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返十八歲
(二)
「心心,外婆叫你看皮箱,你照鏡子幹嘛呀,傻孩子。」外婆的聲音在初心身後響起,那聲音充滿了疼愛。
初心用手使勁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一陣劇痛傳過來,她瞪眼看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小姑娘痛得眉頭皺著,嘴巴直吸氣,她又迅速地低頭打量自己,一條廉價的白色連衣裙,一雙同樣廉價的涼鞋,隨著一陣穿堂風吹過,波浪狀的裙擺拍打在她光潔清瘦的小腿,這不可能是二十八歲的她!天啊,是真的,她真的回到十八歲的自己身上了!
感謝那個客棧的老闆,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從前的一切就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如地毯般在她面前鋪展開來的,是新的人生!
初心眼神狂熱地四處張望,堂屋的門大開著,從門口望過去,不遠處她親手種植的小花園蓬蓬勃勃,風吹過,草地像水波一般泛起漣漪,她處在一種極度的狂喜中,這樣,她之前留下的所有憾事,她都可以去彌補了,她之前在親情愛情友情上全線失敗,她這輩子也可以去糾正了!之前她太自私太任性太無知以自我為中心,不懂得珍惜,這次重新來過,她一定要抓住來之不易的機會,好好地珍惜那些深深愛著她的人,比如外婆,比如小鄭哥哥。
外婆是她十八歲時的樣子,這是十年前,那麼,鄭子吟,他應該也是平安的!
「外婆——」在心裡拿定了主意,初心飛快地轉過身,一蹦一跳地跑到外婆面前,在老人皺紋如龜裂大地般的臉上響亮地親了一下,絞股糖似的摟著外婆撒著嬌。
老人十分的意外,心心從來沒有這樣感情外露過,不過還是很高興,老人一顆心如含著糖般甜甜的,她笑道:「心心,你今天怎麼啦?」
初心笑著,眼裡卻同時湧出了淚,她是早產兒,早產了三個月,生下來一斤六兩,只有一隻礦泉水瓶那麼大,在那個年代,她父母估計她是養不活,就把她當垃圾似的扔給了外婆。外婆把她帶大,她是這個世上最疼她愛她的人,可她上輩子卻遠走高飛,直到外婆死,也沒在她身邊盡過一天的孝,如今,那個神秘的老闆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自然要加倍地對外婆好。
「外婆,我喜歡你,我愛你!以後我給你養老!」她使勁地抱著老人,像只貓似的在老人懷裡撒著嬌,聲音很細膩,如同此時此刻,她身上的皮膚,二十八歲的時候,皮膚已經松馳下垂,不管用多麼昂貴的化妝品保養品,仍舊控制不住地粗糙下去,現在擁有十八歲的身材皮膚,她不知多高興!她不敢聲音說大了,是害怕聲音太大,把這個夢給驚碎了。
外婆感動地眼裡有了淚,臉上卻都是笑,對她說道:「心心,有你這句話,外婆就知足了!我的心心是X城最漂亮的姑娘,也是X城最聰明的姑娘,考上了重點大學,馬上就要讀大學去了,外婆給你買了只箱子裝行李,你喜歡嗎?」
老人淚眼婆娑,她最疼愛的孫女要去別的城市上大學了,她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可是理智又告訴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依舍,耽誤孩子的錦繡前程,所以,她託人買了這隻皮箱。
皮箱?初心低下頭,看著那隻皮箱。上輩子的記憶又如潮水般全部到她眼前來了,她記起來了,上輩子的這一天,外婆把紅皮箱獻寶似的提到她面前,想討她歡心,她卻嫌老人買的皮箱土,俗氣,不時尚,那個年代已經流行有著四個輪子的拉杆箱了,她只想要時尚時尚最時尚的拉杆箱,上輩子,她讀大學時,她買了一隻拉杆箱,老人送給她的手提皮箱她沒有要,後來,一直留在外婆的家裡,想來外婆肯定很難過吧。
當時年少無知,不知道這樣做會傷害老人的心,可是後來,活到二十八歲,特別是外婆死後,想起這件事,她總是萬分的愧疚。
因此,她喜氣洋洋地看了一眼皮箱,裝作十分中意的樣子,用快樂的語調說道:「太好啦!謝謝外婆,外婆你的眼光真好,這隻箱子真漂亮,我非常的喜歡,我讀大學時一定拿著她裝行李,同學們都會羨慕我,我看到這隻皮箱,就會想起外婆——」
老人聽到孫女這樣懂事孝順的話,舒心地笑了。起初擔心她可能不會喜歡她的禮物,一顆心如吊桶打水,七下八下的,如今,總算安穩下來了。
「還有這個——」老人拿出一個紙袋子,對初心說道,「是你小鄭哥哥送你的,心心啊,你是不是和他鬧意見啦,他今天過來,我叫他進來和你說說話,親自送你去上大學,他說他有事就走了,只說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小鄭哥哥?!鄭子吟!從外婆嘴中聽到這個名字,初心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凝固了,嘴唇有如含了滾燙的熱油止不住的哆嗦起來。她無比痛苦地想起上世,外婆贈皮箱的這一天,也是她和鄭子吟分手的第二天,當時她拒絕了外婆的紅皮箱,順便也把鄭子吟的禮物拒絕了,當時為了不讓老人不高興,她假裝接受了鄭子吟的禮物,從外婆家走的時候,卻順手把那個紙盒給扔進了路旁的水溝里。
她顫抖著伸出手,接過外婆手中的紙袋,眼淚盈於睫毛,彷彿下雨的屋檐,鄭子吟,這個她在上輩子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她卻殘酷無情的傷害了他,自己離開他之後,過得也一點也不幸福!在上世,離開他的十年,她每次念起他的名字,心都會因為痛苦止不住顫抖。
上輩子,她之所以最後那麼痛苦萬念俱灰視死如歸,外婆的過世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鄭子吟!她在上海收到舅舅的電話通知外婆病危時,她的老公帶著小三威脅她離婚,小三帶球逼宮,誓不罷休,老公在他們婚後三年就開始出軌了,她一直睜隻眼閉隻眼,想著反正自己心裡真正愛的人不是他,她是為了他的錢嫁給他的,所以也無謂,但是那臭男人不停地出軌,她假裝不痛最後也真的痛了,出軌最可怕的不是男女之間那點破事,而是夫妻間的信任就像雞蛋一樣被輕易催毀了,一旦摧毀就再也建立不起來,夫妻之間,因為一方出軌,就再也不會有愛情,有溫暖,有關懷,如同兩個同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所以隨著一年一年過去,看著他不停的出軌,身邊的小三不停地換,初心活得越來越痛苦。
她在大上海看似有家有老公,卻一直是形單影隻一個人。
最後一個小三特別狠,欺負她婚後一直沒有生育,帶球逼宮,而她老公也動了真正離婚的打算,可能是年紀大了,特別想要一個孩子吧,她又自從他出軌后再也沒有和他有過夫妻生活,一直不肯懷孩子,但是初心不肯離婚,因為一旦離婚就宣布她遠走他鄉安家在大上海的人生全部失敗!
在僵持時,她接到老家舅舅的電話,逃一樣的從上海撤走,回老家送外婆,給外婆辦葬禮了。
在外婆的葬禮上,在大上海生活了十年的她,成了整個X城最漂亮最時尚最富有最智慧最高雅的女人,葬禮上所有的男人都為她著迷。
她租了一輛賓士開回外婆家,兩個舅舅公司陷入非法集資,連辦葬禮的錢都沒有,她出了所有的錢,整個X城都在傳說這件事,說李外婆有一個出息漂亮的外孫女,給她辦了最風光的身後事,誰說養外孫沒用,李外婆的外孫女就很孝順!
事實上,初心知道,她其實一點也不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