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斬狼
「娘娘,對不起。」
下一刻,薛植似乎以一種極為細小的聲音囁嚅了一句,秦惜文好似也恍惚中聞見了一般,可當她再度問起時,薛植卻又矢口抵賴。
「什麼?」
「沒……沒什麼。」
男子的面容旋即展露出一抹苦笑,他再也未曾將目光望向身旁的女子了,那目光每每投向秦惜文一次,便是對薛植內心的巨大磨折。
時至如今,秦惜文還是未能明白薛植的深意,更未能細細咀嚼當時陌蜮銜對她的一番警告之詞,倘使她能徹底醒悟過來,不再自欺欺人,興許此時的她便不會對這位薛將軍展露出哪怕分毫的善意了。
視線再度移至戰役的荒野,那一夜,祁千凝曾奮不顧身地移開巨石,旋即執著利刃猛然向不遠處的狼群以及那駕駛著馬匹的男子襲去,當兇惡的狼群不斷接近祁千凝時,她有過一瞬的悔意,可此時的她已別無退路,似乎也只有奮起反抗才能使自己以及那不明的男子脫離險境了。
當那男子的馬匹駛向祁千凝的眼前時,上頭的人似是傷勢過於嚴峻了,竟驟然一頭栽了下來,受驚的馬仍在繼續狂奔,而男子卻徹底倒在了一片血珀之中。
「你個賤人!」
由於夜色晦暗,祁千凝瞧不清晰這倒地男子的面目,可她還是下意識地啐罵了一句。如今這男子算是渾然無知了,卻將這爛攤子丟給了祁千凝,祁千凝自然心底不悅。
「勞什子的!姑奶奶便不應該出來!」
狂奔的狼群不斷沖襲而來,祁千凝根本顧不及瞧上那男子一眼,不過這條路既然當初便是她自己選擇的,如今她也必須親自面對,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便是這馬上的人竟在這危如累卵的關頭昏厥了。祁千凝是想幫助他,卻也未想著獨自一人承受這爛攤子,興許是由於怒意在作祟吧,此時的女子竟來了超越身軀疲憊的力量,雙目中閃著凶光。
她猛然將男子一腳踢到了角落處,而她則站在角落之前抵擋著狼群的攻襲,聞見後頭之人傷口處散發出的那濃郁的血味,狼群更是來了興頭,一個個口中流著涎水,接連向祁千凝襲擊而來。
祁千凝一開始本還覺得自己能輕易抗下眼前這該死的困局,可當她被狼群咬傷之際,這才發覺眼前這群生於大自然的生靈絕對不容小覷,它們的威力足以匹敵一整支軍隊,驟然,祁千凝倍感無望了起來。
後頭的男子似乎稍稍恢復了意識,許是由於祁千凝不斷向他發出的咒罵在冥冥之中催使這男子蘇醒了,總之,男子竟在下一刻發出了聲音。
「咳……咳……」
「你還知曉醒了嗎?快些起來給我戰鬥!我可不是替你擋災的!」
一聞男子那羸弱的聲音驟起,祁千凝再度咒罵了起來,不過手中的攻勢卻是分毫也不敢懈怠,而被狼群的利牙咬出的傷口則在不斷流淌著猩紅,那猩紅恰落到後頭男子的身上。
「祁……祁千凝……是你嗎?真……真的是你……你嗎?」
下一刻,後頭男子的內心像是被什麼擊打住似的,那疲憊的雙目竟猛然亮了起來,但見他激動地一把抓住祁千凝的手臂,面容所展露出的神情如獲至寶。
而恰也是在這一刻,祁千凝的瞳孔亦陡然放大開來,手中的攻勢更是因為瞬間的錯愕變得獃滯迂緩了下來。因為她分明聽見陌蜮銜的聲音了,那是陌蜮銜在呼喚她啊!後頭那苟延殘喘的男子豈不是陌蜮銜?
這實在是冥冥中註定的緣分,祁千凝猝不及防,沉浸在震顫與激烈的狂喜之中,便也因一時大意被前頭的狼群再度撕咬了起來,然而,痛感並未發生在她的身上,待她仔細去瞧時,竟發覺陌蜮銜不知何時已然趴於自己的胸前,而正是他替祁千凝擋下了此回的襲擊,鮮血不斷汩汩流出。
「陌……陌蜮銜!」
祁千凝極端驚恐地叫出了聲,上一刻的情緒與這一刻天差地別,她只覺自己的心扉好似被眼前的光景徹底撕碎了。痛苦並非蔓延在陌蜮銜的身上,而是直擊祁千凝的內心,她顫抖著,眼淚早已濕潤了眼眶。
「凝……凝兒,你……你怎麼哭了,你……你不是……不是不在意朕的嗎?」
陌蜮銜緩緩抬起了那張煞白到谷底的臉孔,旋即輕撫了撫女子的雙頰,哪怕只是這一微小的動作,也足以要了陌蜮銜的半天命,幾乎只是須臾之間,陌蜮銜那張沾染了血跡的臉孔便忽地凝滯起來,緊接著便見男子雙目閉合,而那撫著祁千凝的手也就此垂落了下來。
這一刻,天旋地轉,祁千凝的腦袋一陣眩暈,她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推到了惡火煉獄之中。
與此同時,後頭的狼群看準了陌蜮銜的傷勢,猛地撲了上來,尖銳的牙齒與那血盆大口朝著陌蜮銜的肉體撕咬來,下一刻,只見猩紅四濺,血肉模糊。
然而,那方猩紅並非出於陌蜮銜之身,而那團毫無生氣的模糊血肉更非陌蜮銜的軀體,祁千凝凌空劈開了野狼的肉體,劈得毫無猶豫,迅捷快猛,那肉體皮開肉綻,慘不忍睹,可女子卻無暇顧及眼前的慘狀,那雙眸子反而在狼群中開始尋找下一目標了。
狼群似是集體退卻了一下,可在下一刻,卻還是有一隻躍躍欲試的野狼跳脫出來襲擊祁千凝身前的陌蜮銜,這一舉措登時激起祁千凝的強烈不滿,但見她手支利刃,遽然向野狼的腦袋正中央劈去。
還是同適才一樣的光景,那隻躍躍欲試的野狼被凌空劈成兩半,目不忍視,一團血肉散落在地面之上。
狼群是有靈性的,許是它們感受到了女子此時渾身上下散逸出的兇惡氣場,再瞧一眼地上那兩團無法稱之為殘骸的血肉,狼群的厲嚎終於算是就此打住了。
不多時,它們成群離開了此處,不再對祁千凝與陌蜮銜襲來任何的攻擊,祁千凝一直提心弔膽地凝望著它們,待它們徹底消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祁千凝這才鬆了一口氣,旋即癱軟在了地上。
方才實在驚現,就連她自己也未預料到自己竟能在如此疲怠之時使出如此大的力氣,這一切皆憑身旁有著陌蜮銜的庇護,倘使沒有他,祁千凝也許一早便放棄了掙扎。
此時,瞧著昏厥在自己的懷中的男子,祁千凝的心頭一陣絞痛,她很慶幸自己當時從那山洞中走了出來,否則此時的陌蜮銜怕是當真要被狼群撕咬成碎片了。每每想到如此一幕,祁千凝的腦海便盤旋著后怕的驚悸,她連忙將陌蜮銜重新馱回了山洞之內,繼而用那巨石將狹窄的洞口再度堵塞起來,以防狼群又一次的偷襲。
不知過了有許久,外頭的天色幾乎被眼前的巨石所掩,山洞之內始終保持著晦暗與寂靜,只聞火苗燃燒的窸窣音,祁千凝在無盡的疲憊之下將陌蜮銜的傷勢全部處理了乾淨,這才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夜,算是她這麼些時日以來唯一一次安穩覺了。
待女子再度蘇醒之時,發覺自己正躺在某些柔軟的地方,她下意識地以為這是自己的床榻之上,便也翻了個身索性繼續睡去,直到她朦朧覺察到周遭有火苗的聲音傳來,幾個時辰之前的記憶才再度湧上女子的腦海之中。
狼群,陌蜮銜,山洞,女子洶湧的記憶當即沖淡了朦朧的睡意與其睡意中的恍惚,但見她驟然張開了雙目,瞳孔瞪得溜圓。
顯然,自己是在某人的懷中,而陌蜮銜此刻正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目光中儘是疲憊,可疲憊中卻又不乏深情。
「你作甚!」
祁千凝下意識地當即彈跳而起,一把掙脫開陌蜮銜的懷抱。
如今二人間親密的舉措還是讓女子頗感不適,畢竟同陌蜮銜你儂我儂的時刻早已過去許久,祁千凝習慣的是自己一人的獨處,對於陌蜮銜那溫暖的懷中已然不適應了起來。
這一刻,男子的眸中明顯暗淡了下來,可唇畔的淺淺笑意卻還是殘存著,他下意識地咳了幾聲,口吻還是明顯羼雜著虛弱與無力,根本不像他從前的作派。
「你快些坐下來吧,如今你的傷勢還未好全呢。」
此言一出,祁千凝這才發覺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傷口便已然被陌蜮銜於暗中處理完畢了,正如在陌蜮銜昏厥的時刻,祁千凝替他悉心處理傷勢一樣,而在祁千凝沉睡的時分,醒來的陌蜮銜則為她輕柔地處理了傷口。
「我……我還以為你必死無疑!怎的竟活了回來?」
女子的嘴巴還像從前那般,絲毫不饒人,面容展露出滿不在乎,可那眸底的欣喜還是將她內心的真實情緒毫無避諱地暴露了出來。
「追風將軍捨身相救,朕又怎的能輕易死去呢?」
男子的聲音很是溫柔,溫柔到讓祁千凝都無法繼續嗔怪下去了,她索性再度坐了回來,當然,只是單純坐在男子的身旁,絕非依舊死皮賴臉地霸佔在陌蜮銜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