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番外一 西涼紀事

二十六年前的西涼，方才經歷了一陣動蕩。

文景帝忽然駕崩，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甚至連繼承王位的聖旨也沒有留下。

當時文景帝共有三位已經成年的皇子，不過文景帝在世時對於這三個皇子的態度一直不明。三位皇子皆是有才之人，文景帝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偏愛。

他死的太突然了，以至於時態局勢將這三位皇子推上了風口浪尖。想爭的，不想爭的，都要被迫站出來。

後宮同朝堂上的關係錯綜複雜，大皇子墨澤的母家乃是當朝鎮國將軍李白牧。

有了兵力的加持，自然也就在三位皇子當中佔據了有力的地位。

二皇子墨謙俞，雖母家不顯盛，但是由於皇后膝下無子，而二皇子又生的乖巧可愛，二皇子的生母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便要尋求皇后的庇佑，便經常與皇後走動。再加之墨謙俞被教得對皇后格外親近，因此皇后也格外偏愛二皇子。先帝在位時便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將二皇子立為太子。

至於三皇子墨流城，家族勢力一般，生母淑妃在宮中也處於不爭不搶的狀態，倒是因此引皇帝格外憐愛一些，但正因為如此才被皇后更加忌憚，厭惡。

那一天是西涼最為慘烈的一天，刀劍聲，殺喊聲，經久不息。

他便出生在那一天，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那一天。

他的父親，在皇宮中與他的兩位伯父正激烈地廝殺。

因為事態發展到如今，已經不單單是一個皇位而已，而且決定了誰才能夠活下去。

他第一次睜眼看這個世界，便看到了如墨一般的烏雲，狂暴的風，還有那個女人蒼白又深情的臉。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娘親，會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同他訣別。

不知哪一路的軍隊騎著戰馬衝來，他被包裹在襁褓中，窩在她的懷裡。

一群身著鎧甲的士兵舉著武器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他們的臉上寫著冷漠和兇狠。

皇室的人，說來高貴，其實瞬間便可被人踩在腳底，陷入泥土中。

便如現下，雖然他的娘親曾經是平陽公長女，地位無比尊貴，又嫁為三皇子為妻，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頂著皇家的尊貴頭銜。

但是在這個皇權未定，兄弟反目的局勢中，什麼身份，都可以被隨意蹂躪踐踏。

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害怕，但也能看見她的堅定。

一步一步，似乎都帶著決絕。

他不知，這決絕是為何。

背後是寒劍泠泠，她依舊備受矚目，有充滿驚恐的眼神，有懵懂的眼神，更有背後如狼似虎的眼神。好像她走錯一步就要她萬劍穿心。

前面便是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這個表象華麗的亂葬崗。

最後的最後，他只能看見她臉上帶著凄然的笑，那笑容中似乎有無奈，有不甘，有深情，有不舍……

她死在自己丈夫的懷中，臨死之前她都還是儀態端莊的三皇子妃，是尊貴的三皇子妃。

她讓天下人，看到了她的尊嚴……

大皇子的計策失敗了，他沒想到朝中竟然會有這麼多人是支持自己這個曾經默默無聞的三弟。

他不知道，原來藏的最深的，竟然是他那個溫潤如玉的三弟。他聽說三皇子同三皇子妃恩愛有加，便想最後賭一把用她的性命來換回他自己的性命。

但是他賭錯了，他沒想到這女人會這麼堅決的咬舌自殺，沒有一絲猶豫，就好像來時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小看了這個女人，小看了這個昨夜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浩劫的女人，更小看了他的三弟。

這場鬥爭結束在黃昏之時，當落日的餘暉照耀在西涼皇宮的城牆上。那些為鬥爭而犧牲的生命，好似在這一刻都歸於寧靜。

再轟轟烈烈的時刻，平靜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後來所有人選擇了淡忘這一天，這令人絕望的一天。

只是勝利的那一方，並未露出笑容。為一個皇位，失去了自己曾經最愛的人，他覺得不值得。

是的，不值得，天下蒼生，比不得那人一抹笑而已。

只是他父親的話言猶在耳，他說:「流城，你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但是在這錯綜詭譎的朝廷中，你必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所以這些年，父皇刻意地忽視你，打壓你，便是要你自己找到方法在這裡站立。你是父皇的兒子，但是父皇更想留給天下一個明君！所以父皇不會留下聖旨，父皇要你自己殺出一條路來，自己去坐上那個位置！」

這皇帝，這明君，並非他所願，卻不得不走上那個位置。

他抱著懷中懵懂的孩子，烏黑的瞳仁，澄澈的眼睛，幸好，他能竭盡所有為他留下一片乾淨的天地，幸好，他還不懂今日的殘酷。

登基那天，在祭祀大典上，文武百官聯名上表，請皇帝儘快冊封皇后。

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當著天下人的面，當著祖宗的靈位，他說，墨流城的皇后只有一個，她叫尹蘇蘇。

他敢違背天下人，也敢違背祖宗禮法，但他不敢，更不舍辜負那個人。

曾經，她是名滿天下的才女，端莊尊貴，秀外慧中。

而他不過是不受寵愛，被人忽視的皇子。

他遇見她的時候，她古靈精怪的笑容，永遠充滿新奇想法的腦袋，似乎，都同傳言有些不一樣。

可是他何其有幸，能見到如此不一樣的她。

她總說她一定要死在他的前面，因為被留下的那個人一定很痛苦，原諒她自私，她承受不了失去的痛苦。

他以為，不過笑談，沒想到……一語成箴。

墨流城就算成了皇帝，皇后又怎會是她人？墨流城的心中，身邊，永遠也只會有一個尹蘇蘇而已。

後來，每三年選秀進入宮中的秀女才女千百，他不曾入眼，更未動心。

因為她說過，她善妒，倘若他對別人有一絲的動心，她都會同他決裂。

他怕，她不要他………

所以雖然有人被封為妃，他從未進過他們的宮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