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看見她抱了他
展惜腳步卻下意識慢了下來。
是,這張臉看著是比從前更俊美無儔,也更加魅惑吸引人了。
可是,從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卻再看不上從前她初見他時,那個笑容燦爛滿眼山河的陽光少年。
那時候,他笑容慵懶璀璨,彎彎的眉眼滿載著意氣風發的星光明朗。
是那樣美好那樣朝氣勃勃。
就像一團時刻能給別人帶去溫暖的陽光一樣。
展惜目光有些迷茫,陷入回憶里,她唇邊也不自覺帶出溫柔嚮往的笑容來。
她只見了那少年一面,一顆心就完全被他吸引住。
是他身上那團光,吸引著她鼓動著她;讓她不顧一切去追逐,只為擁抱他身上那團溫暖與力量。
可是,如今她昔日苦苦追逐的那團光,那團讓她心跳加速讓她嚮往的光;卻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疼的冷峻與蕭索。
展惜輕輕按上自己胸口,她低頭看了看手按住的位置。
又萬般痛苦不舍地抬頭望了望遠處安靜如雕塑的身影。
它疼——疼得厲害。
只因為,它追逐嚮往那團光,如今變成了讓她心疼的孤寂與凄冷。
這一切,都因為鳳明曦。都怪鳳明曦那個女人!
是那個女人奪走了屬於他身上驕陽一般的笑容。
閉了閉眼睛,又默默地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才感覺心口的痛楚漸漸淺了去。
她迎著風雪,再度緩緩邁動步子,目標堅定地朝著垂柳大石下,湖邊那巋然不動如山的蕭索身影走去。
風很冷,每一縷吻過肌膚,都似刀子刮過一樣;幾乎毫無憐惜地想要從人身上刮下一層皮肉來。
然而雪並不大,也沒有持續飄揚不休。
因而這湖邊雖冷得透骨,腳下卻沒有厚厚積雪令人望而卻步。
展惜下意識攏緊了鶴氅,想要把無情的風雪拒在單薄的身體之外。
漸漸行得近了些,雪花落地無聲,但人走動帶出的簌簌響動卻無聲無息傳了出去。
端坐如石的那道身影忽地動了動眉梢。
顯然,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擾到南宮無殤,他不悅地半眯眼眸;卻仍舊沒有扭頭將目光投向來人。
而是抿緊了薄唇,凝了凝平靜如鏡的水面;又默了一會,忽然便站了起來。
他沒看來人,似乎完全將來人當成不存在的空氣一般;頎長的身影似是驀然拔地而起,甫一站起來,就立刻邁開長腿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至於來者是誰,他一點也不關心。
當然,也更加沒有興趣與來人碰面。
只要來的不是鳳明曦,那就與他完全無關。
他步覆堅定又冷硬,走得決絕且義無反顧。
展惜在身後望著那道身影,淚意一下不受控制地湧上眼眶。
她幾乎想也沒想,朝著那決絕而去的身影張嘴就喊:「站住。」
「無殤,是我。你回頭看一看,是我啊。」
這話一喊出來,似乎將她深藏在心底數年的秘密與情意都宣洩出來一樣。
她的聲音輕盈中透著某種急迫,還有濃濃的某種壓抑經年的企盼。
南宮無殤心頭如落了雷,轟得震動自生。他身形僵了僵,腳步也因此凝滯頓住,幾乎慢下來完全不會挪動。
展惜那一喊,完全是順從內心;將壓抑多年的心思與情意都借著這一聲叫喚給喊了出來。
然而,在喊出口那一刻,她心底就幾乎立刻被無限的惶惶與懊悔給席捲淹沒了。
就擔心萬一他會……。
她心底其實十分清楚,以她與他的身份;不管她今天說了什麼,也不可能對現狀有什麼改變。
可是,面對這樣蕭索令她心疼得絞痛窒息的背影,她卻在瞬間不管不顧,沒有絲毫顧忌,衝動地喊了出來。
與其擔心不會改變現狀,她心裡其實更深深地恐懼他會回頭——對她厲言疾色斥罵一番。
就算他一句話難聽的責罵都沒有出口,只需給她投一記冰冷隱含鄙視的輕蔑眼神;就可以直接將她打進萬丈深淵。
但是,他沒有。
除了腳步慢下來,他什麼都沒有做。
甚至,連回頭給她一記冷眼都沒有。
本來,他連正眼都吝於給她;她心裡是應該感到難過的。
可此刻,展惜寧願欺騙自己,也不願意直面他鄙薄目光里投來的難堪。
他微頓的身形,也在瞬間給了她莫大勇氣。
展惜也不知怎麼的,腦子忽然一陣空白;一股熱血湧上頭頂,她心神一陣激蕩。
雙腳便忽然似不聽她使喚了,竟然毫不猶豫地朝著那頎長的背影飛奔過去。
「無殤……」
輕輕兩個字,多少次午夜夢回在她舌尖打轉。
今日,在這風雪交加霧氣茫茫的寒冷湖邊,在這仿若夢境的地方呢喃出口。
往昔那般艱難隱忍,如今終能不經意就輕易脫口而出。
歡喜滿滿脹漫心間,她身形渺渺似一縷難以捉摸的輕煙般,飄飛在這霧氣重重的湖邊;腳步卻輕盈如飛,像瞬間插上了翅膀,眨眼便奔到他身後。
不足一尺的地方。
堪堪停住。
原本香淺平穩的呼吸也難抑奔跑變得稍稍重了些。
沒有猶豫沒有膽怯,沒有考慮;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肢體動作。
她站在他身後,仰望著在她眼裡清瘦卻仍舊如高山暖陽般存在的身影,倏地將嬌弱的香臂自暖和寬大的鶴氅里伸出並張開。
不帶絲毫凝滯,行雲流水般自然暢快朝那在夢中糾纏心扉的背影抱了過去。
南宮無殤原本雖然看似將腳步慢了下來,可他前行的趨勢並沒有真正停止。
對於身後來人靠近過來的點滴距離,他縱然沒有回頭,也能清晰地感知。
就在展惜不顧一切張開雙臂朝他撲過來,試圖從背後抱住他腰身的一剎;他薄唇微勾,眼底流泛出一抹淺淺淡淡的不屑憤怒以及如釋重負。
可惜,他背對著展惜,那個女人心神此刻已經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靜理智;沒有機會也不可能會看得見他眼底流露出來那一抹譏嘲與憎惡。
他眸中憎惡與厲芒皆一閃而逝,快得如同沒有出現過一樣。
就如他此刻抽身前行的動作一樣,迅捷如閃電又令人猝不及防。
展惜雙手僅僅指尖觸碰到他衣袍劃過的淺淺波紋,實際上,連一片衣角都沒讓她有機會與她肌膚有任何接觸。
雖然展惜沒有摸到他一片衣角,南宮無殤心裡還是嫌棄到不行。
忍著心頭驀然湧上的一陣惡寒,他想一會回去,這件外袍一定絕對要馬上立刻讓人拿去處理掉。
被展惜這個噁心的女人接近過,他覺得上面一定會沾染上她的味道。
多忍受這個女人一刻,他就感覺噁心重一分。
「將軍夫人,請自重。」
南宮無殤的聲音輕透冷淡,不帶什麼力度,也沒有任何惱怒的意韻。
但這樣短短一句話,卻不啻於一記重鎚直接劈到展惜心裡。
既側重點明她的身份,也波瀾不興地拉開兩人距離。
那道雷打在心裡,展惜瞬間難過得心如死灰。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痛恨與後悔,自己所擁有的這一重身份。
那是昔年,她萬般隱忍謀划,才換來的身份。
只為了,能夠一直光明正大的看著他陪著他。
可如今,這重她費盡籌謀得來的身份竟然成了他們之間的梏桎嗎?
展惜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後悔過昔日的選擇。
如果當初她試一試,盡過力去搏一場,努力過;即使沒有成功;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般後悔得撕心裂肺?
可是,不管她心裡如何悔恨難當,時光都永遠不會因誰而倒流回去。
南宮無殤輕飄飄丟下這句話,仍舊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的意思。
而是繼續拾步前行,毫不猶豫地走遠了。
「自重?」展惜望著踽踽前行的背影,伸手捂著臉頰,淚水緩緩自指縫淌了下來。
她似哭又似笑般喃喃自語著,反反覆復只有那兩個戳心窩子的話一直在唇邊流連。
而原本低聲嗚咽靜靜落淚的人,目送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越發遠去;她慢慢蹲了下去,哭聲也由嗚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
她哭得撕心裂肺,悲慟得渾身都在顫抖。
可迎著風雪一路前行的背影,卻始終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
無論是憐憫痛恨還是鄙視,所有與她相關的情緒——全部沒有。
冰天雪地里,她的哭聲裹著風雪,隱隱約約;傳得並不遠,但那不時嗚咽又夾雜著撕心裂肺的聲音里;讓人聽著,就能感受到其中流露出來的深深絕望與悲痛。
南宮無殤走得極遠,早就出了湖泊的範圍;不管有沒有聽到她無助絕望的哭聲,他亦只會裝作沒有聽見。
然而,展惜蹲下去屈膝抱頭絕望痛哭時,並沒有察覺在風雪搖曳著垂柳的湖泊另一邊,有道筆直的身影僵立了許久。
他僵直的身姿幾乎與風雪迷漫中的柳樹融為一體,自遠遠望著展惜忽然從後面張開雙臂追上去抱住南宮無殤開始,他就一直維持同一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了那裡。
直到,展惜的哭聲漸漸低下去再聽不聞;他才緩緩拖著已然凍得僵硬的雙腿,帶著同樣凍僵的靈魂與空洞的眼神,慢慢地離開那一處鮮少有人活動的湖泊。
對於這一切,展惜根本一無所知。
她哭得忘情而投入,彷彿要把這些年來深埋胸臆的情意都藉機宣洩出來。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哭得聲嘶力竭,哭到天色漸晚;這才漸漸止住哭聲。
待她回去將軍苑收拾妥當,又恢復成平日溫柔出塵的仙子模樣;等著南宮霽回來用晚膳時,卻破天荒得知南宮霽爽約,沒有按事前說好那樣回來陪她用膳。
「將軍今天在外面有應酬?」展惜望著前來稟報的小廝,語氣溫和婉約,可這份溫柔婉約里,卻隱隱透出兩分疑惑來。
小廝垂著腦袋,畢恭畢敬答:「是的,夫人。」
「將軍讓小的回來向你稟報,說是今晚會回來得比較晚,讓你不用等他。」
「知道了,你下去吧。」展惜不露情緒地揮了揮手,打發走小廝,心裡隱約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卻又在掠過屋裡空蕩的飯桌時,轉念間,便泛起淡淡的失落感。
也不知為何,她心裡同時隱約浮上莫名不安來。
南宮霽忽然爽約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只不過這種情況極少而已。
她閉了閉眼睛,腦海里驟然跳出了她在湖邊追上去擁抱那人的畫面。
「也許……是我自己多心而已。」
就算南宮霽聽說她去湖邊,也只會認為她去勸說南宮無殤,那一幕——除了他們當場三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
想到這裡,她有些慌亂的心緒又慢慢平穩下來。
然而,展惜只怕做夢也沒有想到,讓人給她捎信在外面有應酬的南宮霽;此刻,竟然在前院——正約了自己的兒子來應酬。
不錯,南宮霽目睹那讓他鬧心堵心又寒心的一幕後,經歷過懷疑與憤怒等等各種情緒煎熬后;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找自己的兒子南宮無殤談一談比較合適。
「父親有何要緊事?」南宮無殤去到前院的書房,望一眼負手僵立窗邊的男人,直接開門見山就詢問起來。
「無殤!」南宮霽緩緩轉過身來,打量著無論是容貌氣質還是其他,都青出於藍的兒子;心情有瞬間複雜難明。
他深沉的目光落在南宮無殤那張艷絕俊美無儔的臉上,探究地凝了凝。
輕蹙的眉峰掠過一抹猶豫。
然而,這猶豫也只是他抿唇的瞬息而已。
他深沉幽邃的目光,帶著幾分鋒銳與厲色直直盯住南宮無殤,音色沉沉卻透著某種令人心驚的力度在問:「你,和明曦是怎麼回事?」
南宮霽低低開口,但是問出的話,卻令南宮無殤有片刻詫異。
目光一閃,俊美無儔的青年懶懶勾著唇,隨手優雅地撣了撣衣袖,他姿態肆意又隨心所欲。
「父親想問什麼?我和明曦還能是怎麼回事?」他噙笑反問,雖然他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卻並不難讓人窺出他情緒不好,「父親莫非沒聽說府里的傳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