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賞雪
州,雪從昨晚開始下,到此時大地已經是鋪上厚厚的一層。
位置極佳風景極好的官屬宅邸書房裡暖意濃濃,雕有梅蘭竹菊的博山爐里幽香四散,牆上掛著大家名畫真跡,屋內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籍,書桌上筆墨紙硯也非是凡品。
因為室內暖如春,顧漁只穿著一件白色長袍,坐在書桌前的寬大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磕著桌面,視線透過洞開的大窗,望著院子里堆砌精巧的景緻。
「大人,揚州孫家請帖…」美艷的侍女捧著一張燙金的名帖輕輕進來,柔聲說道。
顧漁只是淡淡的擺擺手。
侍女領會,應聲是,便收起乖巧的退下。
「大人….」柔媚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顧漁的眉頭便輕輕皺起,漆黑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不耐。
這裡的侍女與這宅邸是相配套的,揚州同知在精心為他挑選這處宅邸時,也精心的挑選了隨侍的侍女,這些女子都是經過良好訓練且守身如玉的妙齡,且又不同與那紅樓風塵之流,格外進退有禮。
「大人….府外有人求見….」侍女帶著幾分惶恐,低聲說道。
「我說過,今日休沐,我不見客。」顧漁站起身來,說道。
「大人,那人說,是您的,堂妹。」侍女頭更低了,怯怯答道。
「我的堂妹?」顧漁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旋即眯起眼。
看來這個女人是趟渾水來了
他慢慢站起身來,手臂一伸,「來人,更衣。」
立刻有兩個柔媚侍女捧著一件黑貂皮大氅疾步而來,一個幫他穿戴系帶,一個幫他整理髮鬢,轉眼間,一個輕裘寶帶,唇紅齒白、美服華冠的年輕人就呈現在她們眼前,縱然日日都能看到,但卻是百看不厭,屋內三個侍女陷入片刻失神。
顧漁邁步而出,這件華貴貂皮是揚州富商所饋贈,輕巧保暖,幾乎是滴水不沾,最適宜這冬日雪天穿著。
見他起步,侍女忙讓開,低頭躬身,準備跟隨,顧漁卻在那前來回稟的侍女面前停下了。
「我那堂妹…」他側頭看著這個十分養眼的侍女,淡淡道,「給了你多少錢?」
侍女花容頓變,噗通就跪下了,抖著身子叩頭。
「怕什麼?我又沒怪你,我是說,我那堂妹很是有錢,以後有機會,就狠狠的要….」顧漁輕輕一笑,抖衣大步而出。
不多時,一輛馬車駛入院門,兩個侍女先走下來,才扶著顧十八娘下車。
顧十八娘先略一打量這處私宅園林,才將視線投向正前方。
廊下,顧漁負手而立,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
「真是可惜….你原本不該來的。」他嘆息一聲說道。
「是啊,可惜,我原本也不用來的。」顧十八娘平靜答道。
同時因為顧漁這一句話,也坐實了她的猜測。
顧家此次事件,顧漁果然不僅僅是袖手旁觀不出手相助這麼簡單。
前世里她懵懵懂懂,對於這個家族中出現的狀元公一心的欽佩,在那時的她眼裡這人是無可挑剔的聖人,是天上星宿下凡,這一世,雖然她的眼裡再沒有神一般的人存在,但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依舊沒有變,顧漁依舊才學非凡,心性決斷,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謀,無可否認的是人中佼佼者,這樣的人物,原本該是顧家多大的幸事。
只可惜,他為之奮鬥為之表現非凡的一切,目的卻是要一舉顛覆這個家族。
如果他不姓顧,或者自己一家不姓顧,顧十八娘是絕技不要與之有交集的,這樣的人心機城府深,心性手段狠,較之自己因為知道命運而拚死相爭,他卻是一個毫無顧忌隨性而為不擇手段一將功成不惜萬骨枯的人。
這樣的人,你永遠猜不對他要的到底是什麼,因為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的什麼,一切隨性而變,隨性而為,你永遠不可能與他交心,更不用提對他放心,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
這樣的人,只會玩弄別人與手掌之上,而決計不要被人拿捏在手上,這也是為什麼明知此人對他們兄妹心性不善,且屢有挑釁,但他們兄妹倆卻再三退避的緣故。
如果可以,顧十八娘是絕對不要與他正面相爭,但現在,卻不得不走到這一步。
就如他說的,只可惜你姓顧。
他一心要顛覆整個顧氏一族,而這種狀況是顧海絕對不允許袖手旁觀的,真相,永遠不可能被埋沒,當顧海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他一定不會輕饒顧漁,而顧漁自然也知道這種可能,所以也必然不會留下禍根。
所以說,自從顧漁他決計如此做的那一刻,就和顧海站在了對立面。
顧十八娘是絕對不會讓哥哥陷入此等境地,至少,不是在傾巢完覆的時候陷入此等境地,那樣的話,單單依靠他們兄妹二人絕對不是顧漁的對手。
既然遲早要對立,那不如先發動人。
二人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各自思緒萬千閃過。
「早就有意和妹妹對飲暢談一會,今日算是得償所願了,」顧漁收回目光,含笑說道,「請。」
「不勝榮幸。」顧十八娘點點頭。
「這裡臨近瘦西湖,雪中別有一番景緻….」顧漁說道,一面引著顧十八娘沿著一條小路而行,侍女們得到吩咐,自有人先去吩咐布置,餘下的安靜的跟隨在二人身後。
走了沒多遠,登上一座山石嶙峋的坡頂,這裡有一處冬暖夏涼的亭子,此時早已經布置妥當,安置了厚厚的氈墊,擺上茶具杯盞,以及兩個大熏爐,炭燒的紅紅的,抬眼望去,不遠處湖水泠泠,腳下是一片梅林,此時紅梅盛開,與雪地相稱,令人望之失神。
「這要是擱在四年前,做夢也夢不到會有一天能坐在這樣的地方吃茶賞雪….」顧十八娘感嘆道。
這句話她說的真心真意,這處宅邸絕非一般人家能有,當年作為沈家婦時,沈家亦是強弩之末,也許京城的沈公爺家自然有能力置辦這等好園林,但作為下堂婦的她自然是沒機會享受,而今世,縱然有錢,卻因為身份低賤,此等豪宅只屬於官宦士族所有,像他們這等商戶匠人,是不敢窺覬的。
「及時行樂而已,何必為過去未來之事費神…」顧漁說道,看著侍女跪坐斟茶,遞給顧十八娘一杯。
「你說得對。」顧十八娘點點頭,「漁少爺趁著還是這裡的主人多享受一刻吧。」
顧漁擺擺手,侍女們施禮,起身魚貫退下。
「大財主,給我侍女多少銀子啊?」顧漁忽的問道。
「不多,不過等你離開之後,夠她贖身…」顧十八娘一笑道,「這要托你門戶太嚴,妹妹我舟車勞頓趕來,在門外困了整整半日,不得而入….」
這些侍女是這等府邸專門培養用來招待貴客的,平日嬌生慣養,一朝待客,便旋即墮入污泥,運道好的被貴客高官看上帶走做個侍妾,也算是得個好歸宿,但大多數在陪侍貴客之後,淪為一般使女,或者被買入青樓,原本她們的命運就是玩物,但偏偏生來被當千金小姐一般錦衣玉養,這種天上地下的變化對於她們來說,無疑是噩夢。
「好,妹妹洞察人心之欲,出手即中,佩服。」顧漁笑道,舉杯。
顧十八娘與他碰了下,各自淺飲一口。
「咱們也不用客套,閑話少說吧。」顧十八娘放下茶杯,看著顧漁說道,「這一切都是你乾的吧。」
「沒錯,是我乾的。」顧漁帶著一絲玩味的笑,轉著手裡的茶杯點頭說道,「其實,要不是你那哥哥連累,此時這事已經結束了….」
「哦?」顧十八娘有些不解,「此話怎講?」
「講起來就話長了….」顧漁嘴角彎彎的笑道,「不如妹妹安心住下來,我給你講個十天半月的….」
顧十八娘瞥了他一眼,擺手。
「罷了,過程如何,沒什麼必要知道,我現在只需要得到一個我想要的結果就可以了。」她說道,自己斟了杯茶,又順手給顧漁斟上。
「妹妹想要什麼結果?」顧漁問道。
「自然是你不想看到的結果嘍。」顧十八娘看著他笑道。
顧漁哈哈大笑,笑聲清涼,驚飛不遠處雪地覓食的鳥雀。
顧十八娘並不在意,慢慢飲茶,待他笑聲停下,才開口忽的問道:「顧漁,我能問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這個么….」顧漁握著茶杯,帶著幾分玩味道,「就跟你毒瞎顧寶泉一樣的原因….」
當年顧寶泉的事能瞞得了別人,瞞不了顧漁,這一點顧十八娘並不意外。
「我謝謝你沒有告發我….」她舉杯說道。
「不用,那是因為我告發了也沒用,」顧漁舉杯和她碰了下,「憑妹妹你的伶牙俐齒,怎麼也能脫身….這等白費口舌不得實果的蠢事,我做來何為?」
這次輪到顧十八娘笑了。
「對,你說得對。」她掩嘴笑道,收了笑接著道,「不過,不一樣…..我出手害顧寶泉,是因為他先威脅到我…難道,整個顧家人都有威脅到你嗎?你竟要害他們抄家滅產還債為奴?」
「這樣啊….」顧漁伸手按按頭,「我倒沒想過,原來不一樣啊,那我得再好好想想,想想才能回答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