波已經上了樓頂去清理一些東西,元友把那個大包裹拎起,陳魈跟在了他身後。
陳魈看到元友面前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面容深沉冷靜,雖然很久沒有刮過鬍子,但眼神犀利,像要一眼把人看穿一般。
他盯著陳魈看了一下,隨後沖她露出了笑容,陳魈微微點了下頭,但她心中總覺得那眼神和笑容里隱藏著什麼。
元友抬眼看了下羅白帆,心裡嘀咕了一下,「這老羅在幹嘛?」
之後幾個人一起上了樓頂。
今晚的月亮周圍,有一個大圈,內紅外紫,這是月暈。
俗話說的好,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看來明天要變天了。
因為月亮有冷暈,所以月光模糊,樓頂並不是很亮,但還是能勉強看清。
元友不多說廢話,把那布質大包裹放地上鋪開,裡面長長短短好幾樣東西,其它人就在邊上看著,並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是插不上手。
他們想象里,認為今晚的超度應該就像電影演的一樣。
弄張作法的桌子,元友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劍,腳踏七星這種。
但這攤開的大包裹里,在場的各位真是一樣都不認識。
樓頂上的雪掃開了,露出了水泥地面。
元友拿出一個布袋,抽開繩子,從裡面抓出一把紅色粉末,粉末從手中細細撒出,在地面上撒成了一個大圈,圈沒有畫閉合,留有一個口,是朝著於輝跳樓的那個方向,畫好后,又在圈周圍撒出四個像帶著枝杈的符號。
然後從那鋪在地上的包裹里,拿出個像是木質三腳架的東西,把它放在了圈的中間。
接著又拿起一個不大的摺疊玩意,打開恢復原狀,是一個四面紙燈,看質地像是紙,但似乎又比紙更有韌性,燈放在三腳架上后,元友便默默低頭念著。
「三魂歸三線,七魄歸肉身,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
念罷,用嘴咬破手指,往燈里彈了一下,說來奇怪,燈亮了。
此燈名為聚魂天燈,其光芒代替日、月、星發出,以神光照亮幽冥世界,為孤鬼亡魂照亮超度往生之路,
這神奇的一幕,讓陳魈也不禁一怔,更讓在場的那幾位看的目瞪口呆。
接著元友又拿起一個很高的白黃相間旗幡,上面寫著好多看不懂的小篆體,讓陳魈手持此幡站在圈的右邊,並且用了她的頭髮幾根,纏在了這旗幡中間的一根飄帶上,囑咐她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開口說話。
然後又拿出一個茶杯狀的黃銅水盂,水盂周圍繪有五嶽真形圖,放置到圈后,並且往其中灌了一些液體。
囑咐於海波,羅白帆,鍾業退後,不要作聲。
元友置辦完畢,只見他面色嚴肅起來。
此時正是子時,陰陽交替,超度開始。
元友站在圈后,用剛才咬破的手指,往自己眉心處搓了一下,接著手掐引魂訣,腳踏引魂罡步,口念引魂咒。
「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降臨,氣魄來臨,於輝小兒,魂兮歸來!」
聲音不大,但鏗鏘有力,很有威懾感。
此時夜色正濃,那句話念完,並沒有任何變化,羅白帆他們遠遠的看著,什麼都沒看到,似乎有些拘謹,內心還有發毛,不由自主互望了一眼。
而陳魈這邊不一樣,她比元友還要靠前一些,雖然也是沒有看到什麼異常,但她兜里有東西動了一下。
陳魈想起,是那張在曬台撿到的黃符紙。
緊接著一個細細的哭聲傳來,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聽到了,夜半哭聲,實在瘮人,元友皺起眉頭,他看了一眼陳魈,陳魈沒有動,但她兜里的符紙卻動的厲害,似乎要掙脫出去。
元友沒再管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又一次催動引魂咒,這一次,圈留著的開口方向,突然有什麼在那一閃一閃,那是個虛影,是個古怪的人形,穿著藍白校服,看不清神態,就像一個迷路的人。
它低著頭,樣子很沉重,緩緩的向著陳魈那裡走去,快到旗幡時,陳魈兜里的符紙,像是被什麼強烈召喚一般,飛了出來,而後在空中微弱的響了一聲,虛影就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消失不見了。
陳魈一怔,她不知道這殘破符紙,會對超度造成影響,看到那虛影不見了,一時也亂了方寸。
後面的三位沒太看清,而元友定睛一瞧,飄落在地上的殘破黃符,驚呼一聲,「五方雷卯符?」
元友的父親曾留下過幾本古籍,上面有記載這種這種「卯符」。
這東西是什麼?這是一種在太平天國時期用的「卯術」符。
在道術一統五行之前,民間所用的都是各類巫法異術,這些巫法異術在當時統稱為「五行六術」,其中的「六術」又稱「上古六術」,分別是指占、相、卯、卦、蠱、鑲六類,自夏商時期成為了具有一定影響力的早期巫術。
這其中,卯術原本是一種專註於護身、驅邪的法術,但是到了太平天國時,被道法高強卻又心術不正之人,研改過,成了控制人的法術。
太平天國前期,士兵在戰場上都非常勇猛,時常會身塗鮮血,高喊口號,「刀槍不入」,視死如歸,看著愚昧,但卻勇猛無比,所以才大敗清軍。
如果戰後去檢查這些士兵,就會發現,他們並不是真的刀槍不入,殘肢百骸,但為何這樣不怕死,其實秘密就在他們所帶的黃色號帽之中。
黃帽中的夾層里,都藏有這種卯術符,或者直接畫在其中。
這種卯術符發展到後期,又一次被居心叵測的人改良,專門收人魂魄,煉化養鬼,供自己驅使,而被收取煉化完全的魂魄將會萬劫不復,永不超生,變為凶煞。
回過神來,元友暗想。
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跟陳魈這孩子又有什麼關係?
眼下元友沒再猶豫,拾起這已經半破碎的符紙,迅速結指印,幸好這符已殘破,威力不大,否則,元友不敢往下想,口中低聲念著什麼,用手指往那符紙上一點,然後輕輕說了聲「破」,那符紙突然就燃燒開來,裡面突然發出幾聲尖嘯,很像穿天猴的聲音,符紙變為灰燼。
元友沒理會那些灰燼,又再一次念了一遍引魂咒,這次,地上突然颳起了小旋風,風捲起剛才燃燒符紙的灰燼,在空中形成了兩個人形。
一個似乎是長發,一個是短髮。
元友皺眉,這符里怎麼會有兩個人的魂魄,那長發想是一個女生,短髮的應該就是於輝了。可這種符一般只能容納一個靈魂,怎麼可能同時存在兩個?
長發人形略顯獃滯,似乎魂魄並不健全。
而短髮人形非常狂躁。
此時這兩個人形卻做出了同一個動作,一慢一快,朝陳魈而去。
陳魈面露寒意,意欲隨機應變。
卻見元友怒目,高喝一聲,又一次咬破手指,在手上迅速畫出符文,做拳狀朝兩個人形猛的張開,就像彈出一張無形的網,瞬間罩住了它們。
人形狂躁扭曲,但空氣里的那股無形力量讓它們的動作逐漸沒了力氣,慢慢安靜了下來。
遠處三人又怕又冷,看著這詭異的畫面,要不是羅白帆拉著,鍾業都要拔腿就跑了。
而陳魈雖然皺眉警覺,但始終沒有動,這讓元友有些意外,這孩子不一般啊!遇到這種事竟然不慌張。
他想著但動作沒有絲毫怠慢,迅速從地上包裹里找出一個小瓶子。這個瓶子名為「封符瓶」,專門暫押收魂用的。
瓶身不長,呈黑色,瓶口黃布包塞,黃布上有朱紅符號,瓶底是個八卦圖案,只見元友結劍指將其中長發人形牽引上前,手握瓶底八卦,朝著它,那物便飛入瓶中,迅速塞上瓶塞,放回包中。
又繼續用劍指牽引另外短髮人形進入旗幡,人形剛進到旗幡中沒多久,便從幡的中間奇怪符號里飛出幾道青色球狀的東西,並且從圈的缺口處往聚魂天燈內飛去。
此時天燈里的光被這東西融入,光芒突然大盛,不多時從中緩緩顯現出一個暗灰色人影,但樣子挺奇怪,是整個身子插到了雙腿上,這是於輝死時的樣子。
那不是兒子又是誰?於海波沒控制住,要往前衝去,被羅白帆按住肩膀,他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而於海波急切的臉和帶著淚的眼睛看向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攪元友。淚水一直流,心也很激動,但忍了忍,於海波又退了回來。
元友看著這個樣子的於輝,又拿出一張黃符,上面有符號和文字。
他開口念道:「十傷符命修萬全,願祝有情早超生!
此符為道教中的「十傷符」。
這十傷符是專門超度自殺意外橫死的亡魂,這些孤魂離世執念很深,難以解脫,並且在意外中造成肢體的傷殘,故而去世之後,亦非常的痛苦,說白了,就是超度的時候,用來除生前業障,減輕負面帶來的痛苦影響。
元友念完畢,暗灰色的人形,變成暗灰色的一團虛影。
元友左手中指無名指彎入掌心,大拇指,食指,小指朝上伸,結三清指俯身扣起水盂,右手結劍指伸入水盂中,沾水甩向虛影。
口念「甘露流潤,遍灑空玄,拔度沉溺,不滯寒淵。」
此水凈業垢,解除塵穢於無形。這水又叫甘露,象徵普施甘露,濟度亡魂。
元友這一套下來,暗灰色的虛影逐漸變為青灰色,散發著淡淡的寒氣,變的清晰了很多,並且已經有了生前的模樣,可是這個被修復的靈魂,眼睛里似乎看不見其它的人,獃獃的望著前方。
元友並沒有多停滯,眼前的這個靈魂已經超度完成,只差最後一步。
他用一種像唱吟一樣的聲調,高聲念出幾個字。
「高功傳戒,不是此時待到何時,天尊引魂升天。」
聚魂燈此時泛出朦朧的青白光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於輝的陰魂有那麼一瞬間,臉上淡淡露出了一絲安詳的笑容。
陳魈看到此景,眼睛慢慢地閉上了,然後帶著苦澀的笑又一次睜開。
於輝消失不見了。
於海波這次沒有衝上去,當看到兒子的靈魂消失時,他一個大男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元友吐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陳魈,「你怎麼會有五方雷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