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掙不出她的手掌心
南宮麗寧垂著眼眸,用力地抿了抿唇,可見眉眼間還隱隱透著猶豫。
鳳明曦也不催促她。
這件事說不說在於南宮麗寧,決定權也不在她手裡,她純粹就是想扒出原因,好讓南宮麗寧防備那個女人更用心些。
過了片刻,南宮麗寧似乎終於下定決心。
「說起來,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原因。」說著,她又看了眼鳳明曦。
鳳明曦回以鼓勵一笑:「正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才要一起分析呀。」
「好吧。」南宮麗寧定了定神,緩緩將已褪色的記憶拎出來再搗鼓一遍,「我父親準備續弦那會,我聽到了跟她有關的一些事情,就對我父親提了反對意見。」
鳳明曦挑了挑眉,「你就想到這個?」
南宮麗寧反問:「你覺得不是這個原因?」
鳳明曦定睛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想必當初反對你父親娶她做續弦的,不只你一個吧!」
「再說,當時她還沒過門;這些私底下提的話,又是誰傳到她耳里的?」
南宮麗寧聽她這麼一說,仔細想了想,覺得展惜記恨她還真可能不是這個原因。
鳳明曦目光微閃,想到另外一個可能。
不過,她也不好直接對南宮麗寧提,只好拐著彎像誘騙小孩一樣,引導南宮麗寧去回想過往。
「除了這個,你還想起別的沒有?」
「不確定的也不要緊,只要能想起來的,或者類似的事情,都說來聽聽嘛。」
「類似的?」南宮麗寧怔了怔,接著意味深長地打量她一眼,半真半假道:「要說起這個,還真有。」
「哦?」鳳明曦露出饒有興趣的神情來,卻又一手握著茶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想起什麼了?」
南宮麗寧在她明亮且灼灼如陽的目光下,驀然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起來。
「咳,也沒什麼。」南宮麗寧輕笑,「就是我出嫁那年回娘家,似乎忽然意識到無殤長大了,就跟他提了提什麼樣的姑娘不能娶。」
鳳明曦明白剛才那一眼耐人尋味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了。
以南宮麗寧天之驕女一般身份定下的標準,她希望未來的弟媳——肯定也不會是她鳳明曦這種類型的。
想到這裡,鳳明曦只覺好笑;忽地心中一動,也許這還真是展惜記恨南宮麗寧的原因!
鳳明曦眼神變深,「姐姐,禍從口出吶。」
聽著她意有所指的感嘆,南宮麗寧愣了愣:「你是說……她因為我曾提過那句話就對我懷恨在心?」
她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這怎麼可能呢!」
「我說那些話,跟她又沒有關係。」
鳳明曦打斷她:「這些話,你當年是不是在她面前提過?」
「就在她嫁進來剛剛成為你的後母沒多久?」
南宮麗寧凝目回想片刻,緩緩點頭:「是呀。可是——」
「姐姐,這就是禍根那。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
在嫁給她公爹南宮霽之前,展惜肯定做過不少努力想要嫁給南宮無殤。
只可惜,她的努力付出並沒有獲得期望的回報。
雖然根本原因在於南宮無殤;可這並不妨礙展惜將自己沒法嫁給心上人的遺憾遷怒到南宮麗寧身上。
這麼多年過去,連孩子都與南宮霽生了。
可展惜對她夫君南宮無殤仍然舊情難忘,由此可想而知,展惜初初嫁進來時驟然得知南宮麗寧曾「反對」過自己心上人娶「她」,心裡頭會多憤恨了。
雖然南宮麗寧當初並沒有特別指定某個人,可展惜知曉這事,已經完全把自己的不如意疊加在南宮麗寧身上;而且不容反駁地將南宮麗寧當成了假想敵。
每次南宮麗寧懷孕,都會意外小產。
這已然不是簡單的遷怒問題,而是刻意在謀殺。
令人遺憾的是,幾年過去,南宮麗寧對自己的後母竟然連一絲懷疑都沒有。
這才造成一次又一次懷上的孩子,一直沒能保住。
想通種種關節,鳳明曦渾身都在發涼。
展惜那個女人,心理扭曲得太可怕了。
一面對別人表露出無微不至的關懷愛護,一面又可以暗中毫不留情地下狠手,傷害一條又一條人命。
這樣的女人,多留在國公府一刻,她都覺渾身不寒而慄。
但是,如今事過境遷,她想要找到展惜的罪證根本不可能。
就算眼下的事情,以展惜的小心謹慎,她再怎麼追查,也仍舊難以拿到展惜犯罪的實證。
想到這裡,鳳明曦的心情完全沉了下去。
「真的……是因為我曾經說過一句話?」南宮麗寧顯然仍舊沒法接受這個所謂的真相,「可我說的是無殤的婚事,跟她有什麼關係?」
鳳明曦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
「你這什麼眼神?」南宮麗寧皺眉,「莫非裡面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話都說到這了,你就坦白告訴我吧,被人蒙在鼓裡的滋味太難受了。」
鳳明曦輕輕嘆了口氣,卻對她的話避而不答,反顧左右而言它:「總之你相信我,展惜對你從來沒安好心。」
「在你生下孩子之前,不要再回國公府了。」
想了想,鳳明曦仍舊不太放心:「就算回到侯府也一樣,讓身邊的人時時留心注意一些,可千萬別覺得在自己家裡就放鬆警惕。」
這麼多年過去,展惜都沒有放下對南宮麗寧的仇恨;也從未容許南宮麗寧生下一男半女,誰知道眼下這情況,展惜會不會將手伸到平陽侯府。
總之,小心沒大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姐姐。」
「為了你和孩子能平平安安,不管你心裡願不願意相信;凡事先往壞處想,總不會有錯。」
有最壞打算,做事才會更仔細,考慮問題也會更全面。
南宮麗寧顯然不滿意她打太極敷衍自己:「你跟我說,究竟當中還有什麼隱情瞞著我?」
她實在想不明白展惜為何要針對她?
她生孩子跟展惜有什麼關係?
她的孩子又不會回楚國公府跟展惜搶東西。
沒有利益衝突,這仇怨從何而來?
事關南宮霽與南宮無殤父子,那個秘密當然是少一個人知道,秘密就多一分保險。
鳳明曦並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只道:「你現在懷著孩子呢,想那麼多幹嘛。」
「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行。就算你不相信她是那樣的人,小心謹慎一些總沒錯。」
「像今天這樣的事,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發生。畢竟,眼下距離你生產還有好幾個月。」
「孕期漫長,多慮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免得姐夫在外面等急了。」鳳明曦望望天色,乾脆直接趕人。
南宮麗寧見她撬不開她的嘴,只得氣悶地哼了哼,想及自己丈夫,到底沒有再繼續逗留下去。
關於南宮麗寧差點被人成功算計可能滑胎一事,鳳明曦考慮再三,沒有對南宮無殤說明。
倒不是怕他沉不住氣,而是不希望加重他的憂慮與怒火。
接下來幾天,鳳明曦都忙得跟陀螺似的,每天前來拜年的客人就沒有停過。
如此這般,一直持續到接近元宵。
算計南宮麗寧不成,展惜也慢慢「好轉」起來了。
只不過,府里中饋仍舊由鳳明曦代管著。
這天,天氣晴好。紅蘭在清暉苑外面收拾著墨黑的玩具。
跟在一旁的小丫環好奇問:「紅蘭姐姐,這些東西全部都要收拾到攏箱鎖好嗎?」
「小公子不喜歡玩了?」
「不是小公子不喜歡玩,」紅蘭口無遮攔慣了,況且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直接便道:「而是在這個地方玩不了多久。」
「所以才需要把它們洗晒乾凈收拾起來。」
小丫環似乎更迷惑了:「小公子要搬到前院去單獨住?可小公子還小呀。」
紅蘭拍拍她肩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了,把活干好了才是正經。」
小丫環似懂非懂地看著她轉身進了清暉苑,手腳麻利地將周邊晾曬的玩具都收攏起來。
將軍苑。
嫻靜溫柔又清冷出塵的仙子,坐在窗邊就著外面的亮光正一針一線極專註細緻地縫著衣裳。
這時,門口的空氣一陣波動,接著,便見桐姑姑走了進來。
她面容平靜,可有點急促的腳步卻透露出某些不尋常的信息。
「夫人,奴婢有事情稟報。」桐姑姑輕聲說著,還機警地拿眼角往四下瞄了瞄。
展惜抬起頭來,平淡無波地看了她一眼,雖然展惜表面仍似無動於衷,實則在聽聞桐姑姑腳步聲那一剎,她沉穩的心湖就如平地驟然颳起狂風。
不知前因,波瀾已隨風而生。
「何事?」儘管如此,展惜的聲音與語調仍一如往昔般淺淡溫柔。
讓人聽著,便自覺躁意盡消,由內心自發生出一股低落塵埃的卑微來。
桐姑姑身子輕輕顫了顫,態度比平日更加恭謹數倍。
「夫人,清暉苑那邊有動靜。據少夫人身邊的大丫環紅蘭與人閑聊中,無意透露出來的信息,公子——可能要有大動作。」
展惜眉頭輕輕蹙了蹙,不過仙子蹙眉,美感依舊;且那出塵脫俗的仙氣更盛幾分。
桐姑姑見狀,腦袋垂得更低三分:「畢竟,少夫人一直都不怎麼能融入國公府的生活。」
「她又覺得小公子不得寵愛。」略略遲疑,瞄了眼展惜的臉色,才低低道:「雖然大家都知道,老夫人歷來偏疼七少爺。」
可少夫人心裡覺得不忿,尤其在發生了除夕夜那件事後,少夫人不滿的心思就更明顯了。
展惜面色淡淡:「好,這事我知道了。」
她神色不見絲毫動容,長睫掩映的眼眸,卻在平靜的表面下翻滾著陣陣陰霾。
鳳明曦的脾氣烈性得很,剛過門那會,就敢就如煙的事與老夫人對著干;才新婚燕爾,便敢慫恿南宮無殤請旨分府出去單過。
現在,鳳明曦是借著除夕夜那件事,準備再度舊事重提嗎?
且從清暉苑那邊透出來的消息,這事已然成定局?
如果拿出來攤到面上公開來表態,府里的長輩肯定不會同意這事。
那麼,他是準備為了嬌妻幼子用上先斬後奏那一招?
倘若皇后在宮中幫忙說項,皇帝大概連召見將軍詢問將軍這程序都省掉,直接就下旨同音了。
不,這裡才是楚國公府,她不同意,他休想單獨搬出去。
鳳明曦!
一切,都是鳳明曦在煽風點火挑事。
這個名字閃過,展惜就覺心頭一陣灼痛!
袖下纖長潔白的手指漸漸攥成拳頭,指甲慢慢掐入肉里。
真實的痛楚傳來,她眼底聚籠的森厲陰霾才緩緩褪卻。
桐姑姑在一旁心驚肉跳地看著她平靜如常的樣子,見她沉默愈久,桐姑姑心裡就越發不安。
別人不知道夫人的心事,她這個從夫人還是姑娘時就一直跟在身邊的老人,卻比誰都清楚。
就是因為清楚,她才更加害怕夫人如今平靜默然的樣子。
遇上那位的事,夫人面上越平靜,內心就越憤怒。
憤怒之下,會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情,也就比平時往往更難預料。
好在,桐姑姑忐忑不安的情況沒持續太久,就聽聞展惜緩緩開口:「將軍最近還繼續去煙姨娘的屋子嗎?」
桐姑姑驚訝地看她一眼,又連忙垂下眼眸:「除了年前,將軍曾在煙姨娘屋子歇了兩晚外;後面就再沒去看過煙姨娘。」
頓了頓,也不知想到什麼,桐姑姑的聲音又低了幾度:「將軍現在每晚都歇在外院書房。」
展惜微微眯了眯眼眸,唇角淺淺彎了彎。面上神色依舊從容平靜,彷彿對於南宮霽這般舉止並不意外。
當然,也不見她有多在乎就是了。
相反,從她微微眯起的眼眸與淺淺彎著的唇角里,反而能看出淡淡的譏嘲意味來。
那個男人,就算再如何掙扎,也掙不出她的手掌心。
自始至終,南宮霽都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默了默,展惜忽然道:「吩咐廚房燉好燕窩,一會我親自送去福瑞堂。我生病這些日子,著實辛苦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