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誰下的毒手
鳳明曦看著忿忿不平的男子,心裡柔軟一片;撫了撫他眉眼,笑道:「我不過暫代而已,需要什麼教導?」
「真有個人在旁邊對我指手畫腳,我才該覺得難受。」
「以前不是有定例嗎?」鳳明曦安撫他,「我不過暫代而已,按照以前的定例,該如何就如何好了。」
「就算真出了差錯,也怪不到我身上。」
還有句話她沒說,即使有人把過錯推到她身上,那也沒沒關係。
她又不是麵糰做的,隨便任人捏扁搓圓。
南宮無殤見她雲淡風輕,確實不將這事放在心上;漸漸也就平靜下來。
「那你隨便做做就好,可別累著自己。」
「若是有什麼問題,你直接回絕;或者乾脆推到我身上就好。」
鳳明曦好笑地看著他:「行了,我的好夫君;你娘子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難道做不了或者明知做不好的,她還非要為了所謂的面子強撐著活受罪不成?
對她來說,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南宮無殤抱著她,低低嘆了口氣:「小沒良心的,我說那麼多;不就是擔心你吃虧嘛。」
鳳明曦挑了挑眉:「想讓我吃虧?那得看我願不願意啊。」
有些虧,她樂意吃;有些虧,她不高興吃——自然也就吃不著。
不管南宮無殤心裡有多少隱憂,或者只是單純的不樂意累著自己媳婦;鳳明曦還是在府里忙開了。
如鳳明曦所說,一切都有舊制有定例可循;她既然是暫代的,自然也不打算大展拳腳搞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
她不過先見了見相關的管事,再看了看歷年在展惜打理下的國公府,都向哪些人家送過年禮;近兩三年又有什麼變化。
至於今年么,展惜原本沒想過臨到年關才撂挑子,是以關於備送年禮的事,也是早早就做好相關工作的。
鳳明曦見過管事,就拿了送禮的單子看了看;然後,一點異議也沒有,就吩咐管事按著展惜原先擬定的名單與禮單,逐一向各家各府送年禮。
管事大概得了上頭吩咐,對鳳明曦的話也沒什麼質疑,相當配合就聽令做事。
有些人家早早已經向國公府送了年禮的,鳳明曦只需對過禮單,讓人相應做些增減,再還禮回去就成。
不過,這項工作說起來容易;真正融入其中做起事來,那可不僅僅是繁瑣二字所能概括得了的。
好在,展惜治家有道;這些年當家作主打理中饋,已經算得上是積威甚隆。
就算鳳明曦這個兒媳出來暫代,下人們也不敢不聽從她使喚。
忙了一段時日,幾乎累得人仰馬翻之際;鳳明曦總算把送年禮這差事辦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就在她以為可以鬆口氣時,卻有個管事臉色凝重地匆匆趕往福瑞堂求見老夫人。
正堂里,老夫人氣定神閑地坐在上首,她眯了眯眼睛,老而不花反而偶見精光閃爍的目光直直落在屋正中穿著大紅棉襖子的管事身上。
「金管事剛剛說什麼?」
她聲音不高不低,卻自有一股讓人心生畏懼的威嚴透出來。
很顯然,她重複這話——明顯對管事剛才稟報的事抱著懷疑態度。
「老夫人。」身量不高的管事把戴著珠花的腦袋低了低,神情越發顯得恭謹,「奴婢剛剛看了禮單和回禮,發現其中送去閻府的跟夫人原先擬定的有較大出入。」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老夫人面色立時變了變。
「是什麼樣的出入?你跟我詳細說說。」
金管事恭敬回了一聲,接著就無比流暢地將單子背了下來。
由此可見,她來福瑞堂見老夫人之前,這基本功確實下足苦心做紮實了的。
到最後,她還特意提出最大的錯漏,強調道:「老夫人,別的東西被挪用替換也就罷了;最不該的是把原先擬在單子上的一對鎮汝窯仙鶴寶瓶,給換成了斷了枝節的白藕節啊。」
「什麼?寶瓶換藕節?」老夫人的聲音猛地拔高,那是給氣的。
她憤怒之餘,不由得冷笑連連:「她還真是持家有道,懂得給府里省錢。」
金管事將腦袋埋得越發低了些,只不過,也掩不住她嘴角微微彎起帶來的好心情。
雖然老夫人沒有明確指出這個「她」指的是何人,但這屋子裡的人,就沒有人不明白的。
除了眼下暫代將軍夫人當家的少夫人外,能讓老夫人如此氣憤到口不擇言指責的,還能有誰呢?
眼角瞄見老夫人鐵青著臉,金管事悄悄鬆了口氣。看來府里流傳老夫人不滿少夫人不喜少夫人,這事是真的。
要不然,老夫人就算聽聞這事再生氣,也不至於連問都不問一下少夫人;直接就表示相信這事。
還沒有任何遲疑的,張嘴就指責少夫人不對。
在這府里啊,還是那位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在金管事分神的時刻,老夫人又皺著眉頭道:「這事是誰具體經辦的?當時又是怎麼辦的事?」
「為何沒按原本擬定的單子把禮送去閻府,反而依著不懂事的胡亂改了禮物?」
金管事目光一閃,小心翼翼道:「稟老夫人,此事是分管外務的柳管事辦的。」
她把聲音壓了壓,神態顯得越發恭敬謹慎:「柳管事也是沒辦法。主子吩咐下來,就算她提出異議,主子不聽;她也無可奈何,只能依著吩咐辦事。」
聽著金管事三兩句話推託下來。
老夫人心裡那把火已經完全燒了起來,她一拍桌子,怒道:「豈有此理,閻府是什麼地方;就算當主子的不清楚,你們做奴才的不會提醒提醒嗎?」
「怎麼能因為她是主子,就由著她胡來?」
「言嬤嬤,讓人立刻把分管外務的柳管事給我叫到這裡。」
她倒要問問,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要自作主張的鳳明曦;在下人面前都是怎麼樣逞她少夫人的威風的。
言嬤嬤瞄了眼站得恭恭敬敬的金管事,輕輕應聲,然後朝旁邊招了招手;對一個小丫環吩咐幾句,讓小丫環出去請人了。
小丫環剛剛才出去,一時半刻,自然不可能立刻就把柳管事叫到福瑞堂。
老夫人生著悶氣,也不樂意看見金管事忤在眼前,擺擺手,讓她退出去。
「老夫人,先喝口甜湯消消火。」言嬤嬤趁機端來甜湯勸道,「不管怎麼著,不能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平日里,言嬤嬤陪伴老夫人的時間可謂是最長的;就算是以前她丈夫還在世時,也沒有言嬤嬤在身邊的時間長。
是以,老夫人對待言嬤嬤,倒極少當下人一般使喚;而是當親人一般,時常留著在身邊說說話而已。
也正因如此,言嬤嬤勸說的話,老夫人才能聽進幾句。
甜湯沒喝幾口,老夫人就沒了胃口。
將碗一擱下去,就對言嬤嬤吐起苦水來:「你瞧瞧,剛剛金管事說的,那都叫什麼事?」
「無殤這孩子,我一貫看著是個好的;怎麼在選擇娶妻這一事上;如此糊塗。」
「你聽聽,他執意娶回來的都是什麼貨色?」
「閻府的禮也好隨便亂更改的?」
「行事之前,她怎麼就不知道先張嘴問問?也不知道向旁人打聽打聽?」
「如果沒點特殊,展惜怎麼可能每年都送那麼重的禮!」
老夫人又氣又惱,數落得越多,心火越旺;心裡越發愁怒,「她倒好,別的本事沒有;不懂得尊重長輩這事,倒是幹得越發順溜。」
言嬤嬤聽得心頭猛地一陣亂跳,老夫人數落得歇不住嘴;她卻聽得心驚肉跳。
老夫人一輩子順風順水慣了,如今又是府里輩份最高的老太君;她要是看哪個小輩不順眼,在這福瑞堂隨口說說那是十分正常的事。
但是,如今從她嘴裡蹦出來數落得體無完膚的那位,可不是府里一般小輩可以比擬的。
這府邸,富貴遍地錦繡成堆;可老夫人大概不記得,外面的漆金牌匾還掛著楚國公府四個大字呢。
老夫人喋喋不休發泄不滿的對象——才是這府邸真正的女主人。
除非有朝一日,他們的國公爺心血來潮休了少夫人。
不然的話,以後這府邸——就該是少夫人的天下。
當然,瞧著他們國公爺對少夫人的粘乎勁;想讓他主動休棄少夫人,那簡直不啻於痴人說夢。
再者,據聞少夫人不僅做生意了得,就是管理人才方面,也同樣手腕了得。
若不然,少夫人長期不在桃源村,怎麼還能將那邊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生意還越做越紅火,不僅在京城做得風生水起。就是在整個大裕,也同樣是蒸蒸日上。
今天金管事來報送年禮這事有異,她心裡就覺得有些蹊蹺。
只不過,如今老夫人在氣頭上;而且,老夫人對少夫人的印象一向都先入為主,並不太喜歡少夫人。
她就算提出疑問,老夫人也聽不進去。
還不如暫時靜觀其變,先聽聽柳管事怎麼說再說吧。
言嬤嬤心思電轉,她面上還做出耐心傾聽的姿態,實際上,幾乎沒有將老夫人喋喋不休的數落與指控聽進耳里。
這時,小丫環終於將柳管事帶到了。
「奴婢見過老夫人。」
柳管事長相清瘦,看起來就跟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一樣;如果忽略她眼底不時流轉的精明,誰都沒法將她當成能幹的管事來看待。
「你就是分管外務的柳管事?」老夫人多年不理事,對於這些由展惜提拔上來的人,她基本一個也不認得。
眯眼打量一會,還不確定地追問一句。
柳管事雖然長得瘦小,可氣勢卻不弱;面對老夫人挑剔打量與質疑,她仍垂首屏息,絲毫不見慌亂,反而不卑不亢道:「回老夫人,奴婢正是柳姻。」
確認過身份,老夫人點點頭,沒再就這些旁枝末節糾纏,目光銳利地盯著她,開口便問:「聽說往閻府送的年禮是由你經手送出去的?」
「是!」柳管事答得言簡意駭,堅定之極,沒有分毫遲疑猶豫。
聞言,老夫人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道起伏不定的疙瘩,「聽說將軍夫人原本已經擬定的送禮的單子;但是,那張單子上列的禮品跟你送出去的東西有所出入。」
「你跟我說說,因何擅自更改了夫人擬好的單子?」
「老夫人,」柳管事神情慌了一下,面色似乎變了變;不過只一下,就鎮定下來,只是她的語氣聽起來卻比之前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關於這事,奴婢有話說。」
老夫人冷哼一聲,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那你說呀,我聽著。」
柳管事臉上現出短暫的掙扎神色,猶豫了一會,她才咬了咬牙;低聲道:「回老夫人,奴婢更改了夫人擬好的單子給閻府送年禮,完全是迫不得已才那麼做的。」
她苦笑一聲,神情間越發顯得戰戰兢兢:「夫人突然病倒,又指定讓少夫人暫時代管府里中饋;奴婢們既得聽夫人的,也不好逆了少夫人的吩咐。」
老夫人雙眼眯了起來,厲芒剎那如電自眸內激射出:「你的意思是說,是少夫人吩咐你這麼做的?讓你改了夫人擬好的單子給閻府送年禮?」
柳管事略微猶豫。
老夫人心裡已經認定是鳳明曦的主意,也不需要她回答,又擲地有聲砸下另一個令憤怒的疑問:「她可說了為何要這麼做?除了更改了閻府的年禮,還改了送往誰家的?」
柳管事仍舊一臉苦笑無奈狀:「奴婢問了。可少夫人沒給解釋。」
「只說,就算她是暫代主理府里中饋,現在也是她作主她說了算。」
「她說要改,奴婢就得改。」
老夫人已經怒不可遏:「放肆!還有沒有規矩了?」
可鳳明曦不在眼前,她惱怒也沒個發泄對象;只得壓抑著怒火,又沖柳管事質問:「她不知道閻府的內情,你跟在展惜身邊多年,難道你也不知情嗎?」
「她一句話說要更改,你就不會跟她稟明不該更改的原由嗎?」
「奴婢倒是想說,」柳管事苦笑連連,「可少夫人根本不願意聽,奴婢也無可奈何啊。」
老夫人想了想,又問:「那當時你為何不直接來福瑞堂向我稟時此事?竟然就按照她的吩咐,按改過的禮單給閻府送年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