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如願以償
好在小丫環暗香還記得自己身份,哭了那麼一小會,就抽抽噎噎停止下來。
她抹了抹眼角,帶著哭泣過後的濃重鼻音,開了腔:「老夫人,奴婢不是自己想要跳井自盡,奴婢只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奴婢想到我娘病在床上起不來,又沒有銀子拿回去給她看病,心神恍惚了一下,腳底一打滑才會一頭栽下去。」
「奴婢真的沒有想要自盡。」暗香反覆強調這件事,是因為她牢牢記得國公府有條規矩。一旦哪個奴才主動自盡的話,國公府概不負責喪葬費,也不會給死者家屬任何補償。
相反,國公府還要追責死者家屬,向死者家屬要賠償。
她是生怕自己這一意外給家裡惹禍。
家裡環境本來就不好,若再被國公府追責,無異於雪上加霜。
她娘更加活不下去。
「我相信你,你別激動。」眼看這小丫環慌得掙紮起來欲向自己下跪磕頭,老夫人微微一笑,連忙制止了她。
「你剛才說,是因為沒有及時拿銀子回去給你娘看病,這才心神恍惚發生了意外,對吧?」
小丫環連忙點頭:「是的。」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又問:「我記得前天已經發了月錢,你雖是粗使丫環,可一個月的月錢也有一兩銀子;你怎麼沒把這筆銀子送回家去給你娘看病?」
小丫環臉色變了變,怯怯地往周圍環視一眼,又咬著唇慌忙低下頭去。
這模樣,明顯是不敢對老夫人講實話啊。
老夫人看出她猶豫害怕,心知肚明她在擔心什麼,臉色一肅,語氣便沉了下來:「暗香,我問你話呢。」
作為一個婢女,主子問話,哪有資格不回話的。
暗香臉色當即白得跟紙一樣,她渾身不可抑止地抖了起來,再害怕也不得不開口:「回老夫人,奴婢前天並沒有領到月錢。」
「奴婢也向其他人打聽過了,說是這個月的月錢要再過幾天才會發下來。」
「而且,奴婢聽到消息稱,以後每個月發月錢的日子都會調整到月底。」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急得紅了眼:「可奴婢的娘還等著我拿這些銀子回去給她看病抓藥……,沒有領到月錢,奴婢怎敢回家。」
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
好在施救及時,最終沒有在福瑞堂鬧出人命。
老夫人還能暗暗鬆一口氣,「你別著急,一會先拿十兩銀子回去給你娘看病。」
說罷,她示意身旁的嬤嬤給小丫環銀子。
「這些銀子當是我暫時借給你用的,待你日後領了月錢,每個月再逐漸一點一點還回來。」
「謝謝老夫人,謝謝老夫人。」暗香忍不住熱淚盈眶,當即不顧勸阻執意下床跪了下去,十分虔誠地給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你的恩德,奴婢沒齒難忘。」
安撫完這個小丫環,老夫人就離去了。
一回到福瑞堂的正廳,她就忍不住完全沉下臉來:「豈有此理,怎可以無故隨意拖延發放下人的月錢。」
言嬤嬤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老夫人,奴婢剛剛打聽到消息,說是府里之所以延遲發放下人的月錢,是因為從這個月起,府里要減少給他們開的月錢。」
老夫人眉頭已經擰成了結,聲音冷得跟冰碴子似的:「這是誰的主意?鳳明曦?」
言嬤嬤瞄見她沉冷的眉眼厲芒閃爍,道道目光掠過,竟肅殺如刀。
一時心頭大震,垂著頭緊緊抿唇不敢言語。
好在老夫人也不是真需要她作答。
只冷哼一聲,似已認定:「想來也是,除了她這個執掌中饋的少夫人,誰還敢做這種事;就算有誰敢隨便下這種命令,底下的人又有誰不長腦子敢聽。」
「這鳳明曦還真是……」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
虧她考慮到這畢竟是楚國公府,繼承爵位的畢竟是無殤;她才有意抬舉她,好樹立起鳳明曦這一府主母的身份。
誰曾想,不過短短月余,竟然鬧出如此多亂子來。
她真是看走眼了,以為按照鳳明曦的手段與理財之能,應該不會如此眼皮子淺……。
等等,這事不對啊。
鳳明曦確實不是那等見錢眼開的守財奴,看她對清暉苑的奴才就能窺見她的心性。
據說這府里上下,不少奴才都想走門路到清暉苑當差。
不為其他,就說鳳明曦這個主子的脾氣,那簡直可以用和藹可親來形容。
對清暉苑的下人從來沒有打罵,給的月錢又豐厚,且每月還固定有四天休息時間。
就是伙食,她也從自己的荷包里另外拿銀子出來補貼,只因覺得府里大廚房給下人的飯菜太……沒有營養。
這樣的人,會對區區幾個粗使丫環的月錢在意?
除非,是府里的銀錢吃緊,她不得不為之。
嗯……這也不對,若府里帳上銀錢真吃緊,光「剋扣」幾個粗使丫環的月錢,那可頂不了什麼用。
還是,鳳明曦有急需才挪用那些該下發給粗使丫環的月錢?
只因,私扣幾個粗使丫環的月錢,不太容易引人注意。
倘若不是今天暗香的事差點鬧出人命,她壓根不會知道,府里的月錢沒有準時發下去。
而且,還做了削減的預算,且還打算實施。
老夫人心裡跟烙餅似的,一會覺得這事疑竇重重,一會又覺得鳳明曦這人的心性脾氣太複雜叫人看不透。
按理說,她就算不相信鳳明曦,也該相信自己孫子南宮無殤的眼光。
挑剔了二十多年,那小子才挑中鳳明曦做媳婦,鳳明曦又豈會是差的。
再有,鳳明曦既然未嫁進來之前,就憑一己之力打理著諾大的生意場;盈利還節節攀升,又豈是平庸之輩。
能力,鳳明曦當然是不缺的。
再則,她這回能夠病癒,按照兒子南宮霽的意思,還多虧了鳳明曦。
雖然對於南宮霽說的,展惜暗中加害她而鳳明曦竭力救治她這事,因老大吞吞吐吐說不清展惜加害她的動機,而讓她心中存疑。
可私底下,其實她心裡還是偏於相信鳳明曦的。
倘若展惜問心無愧,又怎麼可能一聲不吭什麼都不要就主動跑去水月庵為她祈福。
如果展惜真的沒有問題,她的兒子南宮霽第一個不會答應讓展惜孤身前往水月庵。
反之,能令南宮霽默許展惜的做法,就恰恰證明展惜確實曾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照理說,鳳明曦對她有救命之恩,又是自己看重的孫子珍愛之人;她應該放下心裡芥蒂,完全相信鳳明曦才對。
可老夫人一想到鳳明曦空有忠烈侯府嫡女身份,卻沒有一個侯府嫡女該有的教養,她心裡就無論如何也不太舒坦。
總覺得在她與鳳明曦之間,有道看不見的鴻溝根本逾越不了。
她琢磨鳳明曦的時候,暗香投井自盡未遂的事也傳到了鳳明曦耳里。
也不過兩盞茶的功夫,暗香被剋扣月錢導致無力為母治病才無助投井的事,就在府里傳得人盡皆知。
當然,差點出人命的禍——毫無疑問也被甩到鳳明曦身上。
紅蘭氣得臉都變色了,在鳳明曦跟前急躁地走來走去,還氣憤得嘴裡不停地念叨:「無恥,太無恥了。」
怎麼能什麼鍋都甩到清暉苑讓少夫人背?
還有沒有一點底線了?
就是綠蔓,這會臉上也露出了凝重神色來:「少夫人,府里都亂了套,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鬧出人命這樣的髒水,可不比之前那些剋扣衣裳短少吃食一類的「小事」,綠蔓想著怎麼也不能繼續放任下去。
就算不反擊,起碼得要澄清才行。
可鳳明曦卻似完全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一樣,仍舊樂呵呵的笑著:「哎,我說你們倆別急。急什麼慌什麼?不是差點鬧出人命嗎?又不是真的鬧出人命。」
「既然如此性質嚴重的事情都出來了,我看這段時間的鬧劇也到了收尾的時候,大概不出兩天就可以收場了。」
她豁出自己的名聲陪對方演了那麼久的戲,也是極不易了。
紅蘭一瞧她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就急得團團轉兼跺腳不休:「少夫人,真到鬧出人命,那就大事不好了。」
還不放在心上,真不知道少夫人是怎麼想的。
就算心大,就算寬容,那也不是這樣子的嘛。
一盆盆的髒水污水直朝少夫人潑過來,少夫人就沒有一點生氣的?
綠蔓也輕聲勸道:「少夫人,府里這段時間真的亂透了。從上至下,方方面面都鬧出不大不小的麻煩,一個個明裡暗裡都在指責少夫人呢。」
鳳明曦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還笑吟吟道:「哦,都指責些什麼內容?嗯,我猜猜,大概都氣憤地指責我不配掌管中饋;因為,我不是個合格的當家。」
「看,我執掌府里中饋以來,才短短月余時間,就鬧出那麼多亂子,可不是不適合嘛。」
有人不停地攪事,不就是想把她攆下台嗎?
可惜,那些人的手段太過迫不及待,她只大約思考一下,就知道是奔什麼而去。
紅蘭急得嘴巴都冒水泡了:「少夫人,那我們還是什麼都不做嗎?」
光眼睜睜看著隱在暗處的一雙雙推手,挑撥弄出這一出出對少夫人不利的亂事,紅蘭就氣得牙痒痒。恨不能將人直接拖出來揍一頓,揍個痛快。
鳳明曦無辜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反問:「不然呢?你想讓事情亂上加亂?」
可千萬別,她覺得如今的局面得來不易,她要學會珍惜。
紅蘭急得上竄下跳,只恨不能衝出去找人出氣。
綠蔓瞧著鳳明曦胸有成竹的模樣,反而冷靜下來,露出幾分若有所思之色。
「少夫人是不是另有打算?」
鳳明曦笑而不答:「都別著急,等著看熱鬧吧。」
這熱鬧,對於此刻的國公府來說,還真屬於名符其實的。
尤其,這時候的福瑞堂,就更加熱鬧喧囂得讓人腦門生疼。
「暗香投井」這事就像一個信號,將前面已經發酵多事的亂象瞬間點燃。
不多時,許多人都陸續到了福瑞堂。
對於這些不請自來的傢伙,老夫人既惱火又無奈。
來人中,既有府中下人的代表;也有府里不少主子。
他們不請自來,幾乎不約而同的跑到福瑞堂,就是為了向老夫人表達一個明確意見。
那就是——不能再讓鳳明曦這個少夫人繼續掌管府里中饋。
以前鳳明曦暫代那會還好,那會雖然展惜病著,可到底展惜還在府里坐鎮;有展惜的威信與手段壓著,鳳明曦暫代那段日子,府里才算沒有出大亂子。
可自從展惜自請前往水月庵祈福以來,鳳明曦這個少夫人就自動由暫代「轉正」了。
而沒有展惜在旁邊掠陣,沒有展惜在府里坐鎮,亂子簡直一出接一出;讓人無語無奈,又沒法不對鳳明曦的能力質疑。
在他們一致的要求下,就連南宮霽也被逼請到了福瑞堂。
眼見這一家之主也出現,老夫人揉著眉心,疲憊出聲:「他們覺得府里這段時間出了太多亂子,這一切都是因為鳳明曦能力不逮之故;他們不約而同跑到我這來,就是鬧著要將鳳明曦撤下去,另換個人來掌管中饋。」
「你是家主,這件事你說說該怎麼辦吧。」
南宮霽掃了眼屋裡或坐或站的男男女女,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把他嚇了一跳。
這屋子裡待的人可真不少。
這些人——都對鳳明曦管家不滿?
不知怎的,聽著自己老娘的話,南宮霽腦里卻閃過那日他想用馬車,卻最終只能騎馬出行的事來。
他心裡沒來由閃過一絲疑惑,如果鳳明曦真不適合管家;那麼久以來,為何他從沒聽說清暉苑鬧過一點亂子?
知微見著,以小見大;可見鳳明曦的能力擺在那。
按如此推測,府里這段時間像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冒出來的各式亂子,就值得商榷了。
想到此處,南宮霽眼神深了深,他沒急著下結論,而是朝老夫人拱了拱手,道:「母親,這事既然事關明曦,不如你讓人請她到福瑞堂來,當面親自問問她有何看法。」
就算是犯人,在定罪前還有申訴自辯的權利。
更別說,鳳明曦還是國公府的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