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關押
待祁千凝攜著負傷的手臂至於後山的時候,那伙子人的影蹤卻已消匿不見,除去微風輕拂樹葉發出的『悉悉』聲,也不聞它音了。
忽而有一個念頭猛烈地抨擊她的心房,那便是這場對峙結束了,然而勝利的一方卻仍未可知。
她沿著通幽路徑一直走著,希冀尋得些許他們行蹤的眉目,卻是毫無進展,直至她在一個山坡的拐口處瞧見了淌出來的湍湍鮮血。
祁千凝不禁心頭一凜,腦海中一閃而過無數可怖的念頭。她顫顫巍巍地輕步走了過去,唯恐瞧見的是不想瞧見的人,然而下一刻躍入眼帘的卻是一片異常廣闊的草野,其上橫躺著無數屍骸,約摸有幾千具。一眼望去皆是玄衣之人,幸而其中並未躺著什麼華服著身的男子。她提著的心終是放了下來,至少這預示著陌蜮銜此時此刻應該還活著。未見陌蜮銜的屍骸祁千凝便不會放棄找尋。
她繼而走向那群屍骸,想要順帶著在他們身上搜尋一些線索,興許能襄助陌蜮銜日後順藤摸瓜找到著背後操縱這場暗殺的真兇。
可這夥人的身上卻並無一物,掩藏的可以說是頗為嚴密,摸著的除了肉身還是肉身,祁千凝不禁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憤恨地踢了這群惡徒幾腳。
天殺的!竟然不留一絲破綻!
然則下一刻她像是鬼使神差般地將一人的衣裳頃刻扒了下來,躍入眼帘的竟是僅有一個手指蓋大小的玄色梅花紋路,篆刻在那人的右腰處。
她緊接著扒開另一人的衣裳探查,依舊是右腰處的一塊梅花紋路,繼而的三四具屍骸亦是如此。
當她欲繼續向更遠處探尋屍骸以證明這一切不是偶然的時候,收入眼底的一物瞬即打破了適才以為陌蜮銜安全的念頭。
只見祁千凝雙瞳放大,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因為眼前之物不是旁的,而是陌蜮銜廝殺時手持的寶劍,此刻它已被歹徒斬成兩半,殘破地散在地上。
武器被人砍斷那陌蜮銜又何去了?
祁千凝的心跳登時宛若漏了一拍,心頭湧現的皆是些不好的念頭。她趕忙環顧四周,唯恐自己漏看了陌蜮銜的屍骸,卻又並不想他的屍骸出現在眼前,幸好她仍舊未尋到。
祁千凝瞬即把那些可怖的念頭悉數作罷,將不安的思緒化為急遽的步履。
她不知尋了多久,約摸著有幾個時辰了,此時的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鳥兒在樹椏上輕悅地鳴叫著,可傳入了祁千凝的耳里卻是那麼聒噪,惱人的緊。
她的嘴唇如今已全然失去了血色,活像一個將死之人,右臂的傷口又因為體力過度消耗漬出了大片猩紅,幾欲無法抬起。
她步履踉蹌地走著,支撐著羸弱的身子繼續找尋陌蜮銜的蹤跡。
待她走到一片繁茂的蘆葦叢時,耳畔驟然傳入了細微的喘息聲,似是尤為痛苦。那聲音時緩時急,時微時亮,祁千凝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只是環視四周不斷探尋著這聲音的源頭,邊探尋口裡還邊呼喚著陌蜮銜的名字。
「陌蜮銜!陌蜮銜!」
似是聽聞到了祁千凝的聲音,有一片深深的蘆葦叢瞬即動了一下。祁千凝欣喜若狂,登時飛奔著沖了過去,渾然忘記了自己右臂的傷痛。
待賓士至那片蘆葦叢時,將之撥開一瞧,果然是陌蜮銜!然則祁千凝面上的笑容卻在剎那間凝固住了,身子亦愣住了須臾。
因為她從未瞧見過陌蜮銜如此窘迫的光景,但見他滿身千瘡百孔,猩紅沾染了全身,一處白凈的地方都不曾瞧見,要不是陌蜮銜那諳熟的聲音發出,祁千凝甚至無法辯駁出眼前之人是他。
望見祁千凝時陌蜮銜立即漾出一抹笑意:「你……你來了……」他的語氣格外虛弱,宛若下一刻便要一瞑不視一般,以至於神情恍惚不已,然而眸子中的那抹笑意卻是清醒的,此刻它們正倒映著祁千凝十為焦炙的面龐。
「作何……作何本王的窘境總是會被你……這女人瞧見了……不過這場戰役本王還是勝了……那伙人已被本王殺……殺了……」
陌蜮銜不由喟嘆了須臾,隨即勾了勾唇畔,欣慰地淺笑著。
適才他雖將今日所來歹徒悉數斬殺殆盡,然則自己亦是傷橫累累,他只能顫巍地邁著步子尋找出路,羸弱不堪的身子致使腦子混沌不已,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這兒。
祁千凝眉頭猛皺,登時厲聲呵斥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種話!倘使你的命都丟了,勝了敗了又如何?」
她的言辭異常激烈,雙拳幾欲抬起想要給上陌蜮銜幾記重拳,然則一想到他的身體情狀,便又罷消了這些念頭。
陌蜮銜愣神片刻,隨即輕笑了起來:「本王……本王可是禁不住你……」
「夠了!你別說話了!」
這聲斥責之聲剛止,祁千凝便扯下身上的外裳包裹著陌蜮銜還未來得及包紮的傷口,如今他的身子冰涼,鮮血淋漓,根本不忍直視,假若再不趕緊止血,陌蜮銜當真要命喪當場了。祁千凝每每想到這兒,動作便又快了三分。
興許是傷處過多以至於無了知覺,亦或是陌蜮銜的目光全聚焦在了面前這個著急忙慌的女子身上,他壓根兒就未曾顧及自己頗為嚴峻的傷勢,反倒注意到起了祁千凝手上的傷勢。祁千凝右臂不斷地往下垂落著血珠子,還有昨夜為她包裹雙掌的衣裳此刻亦是被血水沾濕,這些不忍直視的景象瞬即揉皺了他的眉頭,只見他用著羸弱的口吻責怪道:「你這是……這是作甚?不好好醫治便跑來……尋……尋本王……你是想一輩子……執不了劍嗎……那你還怎麼與……本王……本王過招……」
祁千凝卻不理會他的一番言辭,反倒焦急地為他止著血,邊止血還邊嗔怪道:「陌蜮銜,你能不能以閉上你那聒噪的嘴!你想血盡而亡嗎?」
她眼眸中的擔憂一覽無餘,只不過這些思緒全由她素來兇惡的面目與言語表現了出來。
望著祁千凝眼眸中揣著的那汪濃濃之憂,陌蜮銜的雙目中不知閃過了一抹什麼情緒。總之他的心裡頭暖暖的,甚至淌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心,然則頭腦卻不聽他的使喚,愈來愈走向混沌之境,以至於面前之人的身影亦逐漸模糊了起來。
瞧著陌蜮銜的雙眸不自覺地向下垂著,祁千凝倏地發出一聲怒吼:「陌蜮銜!姑奶奶告訴你,你千萬別在路上昏過去了,我可抬不動你!你若昏了去,我便將你丟在著喂狼!」
她的面目與言語雖是猙獰可怖,實則卻是深深地擔憂陌蜮銜一睡不醒。
陌蜮銜早就習慣了祁千凝向來兇殘的面目,所以只是含著一抹淺笑笑氣若遊絲地答道:「好。」
陌蜮銜確實遵守了他予祁千凝的承諾,他的確是在至於彀碭王府時才昏過去的,然則當時的他已然喪失了全部意識,之後便雙眸緊閉,不省人事。
他一直處於昏迷之境,此消息不知為何亦不脛而走,一時間震驚朝野上下,畢竟謀害皇族確實是其罪當誅。
群臣激憤不已,在朝堂大肆怒斥幕後真兇,個個的面上皆是懷著深深的憂慮,然而是否出於真心或者僅僅是為了逃脫嫌疑就仍未可知了。
蘇玉聽聞消息后第一時間便趕往了彀碭王府,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了祁千凝一記響亮的耳光,因為傳到她耳里的消息是彀碭王為了營救祁千凝才遭到歹徒的再次襲擊,而且祁千凝此後竟為了區區一個丫頭的安危選擇將陌蜮銜一人丟棄在山頭與歹徒周旋。
這消息是何人傳出的?顯而易見,那便是此刻站在床榻旁面色焦急的秦媚。
縱使蘇玉再傾心於祁千凝,然而一瞧到自家孩兒仍舊生死未卜的躺在床上,仍舊被小廝往他口裡灌入湯藥,仍舊冒著涔涔虛汗的的窘境,她往昔對祁千凝的喜愛與心許瞬即便煙消雲散,化為烏有了。
只見她怒目圓睜,疾言厲色地怒斥著地上跪著的女子:「祁千凝!你可知不顧彀碭王的安危自己率先與旁人回來的後果該如何?你可知彀碭王蘇醒不過來你的後果又該為如何?」
祁千凝雙眸低沉,愧疚在她心裡不停的作祟。
她知曉這一切皆由自己而起,她也承認那些傳入太后耳朵里的消息亦是確有其事,所以也不白費口舌加以辯駁了,她只是溫馴卻又堅定地答道:「倘使彀碭王從此一瞑不視,小女願以命抵命,自刎而盡!」
「好!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假若沒有你,憑藉彀碭王的身手如何會落於這種地步!為防你潛逃,哀家此刻便送你進宮裡頭的囚牢去呆著。」
蘇玉一字一句的說著,字字羼雜著身為人母的憤懣與怨氣。
祁千凝坦然地接受著一切指摘,隨即坦然以對:「太后的一切責罰小女願意全然接受,不敢有一絲怨言!」
她還是頭一次如此乖順,太后不由斜睨了她一眼,不知在思襯些什麼。
然而面對這一結果最開心的還是要屬秦媚了,只見她幸災樂禍地凝望著地上之人,眼眸中還揣著一抹不明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