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翻雲覆雨就靠?
一邊是興沖沖跑來討賞的兒媳婦,一邊是憂心忡忡前來告狀的管事。
老夫人沉著臉看了一會,不僅看出門道;也將是非曲折看出來了。
誰的話更可信?
如果按人數來算證人的話,兩邊都差不離。
但是,這身份之別;還有這證人質量上的差別;兩者相較起來,簡直有如雲泥。
老夫人一時沉著臉沒吭聲,她內心卻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這樣平靜。相反,她震驚得幾乎難以置信。
鳳明曦可不管老夫人心裡怎麼想,她靈動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柳管事;面上笑吟吟的,看起來十分好說話的姿態。
但她要柳管事解釋的態度——卻溫和而堅決。
老夫人沒吭聲,她盯著柳管事又繼續問道:「柳管事怎麼不說話?該不會突然之間就變成啞巴了吧?」
她勾了勾辰,含著淺淺譏嘲笑意,又淡淡道:「就算突然變成了啞巴,也得先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就算你不把我這個少夫人放在眼裡,我也不是你隨意張嘴兩片嘴皮子一碰就能誣賴的。」
「奴婢……奴婢……」柳管事在她清泠泠的目光里,白著臉,哆嗦半天,也沒法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看著她這不爭氣的樣子,老夫人一肚子的怒火與悶氣在不停翻湧。
「我問你,這件事是誰指使你做的?」
老夫人一雙老眼驟然眯了起來,兩道厲芒自眼底射出,死死盯著柳管事。
柳管事雙肩微微顫了顫,腦袋不自覺垂得更低了;她勉力維持鎮定,戰戰兢兢道:「沒有,沒有任何人指使。」
鳳明曦譏諷地笑了笑:「沒有人指使?哦,你莫非還想堅持說,這是我的主意?」
柳管事咬著唇不吭聲。
老夫人沉著一張臉,就跟鍋底似的,越來越難看。
柳管事心裡暗自哀嘆,當時她明明打聽好了的。知道鳳明曦打算一整天都窩在清暉苑不外出,而且還是因為守諾才會計劃留在府里陪孩子。
她看中那個契機,才當機立斷決定在那天送年禮到閻府。
誰知道,這裡面竟然有二夫人暗中幫忙遮掩;讓少夫人帶著孩子悄悄出府,且一外出就是整整一天。
回想到這裡,柳管事心裡疑竇叢生。
按理說,少夫人完全不可能知道她當時的謀划;那麼,少夫人刻意避著人,故意不聲張偷偷出府就純屬巧合了。
可這世上,真有如此湊巧的事情嗎?
若說少夫人預先知道她會這麼做,那麼少夫人大可以當天當場就揭穿她。
完全沒必要留在今天,被老夫人叫來福瑞堂對質。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天意?
「老夫人,」鳳明曦除了留給柳管事一個帶著蔑視的漠然眼神外,並沒有繼續糾纏柳管事被何人指使這問題;而是提出另一件事,「關於送往閻府年禮的規格比往年有所下降這問題,我覺得還是保持將錯就錯便好。」
「改日總能找到機會向他們表示歉意的;眼下就沒必要再巴巴的另外奉上另一份禮了。」
「倘若真這麼做,除了徒惹笑話之外,還會傷了兩府之間的情份。」
老夫人仍舊黑著臉沒有發話。
過了一會,才不咸不淡道:「眼下是你當家,你覺得這樣處置更好,那就暫且先這樣吧。」
閻府當年對她的恩情,她確實記著;而且早就打定主意,只要她還活著就一定會記一輩子。
可她記著是一回事,直接拿楚國公府的臉面讓他人笑話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夫人考慮片刻,不得不同意鳳明曦的處置。
將錯就錯,無疑是最好的辦法了。
鳳明曦將該解決的問題解決完,才將事情繞回原點:「老夫人,不知柳管事這件事——還有她旁邊這些跟她合起來一起誣陷我的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如果眼下的楚國公府已經是由鳳明曦堂堂正正當家作主,類似柳管事這樣的下人做出誣主的惡行,她自然自己就可以做主處置。
但眼下,她的身份還是挺尷尬的。
空有國公夫人的名頭,只得暫代掌管府里中饋的許可;卻沒有處置下人的權力。
當然,最主要鳳明曦心裡也不樂意真正掌管府里中饋。
與其日日糾纏在一堆穿衣吃飯的瑣事里,她不如多去外面逛多幾次街;在府內勞心勞力不說,關鍵還惹人眼紅。
她去外面逛街,既放鬆身心,又能順便打理一下生意;還可以多陪陪孩子;這是一舉數得的好事。
所以,她絕對無心跟任何人爭這個掌管府里中饋權。
老夫人的臉色就沒有好過,聽聞她這一問,眉心突突一跳,心頭惱火又盛。
「此等小事,你自己作主看著辦就是。」
鳳明曦微微一笑,「老夫人,按照我的意思,像她這種惡意誣陷主子的奴僕;直接發賣出去最好。」
柳管事驚得臉色一白,當即腿腳一軟,「撲通」地跪了下去:「老夫人,奴婢……奴婢也是無心犯錯;請你饒了奴婢這次。」
真被少夫人發賣出府,她以後可就全完了。
鳳明曦冷笑道:「無心犯錯?我看柳管事說混了話吧。明明就是有心謀算。」
老夫人雖然心裡不喜鳳明曦,可對事情的最基本判斷能力還是在的。前面那麼多證詞證人在,她不得不同意鳳明曦的說法。
她掠了眼鳳明曦,嘆了一聲:「做錯了事就得受罰。」
「眼下府里中饋全權交由少夫人,你質疑她的決定;還……總之,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你自己好自為之,我幫不了你。」
說罷,她疲憊地垂下眼皮,明顯不打算再管這事。
柳管事心涼了一截,如果老夫人丟下這事不管;憑少夫人作主的話,她只有被發賣出府一條路。
而且,就她做的事——鳳明曦將她發賣出去,也絕不會容她好過。
可這件事,本來就不是她……。
「老夫人,」一咬牙,柳管事跪著朝老夫人挪去,「奴婢……奴婢之所以這麼做,都是因為少夫人她、她……。」
柳管事似乎萬分傷心的樣子,吞吞吐吐老半天,竟然說到淚眼婆娑,都沒將話說完整。
她一邊含著淚,一邊伏地朝老夫人懇求:「老夫人,奴婢這麼做,都是因為心疼如煙啊。」
「老夫人想想,如煙以前在福瑞堂服侍的時候,是多麼聰明懂事的孩子;那孩子蒙你賞識,才能去清暉苑穩穩待了三年。」柳管事抬頭欲言又止地往鳳明曦瞄了一眼。
語氣一頓,再開口,聲音里滿是卑微苦澀與不甘:「可少夫人她才進門就……,老夫人,奴婢也是心疼那孩子啊。」
這是間接向老夫人表明,她特意拿閻府年禮的事陷害鳳明曦,是出於私心為如煙報復了!
鳳明曦心中一動,眸光轉了轉。她倒是不知那個成了她公爹南宮霽姨娘的如煙,跟眼前這個一臉激憤的柳管事有什麼關係。
柳管事含著淚哀哀長嘆一聲,又飛快道:「至於閻府……奴婢之所以特意挑了年禮這事來做,是因為奴婢近日在外面遇到一樁與閻府相關的事。」
「那件事,本來跟我們國公府沒有什麼關係。可閻府卻扯著我們國公府的大旗,強硬地欺壓了一戶本來沒有錯處的老百姓。」
「就因為那戶老百姓耕種的田地與他們閻府相鄰,閻府想要將那肥沃的田地霸佔為己有。」
「奴婢固然有私心,可也是想著趁著送年禮這機會敲打他們一番。」
「我們國公府的聲譽,可不能被他們這樣糟蹋。老夫人有心照拂,都已經照拂他們數年之久了,人心總是會變的。」
「你年年這樣照拂他們,是希望他們生活能過得好一點;可不是為了照拂他們起了貪得無厭的貪念。」
「不過,此事確實是奴婢自作主張。」
「如果老夫人覺得奴婢確實該罰,那奴婢也無話可說。」
鳳明曦心下冷笑,這柳管事真是個人材啊。
眨眼間,就能來一出翻雲覆雨的好戲。黑的說成白的,死的也變成活的。
真是讓人佩服。
眼看栽贓她不成,立刻就換了一套說辭。不動聲色就將自己的過錯大半轉移到閻府,而小半——仍舊落在她鳳明曦身上;原因之一,就是她不夠寬容大度。
她善妒,她不是個合格的世家大族主婦。
這一點,無疑也是老夫人對她心存芥蒂,對她極度不喜的重要因素。
「如此看來柳管事對國公府真是忠心耿耿啊。」鳳明曦悠悠一嘆,感慨之情溢於言表。
「老夫人,此等人材留在我們府里做個小管事實在屈材了。」鳳明曦微微一笑,一臉敬佩狀,「她能做我這個少夫人的主,還能做我這個少夫人不能做的主;我發現,在國公府確實很難找到合適位置給她了。」
雖然她笑吟吟的,看著溫和且好脾氣;可這其中蘊含的譏嘲,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柳管事臉色白了白,忐忑惶惶地偷瞄了眼鳳明曦,連忙伏首,哀聲朝老夫人道:「老夫人,奴婢……絕無此意。」
「奴婢就是心疼如煙,才會一時意氣,私下以少夫人的名義篡改禮單;目的,也是為著給閻府一個教訓,讓他們收斂一些,別仗著我們國公府就在外頭作威作福,敗壞我們國公府的名聲。」
鳳明曦嗤笑一聲:「聽聽,柳管事做得多好啊,多深明大義啊;我們國公府,還該好好謝謝柳管事呢。」
「柳管事心裡唯一不滿的,就是對我這個少夫人了,對吧?」
「老夫人,」鳳明曦也不用她回答,當然,她也不介意老夫人心裡怎麼想,自顧又道:「柳管事對我這個少夫人深懷不滿,就是因為如煙——哦,說錯了,就是覺得煙姨娘服侍將軍,委屈她了?」
柳管事心頭一凜。
少夫人這張嘴也太利索了。
一句話,就將她前面所有努力害得前功盡棄。
老夫人冷冷掃一眼柳管事,不冷不熱道:「如煙,煙姨娘要是覺得服侍將軍委屈了她,她大可以提出來。」
「我們國公府可做不來那種強迫別人的事。」
柳管事聽著這話,驚出了一身冷汗。
「老夫人,奴婢不是這意思。」
老夫人冷冷哼了哼:「不是這意思?」
斜眼望過去,語氣明明白表露不滿:「那你說說,是什麼意思?」
柳管事深深伏首,聲音顫顫的,將心底的害怕完全暴露出來:「老夫人,少夫人;都怪奴婢笨嘴拙舌的不會說話,請你們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寬恕奴婢無心之過。」
「少夫人,奴婢知錯了;求你讓奴婢繼續留在府里,不管你怎麼罰,奴婢都心甘情願接受;只要少夫人別將奴婢趕出府去,奴婢什麼罪都願意受。」
都這時候,還不忘在她面前給老夫人上眼藥。
真以為她會吃這套以退為進?
鳳明曦原本對於處罰柳管事的決定,覺得可大可小。
但是,現在這個柳管事已經成功惹得她心頭火起;她不好好殺只「雞」,還不行了。
雞殺不好,怎麼能起到儆猴的震懾作用。
她心裡冷哼一聲,面上笑容不減,語氣也溫和如舊:「柳管事,楚國公府廟小,裝不下你這樣能幹的大佛。」
一句話,直接封死了柳管事的退路。
這個柳管事,她今天還趕定了。
「你還是去外面找能夠容得下你的大廟,我雖然不算你直屬主子;可好歹我還是國公府的少夫人,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夠作主的。」
「要是耽擱了你前程,那多不好。」鳳明曦笑盈盈扭頭往門口望了望,「柳管事,請吧。」
「趕緊的,回去收拾收拾,把該交割的都交割清楚;我們可不敢耽誤你的前程。」
柳管事一聽這話,整張臉都嚇得白到完全沒有血色。
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顫顫抬頭望著老夫人,一咬牙,流著淚哀聲道:「老夫人,奴婢……求你救救奴婢啊,少夫人她這是趁著夫人養病,處心積慮奪權,才會如此迫不及待要將奴婢趕走。」
「老夫人你想想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