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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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和鄭子吟在火車上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亮,他們就到達了外婆家。
初心穿過樟樹夾徑的小道,走過一條碎石堆積的斜坡,遠遠地就聽到挖土機的聲音,她腳步一沉,腦海中如夏日閃電一般,猛地想起,上世,在她大學畢業三年後,舅舅開始建新房子,把外婆的老房子拆了,自此後,外婆就總是不開心,話也少了,人也沉寂了,終日瑟縮在一間小屋子裡,不與人交際,再後來就成了老年痴獃。
現在想來,這一世,剛好是她大學畢業三年左右,挖土機的聲音如同一隻怪獸般咆哮著,初心只覺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心臟停止跳動,整個人彷彿被凍住了,難道?
她看了一眼鄭子吟,鄭子吟的眉頭緊鎖,臉色也變得鐵青,初心猛地加快了步伐,簡直是狂奔一般向外婆家跑去。
一陣風似的跑到院子,果然,兩輛挖土機正在奮力地工作著,外婆的院子已經挖倒了院牆,初心小時候和外公一起親手栽下的桃樹已經被伐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正在默默地流淚。那些綠色的籬笆倒了一地,野薔薇枝葉零落。
「不許動!」看到這一幕,初心只覺得自己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沖向了挖土機,然後伸開兩隻手,毫不畏懼地站在了挖土機前面。
內心的思緒如同泛濫的洪水幾乎讓她窒息,憤怒讓她雙目生煙,牙關緊咬。
「心兒——」鄭子吟擔心她,急走幾步,追上前去,緊緊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站在推土機前面。
推土機里的司機原本正在賣力的工作著,突然聽到一聲斷喝,然後一個漂亮得如同仙女般的年輕姑娘彷彿從天而降,怒氣沖沖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呆若木雞,再然後,另外一個長得如同明星似的高大男人也站在自己面前,司機如同大白天見了鬼,立馬嚇得從車裡面滾下來,一溜煙似地去找主人去了。
初心的舅舅聽到司機的報告從屋子裡快步走了出來,看到初心和鄭子吟,立馬滿臉堆上笑,一邊給鄭子吟遞煙,一邊對初心說道:「心兒你回來了啊,你也不提前給我打一個電話,我好有點準備,我馬上去買菜。」
初心怒目看著自己的小舅,眼裡幾乎生出煙來,外婆最疼這個小兒子,不但極其疼愛他,而且幫他的老婆洗衣服做飯打掃房間,如同一個免費保姆,終日為他的家操勞著,又把他的兩個兒子帶大,可是這個小舅舅呢,現在卻在拆外婆的房子!
這老房子是外婆的家,是外婆一生呆著的地方,是她靈魂的歸宿。拆了它,等於是逼外婆死!
初心冷冷地看向小舅,對他生硬地說道:「小舅,這房子是外婆最心愛的,她十歲就賣給外公做童養媳,外公對她很好,他們兩賺錢買了這棟房子,然後在裡面結婚,生了八個子女,又在這棟房子里幫你們幾個結婚生娃,帶孩子,後來外公在這棟房子里病逝,你知不知道,這棟房子有外婆一生的回憶,你如果拆掉這老房子,等於毀掉了外婆的一生,你懂嗎?」
小舅笑著搖了搖頭,他是粗鄙的鄉下人,一顆心如同沙石做的,哪有什麼精神層次的東西,壓根不懂這些什麼回憶,紀念,美好的心愛的東西之類的情懷,他笑道:「唉呀心兒,這房子太老太破舊了,我現在手頭有了錢,你舅媽天天跟我說,人家都睡樓房了,誰還住泥巴屋,我肯定要拆掉老房子建新房了,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多年,你現在攔著不讓我建,你覺得能說過去嗎,就算我答應,你舅媽也不答應啊。」
這時舅媽也走了出來,對初心說道:「就是,心兒你讀書讀傻了,哪有不住新房住泥巴屋的,快快,別瞎說了,快進屋坐,中午留這裡吃飯。」
初心卻彷彿沒有聽見,臉上的神情更加堅持,鐵疙瘩一般,對他們兩個道:「你不叫挖土機走,我今天就一直站在這裡!」
聽到初心這麼說,舅媽的臉沉了下來,彷彿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天空,舅舅臉上也很不好看。
初心惡狠狠地說道:「就算你是外婆的親生兒子,但我告訴你,這房子是屬於外婆的,你,我媽,還有大舅,我姑,誰都沒有權利拆除,如果你執意要拆除,我一定會幫外婆討個公道!」
小舅臉色更加難看了,黑壓壓的,如同鍋底。
空氣彷彿凝固了,四周開始響徹刀槍劍影的聲音。
看到他們僵持,鄭子吟只好當和事佬,對初心小舅說道:「我看一會也要吃中飯了,你先叫司機休息吧,一會我們再從長計議這件事情,初心也說得沒錯,老人的房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不是你說拆就拆的。」
小舅聽到鄭子吟這麼說,雖然生氣,卻給鄭子吟面子,只好讓了一步,叫挖土機司機先去吃飯去了,初心才鬆了一口氣,看到司機走了,她才以飛快的速度進屋去尋找外婆。
外婆躺在床上,瘦弱蒼老得如同一個紙片人,被一床大棉被壓在身上,幾乎看不見。初心如同一隻小鳥飛快地撲上前去,含著淚叫:「外婆——」她真害怕這一次跟上世的決別一樣,撲上前去叫外婆,外婆卻再也聽不到她的呼喚,再也醒不過來。
對不起,外婆,我來遲了,你過得那麼傷心難過,我卻一直在忽視你。
愧疚啊愧疚,罪惡感如同烈火灼燒著她的心。
初心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紛紛落下。
所幸,外婆聽到她的聲音,驚喜地睜開眼睛,看到是初心,立馬掙扎著要坐起來,對她無限歡喜地說道:「心心回來了,心心回來了!」她粗糙溫暖的大手撫摸著她被淚水打濕的臉頰,喃喃地說道:「心心瘦了,心心瘦了,孩子,你在上海過得好不好?」
外婆仍舊一如繼往地慈愛,只是比起上次見到,外婆瘦了許多,老了許多,整個人如同縮了水,變得干扁,彷彿秋天曬掉了水份的乾菜葉子。
初心擦乾眼淚,握著外婆的手,才發現她的左手腫脹著,大面積的皮膚變成了紫色,垂在身體一側,如同中了毒,初心痛苦地拉著外婆斷了的左手看著。
越看越痛苦,越看越火。
這時舅媽送茶進來,把茶杯遞到初心面前,熱情如火地招呼她喝茶,怒火讓初心騰地站了起來,打翻了茶杯,茶杯落到地上,「啪」的一聲,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