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代價
1980年2月
市鋼鐵廠廣播里,
一個明朗而鏗鏘有力的聲音念著。
「喜氣洋洋過春節
身強力壯迎長征
四化美景振人心
公報春風拂大地」
80年代初,也是國家改革開放初期,鋼鐵廠在國家的重工業體系之中有著很高的地位,同時也是這座城市經濟體系的重要支柱,能成為國家工廠里的職工是件很榮耀的事。
市鋼鐵廠建在城區的周邊,離大多數職工的住所並不算遠,道路也不是很難走。
時值正月初三,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女孩穿著綠色軍式大衣,梳著兩根辮子,騎著鳳凰牌自行車向父親所在的鋼鐵廠駛去,她去給春節值班的父親送飯。
每次所去之處,會路經一片荒地,那裡空曠無人,萬里無雲,她心情大好,還哼起小調。
不知是何處,憑空出現了一物,就似命運之神窺視到了誰。
毫無防備,一顆奇怪東西,沖向正在騎行的姑娘,瞬間穿入了她的頭顱,並且融了進去。
女孩被發現時已經死去多時,屍身暫放在市鋼鐵醫院太平房,死後的第三日午夜,屍床上緩緩坐起一個人,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太平房。。。
北寒三中老樓
在那黑暗之中,徐鐵來很快到了一扇門前,這扇門通往地下的阨池。
雖然這些路她熟的不能在熟,但有那麼兩個房間,除了士甲,徐君房從來不讓其它人靠近。
可是有一次,士甲在跟徐君房說話的時候,她不小心聽到一些話。
所以大概知曉,那兩個房間中的一間,封印著一個大鬯僵,似乎身份非比尋常,從來沒取過它的血。
她猜測這個大鬯僵的前身,一定跟徐君房有著什麼深厚的淵源。
另外一個房間,恐怕就是存放寒火天罡和魃血的地方,或者還有別的秘密在那其中。
徐鐵來打算今晚去探探路,等摸索清楚,找一個機會,她想把魃血和法器都偷出來,然後再去另外一個房間,取那個無名大鬯僵的血后逃走。
徐鐵來很清楚,她恨的再深,她和徐君房之間終究力量懸殊。
徐君房是深不可測的,光用意念就能控制陰舛人來看,她如果硬來的話,想同歸於盡都不可能,所以她能報復他的,只能是把他重視的,在乎的都偷走。
阨池的位置,確切的說,不在老樓下面,而是在學校外圍的那片空地下面。
這片地之所以被徐君房所用,也是因為在1952年的時候,在這個地方發現了一個大鬯僵。
那個時候,學校外圍的那片土地都分給了一些農民用來種地。
其中有個農民想在這兒挖口水井,因為四周都是地,靠天吃飯太難,取水澆地又不方便,所以想在那個地方就近挖水井。
那一片可能不在水脈上,所以挖到十米還沒出水。
上面的人覺得得重新找地方挖,下面的人打算上來,卻無意中發現最底下挖的側壁上,有個黑色的東西凸了出來。
這些農民一方面好奇,另一方面怕是好東西,就從旁邊重新挖了下去。等坑挖大了,這才發現是一口立著的黑色棺材,外面被腕口粗細的鐵鏈捆綁著。
他們其中有膽子大的,摸了摸棺材的材質,發現竟然像是鐵的。
棺材外的鐵鎖都生鏽了,但這棺材不但沒生鏽腐蝕,連個縫隙都沒有,就像被焊死了一樣。
鐵棺,顏色還是黑的,立著埋的,被鐵鏈綁著,這些人心裡都在打鼓。
因為俗話說,「黃泉路上不碰鐵。」
人死了,下葬的禮俗里都不能碰到鐵器或者入葬鐵器。
一是因為鐵容易生鏽,腐蝕后壞了屍身,二是鐵不通陰陽,如果隨鐵器一起下葬,很容易困住死者的靈魂投不了胎,變成厲鬼。
也不知道這口鐵棺是不是碰巧是黑色,因為黑色的棺材一般都是給自殺橫死之人用的。
而那棺材面上黑乎乎的還有一些暗暗的紋路,又像是什麼文字,看著十分詭異。
這些農民懂的雖然不多,但覺著不吉利怕是凶物,就想給埋回去。
當他們往坑裡填土的時候,就聽到了一種動靜,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就像是誰掐住脖子咽氣的聲音,本來就夠害怕的,結果這個時候鐵棺自己還動了,就像是裡面有什麼活的東西想出來一般。
這些人把工具一扔,四散奔逃,回村子里嚇的不行,而村裡膽子大的人聽了不信邪,又召集起一群人回來看,詭異的事發生了,坑還在,鐵棺卻不見了。
至於鐵棺現在在哪,徐鐵來是知道的,就在這阨池上面那層的一個房間里。
這口鐵棺里的東西,是一個大鬯僵,是一個不願喝血的陰舛人最終變成的,它的血,徐君房曾說過很醇甜。
此時,徐鐵來往阨池的西邊走去,如果不曾來過這裡,任誰想都不會相信,地底下會有這麼複雜的構建。
阨池周圍的黑暗中,至少有八九個像石洞一樣的房間,有的她進去過,有的沒有。
有無名大鬯僵的石室,在阨池的最東邊,疑似藏有法器的那一間在最西邊。
她要抓緊時間,否則徐君房他們說不定就要回來了。
從鐵門進入后,阨池周圍的黑暗濃稠到讓人發慌。
徐鐵來雖然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東西,但可能是成為陰舛人的時間太短,她的能力不夠。
她的視野範圍有限,只能眼睛移到什麼位置,才能看到那一小片範圍內的東西。
她路過阨池,往那池坑的邊緣看去,都是些深色的噴濺物和幹了的不明物,不知道是陰舛人的血還是什麼。
徐鐵來雖然很多次看到這些,但總能想到一些畫面,忍不住背後發涼心,中作嘔。
不多時,她便來到一扇石門前,這就是徐君房不讓靠近的地方。
她不知道這扇石門的機關在哪裡,但她知道大致在什麼位置,因為有一次她聽見石門開啟的聲音之後,右邊有腳步聲往裡走去,間隔了大概有十來步的距離。
十來步的距離,她在牆壁上摸索著,敲擊著,來來回回,上上下下,不一會,在一處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徐鐵來的手指往下按去。
石頭摩擦的聲響,左邊石門開了,她在機關處做了下小的標記,然後往石門裡走去。
沒有光的地方,黑暗都一樣。
她的視力有限,往裡走了一下,看到的基本都是牆壁,這石室中好像很空,她心裡不免有些異樣。
她不信這間石室里什麼都沒放,所以又往更裡面走了幾步。
突然,視線落到了一樣東西之上,那應該是個巨大的玻璃罐,玻璃罐里泡著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完整的人體標本。
自從徐鐵來有了能在黑暗中看清東西的能力,她早就適應這種黑暗,所以基本不會恐懼。
但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片沒有皮膚的人體面部,還是讓她心悸了一下。
可是隨後她盯著這具標本的臉,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有種異樣的感覺。
標本的嘴唇沒有剝掉,那凸出的眼球和嘴邊咬合的肌肉,讓徐鐵來有種古怪的感覺,覺著裡面的標本在沖她笑。
她突然想到,那間讓她不願記起的標本三室角落中,似乎有這麼一個大的標本玻璃罐,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她有點疑惑。
她不想在這罐子的問題上糾纏,得快些找到法器和魃血,這兩樣東西到底在不在這間石室之中。
她轉了下身,往左邊的位置看了過去,也許石室比她想象的要大,她看不清對面有什麼。
繼而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視線里出現了一樣東西,她一愣。
那是一雙鞋,踩在一個踏板之上。
徐鐵來怔住了,呼吸在那一刻也停住了,慌張的同時感到毛骨悚然,腦子變為空白,她甚至沒有勇氣順著那雙鞋往上看。因為不論是那雙鞋,還是那個踏板,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身後的石門突然閉合起來,徐鐵來一陣驚慌,往門那邊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石室里出現了一種熟悉而奇怪的聲響,那是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沈蓯,你想去哪?」
徐鐵來像掉到冰窖一般,恐懼的感覺滲入了每個毛孔,這空間里多出個人,她一點都沒有察覺,而這個人還能在她之前到這裡等著。
她不再做任何掙扎,因為一切徒勞,去辯白的話更顯的卑微,反正都逃不脫,這個惡毒的人不會放過她的。
當一切都無所謂,恐懼也是多餘,她要知道事實的真相,在地獄里詛咒這個人的一切。
她的聲音沒有畏懼之感。
「我能去哪?我不是一直讓你牢牢的控制在掌中嗎?」
徐君房在黑暗中笑了起來,這笑聲不寒而慄。
徐鐵來轉過身望去,從腿部直至看到他的臉,在這種詭異的環境和那有限的視野中,徐君房看起來像一個笑著的蠟人。
「我其實不希望能等到你,沒想到你會這麼對我,你是不是想來偷魃血和法器,順便在去那邊取君房的血?」
輪椅滾到了那個巨型玻璃罐前。
徐君房最恐怖的地方,是料事如神,徐鐵來沒有多想徐君房古怪的某個話語,她不能示弱。
「我父親到底在哪?」
徐君房像是在欣賞玻璃罐中的標本。
「我給了你長生不老,給了你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就如同重生一般,為什麼你還在找你的父親?乖乖的待在我身旁不好嗎?」
「重生?如果非要經歷那些痛苦和知道那些真相,我寧願死了,你毀了我,還要我感激你?」
徐君房笑了。
「看來你都知道了。
你和你父親真像,看不清局面,明明不屬於你們的東西,不是不還我,就是想拿走。」
「你這麼卑鄙,我父親不給你就對了。」
徐君房並沒有惱怒,又笑了起來。
「卑鄙?哈哈哈,你這個小孩兒,硬脾氣真是隨你父親了,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他最後不也得變成一具標本被泡在這裡嗎?
不過你父親的靈魂去哪了?上次在標本三室看完你和那些少年的好戲,就不見了呢。
哈哈哈哈!」徐君房的笑聲癲狂,充滿了惡意和扭曲。
徐鐵來愣住了,她把視線移到了那個巨大的玻璃罐上,那沒有皮膚的標本在液體中懸浮著。
徐鐵來用手捂住了嘴,身體不住的顫抖起來,眼淚控制不住的湧出。
這些話像炸雷一般擊中了她的心臟,不知道是恐懼,是哀傷,是莫大的羞辱,還是懊悔憤怒憎恨,她本是身軀有些搖曳無助,仇人卻近在咫尺。
「你這個怪物!我要殺了你。」
她剛要發力,身子卻無法動彈,徐君房用了念力,她這個短短五年的陰舛人,跟這個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妖怎麼抗衡,任仇恨猛烈的撞擊,也無濟於事。
徐君房從輪椅上慢慢站了起來,走到徐鐵來身旁,伸出手將她的下巴抬起。
徐鐵來的臉上都是淚痕,她恨不得撕碎眼前這個醜陋的人。
徐君房嘴角勾起。
「你父親當年不還我法器,道貌岸然的樣子真是讓人討厭,反正我有的是時間,那麼我就讓他親眼看看,跟我作對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說完這句話,他把手猛的收回,走到石室的門口,石門緩緩開了。
徐君房幽幽的說道。
「哦,對了,你背叛了我,那個喜歡你的小警察,知道的不少啊,算托你的福,抓來餵了大鬯僵也不錯,哈~哈哈哈哈~!」
笑聲在黑暗裡回蕩,一下變的遙遠起來,石門漸漸又合住了。。。
「那小警察怎麼辦?」
「知道這些秘密的人,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