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不舍
1982年3月
「我讓你們當初打掉,你們就不,兩年多了,咱們姑娘沒邁出過這個屋子一步,活的精神狀態都有問題了。」一個中年男人急躁的說著話。
「你小聲點,自己的閨女,我也心疼,你說怎麼辦好啊!」一個中年女人面色憔悴。
正說話間,裡屋突然傳來的一個聲響,那是杯子打在地上的聲音。
不等外屋的人進去,裡面急切的聲音喊起。
「媽,媽,流血了,血。」
北寒三中老樓阨池
漫無邊際的寒冷,能看到的,只有黑暗,在虛無之中一直下沉,抓不住什麼,任由下沉。
黑暗中裂開一條縫隙,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心中點起一絲光亮。
身體不再縹緲,還傳來了刺痛的感覺,某處清亮起來。
元友身體猛的一動,傷口傳來的劇痛讓他悶哼了一聲,他醒了過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絕望,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疼痛讓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死亡,但虛無的黑暗讓人有種時空錯覺,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那個怪物呢?」
他迅速在這黑暗中搜索,那怪物的輪廓不見了,空氣里還有一股焦糊味兒。
元友想動動身子,心頭猛然一驚,身子一怔,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氣還不小。
「誰?」他虛弱的擠出了這個字。
「你醒了,咱們得快些出去,你在這裡傷口是無法癒合的。」
元友沒多想這些話的含義,可這聲音聽起來有一點點耳熟,卻想不起是誰,而且這聲音是個孩子說的,怎麼會有小孩在此。
元友朝旁邊歪頭看去,漆黑一片。
「你的眼睛只能在黑暗裡看見屬陰的東西,所以你看不見我。
大鬯僵我已經殺了,咱們再不走,一會囚一會徐君房就回來了。
元友綳著力氣,又往右邊黑暗望去,那團輪廓蜷縮在深處。
「裡面那人恐怕.」旁邊的人說著。
這句話元友震撼不已,他心頭一緊的,莫過於蘇軼已經不測,他瞬間亂了起來,嗓子一甜,吐出一口血,劇痛鑽心。
想是應該緊急,旁邊的人沒有管他急火攻心,用力把他扶了起來。
「能走嗎?」
「能走,只是太黑,我看不見路。」
「唰~」,划火柴的聲音,那人把牆角的一截殘蠟摳了起來,點著了。
元友借這微光看清了身旁之人,是那個小孩,學校宿管室曾經遇到過的那個小孩,他怎麼會在這兒。
這一晚上帶來的衝擊,讓元友頭痛欲裂。
「這蠟燭還能燃燒1分半,快走。」
元友看清石門開著,知道不是多問的時候,他咬著牙,臉色慘白,跌撞的跟在小孩身後。
臨出門口之時,他向里回望而去,那團輪廓被留在了黑暗的最深處。
當他們路過中間的深坑,也就是阨池之時,小男孩側頭看了一眼,身體停頓了下,似乎看到了什麼,但只是一下,他又疾步走了起來。
小男孩像是在所過之處,都做過什麼標記一樣,一路都會在某一處看看,然後才帶著元友回到了一樓。
小男孩都是走在最前面,在一樓走廊中,元友終於能看清楚小男孩的怪非同步伐,明明像是踏到地上,卻又像是浮在上面,也很像石子在水面小幅彈跳。
老樓花園外,路邊的桃花已經開了,深夜中散發的香味裡帶著一股淡淡的騷香。
元友咬著牙,硬撐著精神氣,終於讓他支撐到了花園門口。
又是一陣眩暈,也不知是花香刺激,還是呼吸問題,他猛然咳嗽起來,朝前又吐出一口鮮血。
月光下,元友看到地面被分成了無數塊凸起的包,包的顏色先是黃綠,之後變成黑綠,連成一片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他倒地的一瞬間,他隱約聽見了羅白帆急切的喊聲,可是身體不受控制,所有感官又歸於黑暗。
北寒三中
一縷陽光劃破天際,撥開了夜的寂靜。
天剛蒙蒙亮,操場主席台前,站著大概五十多名穿戴整齊的學生,統一都穿著藍白校服。
今日是學校組織的野營拉練。
為了磨鍊學生的意志,樹立吃苦耐勞的作風,為學習生活打下良好基礎,將徒步遠行25公里,寓意二萬五千里長征。
因為路程比較遠,需要駐紮在終點。
出於地勢原因,搭的帳篷不能太多,所以只挑選每個班的幾名學生為代表,參加活動。
老師在主席台上講話,元化星往右邊看了看,陳魈也在隊伍里,但陳魈並沒有看她。
元化星轉過頭,心中繁雜,陳魈也一起去,她是歡喜的,自打她知道要組織野營拉練開始,總會琢磨陳魈會不會去,可徐君房告訴她的那些事情,又如一個鬧鐘一樣,隨時提醒,讓她又擔心起了著什麼。
這兩種情緒交纏在一起,讓她無法從內心深處真正的高興起來。
她忍不住又望向了陳魈,沒想到,陳魈在這一刻也注意到了她。
如果放在從前,陳魈這樣看她,元化星可能會慌亂,會臉紅,會欣喜,會緊張。
可是現在,元化星無法在讓自己的眼神逃離她的視線,她的眼睛里露出了難以言語的複雜情緒。
而陳魈早在那邊感覺有人在看她,那張熟悉的臉,除了元化星還能是誰。
陳魈在想,元化星變的和從前有些不大一樣了,連看她的眼神中,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像是元化星有很深的心事和秘密,總是欲言又止的感覺。
陳魈覺著,讓元化星有這般變化,一定是徐君房對她說了什麼,她隱隱不安起來。
陳魈對自己的秘密雖然有所忌憚,但她最擔心的,莫過於徐君房對元化星說了什麼,或者是怎麼說的。
陳魈將頭轉了回來,看向主席台。
她越想,就越有種想探究下去的衝動。
一聲「出發!」從主席台上傳了下來。
元化星把背包從腳下提了起來,背在了身後。
這次野營拉練的終點是東達/賴溝的青年農場。
其實青年農場也是部隊農場,徒步走到青年農場后,會在那裡進行短暫的停留,聽一場報告,之後在青年農場北邊的一片野地駐紮。
因為早晚溫差大,老師早就囑咐去的學生,一定要帶些厚的衣物,以免著涼。
所以很多同學的背包看起來都非常鼓囊,想是背著冬天的衣物吧。
領頭的同學舉著一面旗幟,後面的同學兩兩並排,迎著朝陽向東而去。
徒步之旅的開始都會充滿活力,同學們一個個腿部就像擰緊發條鬆開了一般,走的很快。
元化星本來是在隊伍靠前的位置,但是最前面的同學可能以前練過什麼體育項目,走的太快,使得後面的人為了能跟上,馬上都要跑起來了。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后,元化星實在不行了,不是因為體力,而是她的鞋有了問題。
鞋是自己買的,但她從不會挑,這鞋的底子不是很軟,似乎腳的某個位置疼了起來。
她開始腳步吃力,退到了隊伍中間的位置,後面的人沒注意到她慢下來的步伐,不小心一腳踩到了她的鞋跟,元化星一個趔趄,馬上要坐地上了,一雙手將她扶住了。
不用抬頭,她也認識這雙手,她曾經握過的手,纖細又毫無雜質,但卻微泛著寒意。
後面的同學沒有停下,越過了她們兩個,元化星站好,緩緩的看向了陳魈。
陳魈也看著她,元化星覺著她的眼神中沒有了從前的冷淡,心中湧上一股淡淡的酸楚。
她突然想起,陳魈從前的若即若離,其實她是關心她的,否則不會像這樣,總會在一些關鍵時刻就出現在她身旁。
元化星眼睛里有了一些霧氣,她使勁的眨了眨眼看向了別處。
遠處傳來了老師的喊聲,「元化星,你沒事吧?你們倆怎麼不動了,跟上隊伍。」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馬上就過來。」元化星喊道。
「我們走吧。」
元化星把鞋提好,跟陳魈並排走在了一起。
沉默似乎看起來,會讓兩個離的很近的人變的遙遠,但元化星知道陳魈此刻和她一樣,一定也再想著對方。
陳魈剛才看到元化星眼裡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了一些悲傷,她的情緒也被帶著莫名的有些低落。
路程走了一多半,隊伍也沒有先前的衝勁兒了,緩慢下來。
雖然有些累,但一路風景還是很不錯,學校選擇的路都是比較僻靜的,車也很少。
但元化星這個時候開始有些一瘸一拐,而且還咬著牙,皺著眉頭,流著汗。
「你的腳怎麼了?」陳魈忍不住開口問道。
元化星看了看前面的隊伍,她倆走到現在,已經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面。
「我可能腳破了。」元化星是個很皮實的女生,一般小痛都能堅持忍耐下去,但是恐怕此時她的腳,已經不止一處磨起了水泡。
可就這樣,元化星絲毫沒有想要停的樣子,她還想繼續走,陳魈一下把她拉住了。
「你把鞋脫了,我看看。」
元化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事,咱們別掉隊了,到地方再看吧。」元化星咬了咬牙。
陳魈看她這個樣子,微微皺了皺眉。
「你真能逞強,等到地方了,你的腳別想要了,把背包給我,站好別動。」
元化星不知道陳魈要幹嘛,還有點緊張。
陳魈走到她面前,轉了過去,將身姿壓低了些。
「趴我背上。」
元化星的心怦怦直跳。
「你,你要背我?我,你,別,我.」元化星老毛病又犯了,語無倫次起來。
陳魈那個姿勢一直沒變,前面的隊伍離她們越來越遠。
「快點上來,咱們要掉隊了,你怕我背不動你嗎?快上來。」
元化星沒辦法,身體貼到了陳魈的後背上,雙臂從她的肩膀上搭了過去,然後徹底趴了上去。
陳魈的一隻手朝後一兜,站了起來,然後將地上的背包也拿了起來。
一股力量讓元化星緊緊的趴在了陳魈背上,她自己身體還有些拘謹,生怕自己的重量讓陳魈吃不消,因為陳魈看起來身材高挑纖細,怎麼看都不是力量這麼大的人。
一種淡淡的香味從陳魈耳後傳了過來,這是元化星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味道。
元化星感覺,被陳魈背著為什麼會這麼舒服,一點都沒有顛簸的感覺。
陳魈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吃力,不光背著元化星,另外一隻手還抱著她的背包,背著她走的相當快,沒多久便趕上了隊伍。
女生背女生,還這麼不費力,惹來了一些同學的側目而視,但陳魈滿不在乎。
元化星第一次離陳魈如此的近,陽光照著,像是有了一層光暈,她忍不住細細看去。
看著陳魈美麗的側顏,看著她白皙勻潤的耳廓,還有髮絲輕柔的掃過元化星的眼睛鼻樑,讓心中有種痒痒的感覺。
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元化星無法自拔,她將陳魈環繞的緊了些,並且把臉貼到了陳魈背上。
陳魈感覺到了元化星將臉靠到了背上,她邊走,邊偷偷的朝後望去,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種幸福的感覺。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陳魈?」
「嗯?」
「我們在一起吧,我不要跟你分開了。」
陳魈感覺有什麼熱的東西滲入了肩膀那裡的衣物,那是眼淚。
陳魈一怔,但只是一下,又繼續背著她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