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大結局
鳳明曦剛回到楚國公府,就見清暉苑的下人一臉凝重地匆匆朝她走來。
「少夫人,出事了。」
鳳明曦心裡咯噔一聲,面上並不露聲色,只疑惑挑了挑眉,一邊往清暉苑走一邊問:「出什麼事?」
「小公子意外落水了。」
「墨墨落水?」鳳明曦喉頭一緊,當下加快腳步:「要不要緊,請了大夫來嗎?」
不待下人回答,她已風一般進了屋子,直接奔著墨墨的房間而去。
珠簾半卷,透過幽幽光影,鳳明曦望見室內,綠蔓正低著頭,溫柔地輕聲地與墨墨說著什麼。
看樣子,墨墨並沒有出什麼大問題。
鳳明曦心裡鬆了口氣。
「墨墨?」她快步走了進去,視線落在小包子粉雕玉琢打量一遍又一遍,確定兒子沒任何損傷,她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現在感覺怎麼樣?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娘親,」墨墨拉著她的手,像個小大人一樣輕輕拍了拍,「我沒事。」
「池子的水很淺,現在天氣也熱起來了,就當是下去戲水玩了一會而已。」
「你這調皮孩子,下去戲水玩了一會而已?」鳳明曦佯裝生氣地板起臉,卻又忍不住愛憐地摸了摸他腦袋,「以後可不許這樣嚇我,知不知道?」
「你要是出什麼事,娘親這裡會很痛很痛,就像被人拿刀子剜了一塊一樣,知道嗎?」鳳明曦並非故意嚇他,驟然聽聞墨墨出事,那感覺真跟有人拿刀子剜了她心頭肉一樣。
之前花燈節那一回,墨墨意外被擄的事發生后,她有好長一段時間夜裡都沒法安寢。
夜裡睡著睡著,經常會突然起來跑去看一看墨墨,確認他在屋裡睡得好好的,她才安心。
那種痛苦的經歷,她這輩子都不願意再重複一回。
「娘親放心,墨墨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不讓娘親傷心的。」墨墨睜著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眼神明亮得像天上皎皎冷月。
他看著鳳明曦,目光自她按著心臟位置上劃過,極為認真地一字一頓宣誓般說道。
「嗯,你有這樣的認知,娘親很高興。」鳳明曦欣慰地與他說了幾句,就退了出去。
綠蔓跟著她到了外面,確認墨墨完全聽不到聲音,才輕聲稟道:「少夫人,是夫人做的。」
鳳明曦原本站在一株花開如幻的紫藤樹前,聞言,霍地轉過身來,目光凌厲地看著綠蔓,語氣卻出奇的平和:「詳細經過。」
綠蔓輕聲道:「事情十分簡單。小公子經過池子時,偶然遇到了夫人。許是角度的問題,當時在附近的人不少人說看到夫人拂了一下袖子,似乎是無意之間推了小公子一把,小公子沒有防備才突然掉到池子里。」
這段話聽來很簡單,可其中透過出來的信息量卻不少。
鳳明曦眼眸眯了一下,「那墨墨怎麼說?」
旁觀者看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真相。
不然的話,綠蔓剛才就不會特意點出這個問題了。
綠蔓似乎笑了一下:「少夫人永遠都那麼敏銳。」
這丫頭,還敢打趣她。
鳳明曦佯怒瞪她一眼。綠蔓早就摸透她的脾氣,自不會怕她。不過一笑之餘,也是見好就好,當下說起正事來:「奴婢詳細問了小公子,他說夫人當時並沒有推他。」
「實際上,他們倆當時並沒有直接接觸。」
鳳明曦眼底疑竇漸顯:「這麼說,墨墨是自己腳下打滑,才失足掉進去的?」
眼下天氣漸熱,池子的水又不深;而且,鳳明曦特別放心的是,早在桃源村時,她就讓墨墨和曉曉兩個孩子學會游泳。
只要不著涼,在這種池子就算泡上半個時辰,也不必擔心墨墨會被淹。
綠蔓卻又搖頭:「也不是。」
鳳明曦愕然。
綠蔓接著道:「小公子說,當時確實沒有人直接動手推他。但是,他也不是自己打滑掉進去的。而是感覺腰側突然有股很強的風撞了他一下,他才一頭栽進去的。」
鳳明曦臉色一沉:「這麼說,墨墨嗆了水?」
這話雖是問句,可她語氣是篤定的。她剛剛摸過墨墨腦袋,可以肯定墨墨栽進去第一時間護著腦袋,並沒有撞到頭。
如此一來,在那種情況下,嗆水就難以避免了。
綠蔓垂下眼眸,睫毛輕輕顫了顫,她知道少夫人生氣了。
「據小公子說,的確嗆了兩口。」頂著鳳明曦怒氣隱忍的目光,綠蔓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就是開始時咳嗽了一會,王叔叔給他看過,說是沒有什麼問題。」
展惜,好樣的!
鳳明曦悄悄握起了拳頭。
但她確定展惜並不曾習武。
「當時和夫人在一塊的,有誰?」鳳明曦可以肯定,暗中出手推墨墨進池子的,絕對是當時跟在展惜身邊的人。
只不過,展惜刻意讓下人看見這一幕,並且讓下人誤會她把墨墨推進池子,又是何用意?
「是當日與夫人一道回來的丫頭,名叫丁香。」
「丁香?」低調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丫環,自跟著展惜回府,就一直默默守在展惜身邊,幾乎從不說話。
如果綠蔓不提,她差不多想不起這個人來。
「看來這個叫丁香的丫環來歷不簡單呢。」
綠蔓眉頭一沉:「少夫人,要不奴婢找人試探她一下?」
鳳明曦搖頭:「不必。」
展惜今天這一出,不會無的放矢。她擔心展惜還有后招,毫無疑問,展惜要針對的人肯定是她。
或者其中,還將墨墨包含進去。
丁香既然是展惜帶回來的得力幫手,自然不會一直閑置不用。
不用她試探,用了多久,他們自己就會露出狐狸尾巴來。
鳳明曦預計的事,很快就成真了。
展惜為了表現她這個兒媳的孝道與本份,即使挺著幾個月的孕肚,仍舊堅持每天都到福瑞堂給老夫人請安。
而老夫人每日與她相處上小半個時辰,就感覺精神好上許多,那無端惹來的病痛,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不藥而癒了。
為此,老夫人心裡還真信了展惜肚裡懷著的寶貝是她的「福星」。
這一日,展惜如往常一般,迎著晨光前往福瑞堂。
鳳明曦也到福瑞堂給老夫人請安。
兩人就在鋪著彩石的小徑遇上了。
這條小徑並非平平尋常的小徑,而是有一定坡度與彎度的小徑。
小徑兩旁栽著半人高的花草,鬱鬱蔥蔥,看著倒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然而,鳳明曦與展惜這一相遇,似乎無形中就給這條小徑增添了幾分令人瑟瑟的殺機。
「那天的事真是抱歉,墨墨沒有大礙吧?我聽說他嗆了幾口水呢,是不是被嚇壞了?」
既然迎面相遇,自然不能扭頭當沒看見。
展惜在兩人接近那一刻,就已經搶先開了口。聽著她柔柔婉婉的聲音,再看她仙女一樣不染纖塵的神情,再加上她在這國公府生活了十幾年,威信自非鳳明曦可比。
附近的下人,瞧見這一幕,自然而然在心裡更傾向於他們的將軍夫人。
「有勞夫人掛心。」鳳明曦對她沒有長輩的敬重,只是維持基本的禮貌冷淡回了一句而已,「墨墨很好。」
不過,她的冷淡與展惜的柔婉溫和,在這條只栽著半人高花草的彩石小徑中,對比得分外明顯。
然而,就在鳳明曦的話剛落,展惜卻忽然捂著肚子,同時發出一聲慘叫。
接著,她似是吃痛不住,竟然順著小徑骨碌碌地滾了下去。
她身邊的丫環立時氣憤地大聲質問:「少夫人,就算你心裡不滿,你也不該推夫人啊。她現在身子重,你這一推是想要她的命嗎?」
鳳明曦愕然眯了眯眼,好啊,原來展惜故意慢吞吞挪腳步,是有心在這裡等著她呢。
她冷笑一聲,沉著眉眼反叱:「有時間在這為你的主子打抱不平,還不如趕緊過去把人扶起來。」
丫環噎了噎,目光怨恨地從鳳明曦臉上匆匆掃過,這才手忙腳亂跑下去攙扶展惜:「夫人,你怎麼樣了?」
鳳明曦站在原地沒動,而是若有所思地垂著眼眸,偶爾掠起的視線會在那兇狠的丫環身上停留。
剛剛,那丫環給她的感覺十分奇特。
彷彿,有什麼詭異的事情正在超出她控制一樣。
展惜這一摔,自然把動靜鬧大了。她這邊尚未安置下來,老夫人那頭又突然傳來病痛難抑的消息……。
鳳明曦卻什麼都沒理會,在眾人譴責她冷血殘酷的眼神里,毫不在意地帶著綠蔓施施然回清暉苑去。
大夫很快來到府里,因展惜身懷有孕,大夫自然是先給她看診。
「好在夫人這一胎坐得穩,又過了前三個月最危險的時期;若不然今天跌這一跤,可真懸了。」
大夫無比慶幸地說著,一邊抓筆寫方子:「不如今後也不能大意,一定要好好養胎,萬不能再受什麼劇烈的傷害。」
南宮霽滿懷感激的讓人送走大夫,沉吟片刻,才轉身去了福瑞堂。
未進屋裡,剛到門口就聽聞裡面傳出老夫人不斷的呼痛聲。
那慘嚎的音調,饒著讓南宮霽這個大男人聽了都覺心底一震,有股寒意莫名就湧上來。
「母親?」他斂了斂氣息,大步踏進去,正好大夫掀了帘子剛從內室出來,「大夫,我母親怎麼樣了?」
「為何她叫得如此厲害?」那凄厲得讓人毛骨悚然的喊聲,讓他差點誤以為正有什麼犯罪的事正在發生呢。
大夫只能無奈苦笑:「老夫人頭痛欲裂,壓根就止不住,她受不了痛楚方一直如此叫喊。」
南宮霽一愣:「請大夫想想法子吧,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大夫嘆了口氣:「如今之計,只能先讓她喝些安神鎮定的葯,讓她暫時先安靜下來再說。」
送走大夫,老夫人喝了葯,本來該陷入沉睡的;也不知是她頭痛得太厲害還是別的不明原因,她竟然沒有睡過去。
不過好在,暫時能緩解她幾乎要發狂的頭痛了。
雖然腦袋還一跳一跳地扯著,但好歹她能安靜下來說幾句話了。
「展惜肚裡的孩子怎麼樣了?」一開口,老夫人就先關心展惜的情況,展惜在外面被鳳明曦推倒的事,她是知道了的。
南宮霽此刻並沒有多想,見她緊張自己的孩子,遂也道:「大夫已經看過,她沒什麼問題。」
「怎麼會沒問題,」老夫人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一定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被磕到碰到了。」
「那是我的金孫,是我的福星。你看看吧,展惜一摔倒,我就跟著受罪。」
「一定是有人想對我的福星不利。不,不對,那個人是想對我不利,所以才對展惜下手。」
「鳳明曦就是個禍端,氣量狹小,還睚眥必報。」
「展惜已經跟我說過,那天是墨墨猛地衝出來,還奔著她肚子衝去;還對她出言不遜,她為了護著我的金孫,才失手推了墨墨一下。」
「她也沒想到那輕輕一推,會把孩子推到池子。」
「不,說不定那孩子跟他娘一樣耍心眼;為了陷害展惜,故意順勢跌到池子也說不定。」
「那孩子屁事都沒有,鳳明曦還咬著這事不依不饒。」
「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就是鳳明曦為了報復展惜,才刻意在那條彩石小徑把展惜推倒的。」
老夫人本來陰沉著臉,此刻竟然越說越暴怒,似乎連頭痛都忘了。
而且,全程都在自說自話,一點也沒給南宮霽開口的機會。
「不行,讓人把南宮無殤叫來。鳳明曦那個禍端,不能再繼續留在我們楚國公府了。」
聽到這裡,南宮霽大吃一驚:「母親,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現在身體不好,該好好休息才對。」
老夫人卻不顧他勸阻,掙扎著下了床:「做什麼?」
她惱怒地推了他一把,「有人要害你娘的性命,你說我該做什麼?」
她的脾氣竟比從前暴躁了數倍不止。而且,態度也無比強硬。
南宮霽眉頭一擰,臉上多了幾分凝重與狐疑:「母親,這些事情也許有什麼誤會。」
「去,回你的將軍苑陪媳婦去,別在這擋著我的路。」老夫人卻不由分說推開他,趿了鞋子就往正堂走去。
正在這時,有下人匆匆前來:「將軍,夫人的情況不太好,請你回去看一看吧。」
南宮霽心頭一緊,一邊是老娘,一邊是媳婦……。
他疲倦地揉了揉額角,朝言嬤嬤吩咐一句:「好好看著老夫人,千萬照顧好她,我先回將軍苑看看夫人。」
說罷,就匆匆轉身離開了福瑞堂。
老夫人對兒子的焦躁完全視而不見,彷彿也沒聽到下人稟報說展惜情況不好。
見無人再阻攔她,一身威嚴地往廳中上首的楠木圈椅一坐,立即高聲道:「來人,去清暉苑把南宮無殤叫來這裡,我有話對他說。」
言嬤嬤吃驚地看著她,面前的老夫人似乎完全換了個人一樣。
似乎任何人的話都聽不進去,也完全不理會別人的看法與勸解。
脾氣與態度都蠻橫無比。
與過去那個尚算慈祥的老夫人相比,簡直如同天壤之別。
南宮無殤原本正在清暉苑與鳳明曦拿著一本古籍探討著其中的內容,聽聞老夫人十萬火急將他叫去福瑞堂,只得對鳳明曦道:「小曦,眼下這情況,你萬事小心些,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
鳳明曦盈盈一笑,俏美的臉龐完全不見絲毫擔心:「你放心去吧,我就在清暉苑等著,不會有什麼事的。」
南宮無殤心裡不踏實,可祖母叫到,他又不能不走這一趟。
臨出門前,他還忍不住回頭深深凝望了她幾眼。
待趕到福瑞堂,南宮無殤有些沒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混亂情景。
老夫人抹著眼淚,卻呼天搶地不顧眾人勸阻,一個勁的想要拿腦袋去撞柱子。
「祖母,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大喝一聲,袖子一揮,將眾人苦勸不住,幾乎拉也拉不住的老夫人拂到了椅子去。
老夫人立刻被人牢牢圍著按在椅子里動彈不得。
這下,她沒法作妖去撞腦袋了。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可老夫人卻繼續呼天搶地抹起淚來朝這個孫子哭訴:「無殤,我要死了。要被鳳明曦那個禍端害死了。」
「她要把我的福星給禍害了,那跟直接害死我有什麼區別。既然讓我活活痛死,還不如讓我痛快點一頭撞死算了。」
南宮無殤眉頭沉了下來:「祖母在胡說什麼?」
怎麼他祖母看起來有點瘋瘋顛顛不太正常的樣子?
言嬤嬤偷偷抹了一下眼淚,瞄了眼震驚到不敢置信的男子,低聲道:「公子,老夫人頭痛的毛病又犯了。」
「而且這回,痛得比之前更加厲害。老夫人這是痛得受不住了啊。」
要不然,老夫人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脾氣暴躁還尋死覓活。
南宮無殤聽到這話,心頭就沉了沉。
之前老夫人頭痛的毛病就沒找到病因,好像是突然間就不藥而癒了。
那時正逢展惜挺著個大肚子回來,老夫人才會覺得展惜肚裡的孩子是她的福星。
所以,今天這些事,都與展惜有關了!
「無殤,」老夫人臉上那種瘋狂的表情似乎淡了下去,可她眼底跳動的火焰卻透著某種讓人驚駭的炙烈,「祖母從小就疼愛你,對你寄予厚望,你一定不會令祖母失望的,對不對?」
南宮無殤心裡浮上不太好的預感,心裡警惕著,面上倒是恭順之色:「祖母有什麼吩咐,你請說。」
老夫人眯了眯眼,眼底簇簇跳動的火焰似乎徹底得到釋放鼓舞一般,無比狂熱地閃耀著。
「我知道,那個墨墨並不是你的親生骨肉;還有那個鳳明曦,她就是混進我們府的禍端;她想要害死我們闔府。」
南宮無殤眉心狠狠一跳,但他抿著唇,按捺地往下聽下去。
老夫人臉上閃動著奇異扭曲的光彩:「你馬上休了鳳明曦那個賤人,把她和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一起趕出去。」
「乖孫子,你要好好聽話,不然我們闔府都會大禍臨頭的。」她神情猙獰,語氣卻溫柔怪異,這話讓人一聽,實在抑制不住地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南宮無殤面色一沉,笑容斂去,波光灧瀲的眼眸罕見地迸發出駭人的厲芒:「祖母,請慎言。」
「小曦是我八人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墨墨,是我們倆的親生骨肉。」他聲音沉冷如冰,一字一頓表達著他心中極度憤怒,「祖母病了,你還是好好吃藥,安心養病吧。」
「你這不肖孫子,是要氣死祖母嗎?」原本看著已經恢復冷靜與正常的老夫人,聽著這話,忽然再度勃然大怒,瘋了一般瞪著他,怒罵道:「我命令你,現在馬上立刻給鳳明曦寫休書休了她。」
「我不希望明天還看到她和那個野種待在府里。」
「你要是不按我說的話去做,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橫豎你要留著鳳明曦那個禍害在府里,只會害了我的福星,害了我性命。」
「那我不如現在就死了好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你再怎麼受那妖女迷惑我也看不到,最多就是到了下面,再跟南宮家的祖宗告罪。」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形容大變的老夫人,誰都沒想到她突然把南宮無殤叫到這裡來,就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來逼迫南宮無殤無故休妻。
一個個看著她眼睛赤紅,神態顛狂的模樣,俱目露驚恐悄悄後退。
南宮無殤一張俊儔華艷無匹的臉,已經完全沉了下來。
如果對方不是他的親祖母,估計這會他已經一劍結束了性命。
辱及他妻兒,一劍結束性命都是便宜對方。
但偏偏,這個人是他血親,還是他素來敬重的長輩。
因此,不管他內心此際是多麼憤怒,他也不得不按捺隱忍下來。
「來人,把祖母扶進去,讓她好好吃藥養病。」
南宮無殤半句都不想再聽那些令他心火直冒的渾話。
冷叱一聲,連看也不願再看老夫人一眼,轉身就走。
誰料老夫人卻忽然掙開困著她的下人,猛地起身用力沖向屋中柱子,看樣子竟然是不顧一切真要在他面前觸柱自盡。
南宮無殤聽聞身後動靜,不必回頭都知道是什麼情況。他眸色一深,沒有回頭,大袖往後一拂。
無比精確地將奔去觸柱的老夫人用柔力拍倒在地。
「祖母既然病得這樣重,那就卧床好好休息吧。」他壓抑著心頭不悅,慢慢迴轉身,一縷指風自指尖彈出去。
老夫人隨即應聲昏了過去。
將人乾脆弄昏了事,老夫人自然沒法再繼續鬧騰要死要活了。
南宮無殤沉聲吩咐幾句,隨後就離開福瑞堂。
然而,他還沒有回到清暉苑,半途在園子里就被怒氣沖沖而來的南宮霽給截住了。
南宮無殤打量對方一眼,一眼,就看出對方眼中泛轉著不正常的隱隱赤紅。
「父親有事?」
「孽障,聽說你對你祖母動手了?」南宮霽怒目一瞪,竟然二話不說,怒罵的同時朝著南宮無殤就是一拳,「就為了維護鳳明曦那個禍害?」
南宮無殤心頭一沉,父親的情況與口吻居然都跟祖母一模一樣。
他輕輕側身,自然靈巧避過南宮霽含怒砸來的拳頭:「請父親慎言。小曦是我明媒正娶八人大轎娶的妻子,是你的正經兒媳。」
「呸。」南宮霽一拳沒揍到兒子,愣了愣,立刻又接著揮來含怒一拳,「那就是禍害我們國公府的妖女,你還護著她。」
「你現在立刻寫休書休了她,不然的話……」
「不然?」南宮無殤冷哼一聲,這回沒有躲閃,而是直接以手掌接住他的拳頭,「父親還想要如何?殺了我還是殺了小曦?」
一個二個,都跟失去理智的瘋子似的。
不對勁,這一切實在太不對勁。
「小曦是我真心實意求娶回來的妻子,就算我死,我也不會休了她。」
「父親要是和祖母一樣容不下我和小曦,那我們離開這好了。」
南宮霽雖有將軍之名,可他的武功遠不是南宮無殤對手;南宮無殤讓著他,他還討不到便宜。南宮無殤不讓著他,自然一招就將他反制住了。
當然,南宮無殤制住他之後,也沒興趣與他多做糾纏。
冷哼一聲,就滿臉怒容大步離去了。
南宮霽似乎十分不甘心,他無頭蒼蠅一樣在園子亂轉了片刻,才忿忿地握著拳頭返身回將軍苑。
這時候,昏迷的展惜終於幽幽轉醒……。
南宮無殤迅速趕回清暉苑,一見鳳明曦就展開雙臂撲過去把她抱在懷裡:「小曦!」
他居然完全不顧在外面,不顧那麼多下人看著;就這般狠狠把她抱住,微微顫抖的雙臂似乎在訴說著他心底的害怕。
鳳明曦放軟身子任他抱了一會,才輕輕拍拍他背部,柔聲道:「沒事了,我在這呢。」
「有什麼話我們進去再說。」
在她安撫聲中,南宮無殤冷靜下來,「小曦,你推測得對,他們……應該遭人控制了神智。」
這事,在老夫人無端患病,痛得死去活來;偏偏所有大夫都說不出所以然時,鳳明曦心裡就起疑了。
接著,是展惜回來,還因為懷著身孕回來,然後老夫人奇異的好了起來。
這當然更加深了鳳明曦心裡的懷疑。
她悄悄與百里瞳探討過這裡面的情形;然後又尋了機會,數次進入楚國公府的藏書樓,目的,就是為了找找看,能不能從楚國公府豐富的藏書里找到相關的蛛絲馬跡。
只可惜,藏書樓里古籍雖豐富,卻沒有她想找的書籍。
沒有直接找到答案,鳳明曦也不會氣餒。畢竟,這是她夫君的家,這裡面住著她夫君關心的親人。
她既然發現不同尋常,自然要盡量將事情弄明白。
於是,在某一天,她不動聲色對展惜身邊的丫環丁香施以功法,用精神的力量去探索對方一番。
這一探索,還真讓她有了驚人發現。
然後,在得知百里瞳也對那件事一無所知毫不了解之餘;鳳明曦還是進入鳳凰神域,與烈炎探討了一輪,才確定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鳳明曦神情柔和下來,「夫君,按府里發生的事情來看,只有將軍和老夫人舉止反常。我們要做的,就是按照古籍的方法,把對方施以傀儡的東西引出來毀掉。」
「如此,將軍和老夫人就能恢復正常了。」
南宮無殤心裡又亂又怒,亂的是這裡面牽涉的都是他的至親;而他重視的至親卻一個個心性大變,甚至不惜以死威脅他休妻。
怒的是,對方竟然不擇手段對他的至親下手;只為了對付小曦,只為了將小曦趕出國公府。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心裡翻滾的怒火悉數壓了下去。
不為別的,只為別再令小曦擔心。
他抱著她用力緊了緊手臂,感覺鮮活嬌軟的她真實在身邊,才微微鬆了口氣,苦笑道:「小曦,你找到法子了?」
「嗯,找到了。」
接著,她便溫聲細語與他詳細說了這事。
事實上,鳳明曦找到的法子並非在古籍所得。
而是她與烈炎探討時,忽然靈光一閃,冒出那麼一個點子來。
她詢問烈炎意見時,一不小心又瞧見了烈炎驚奇的眼神,才一下悟出來她想到的辦法確實有用。
只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讓南宮無殤知道了。
「他們這般逼迫你,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鳳明曦撫著他的臉,微頓的語氣里透出幾分憐惜來。
「這事得儘快解決。」
南宮無殤一把捉住她的手,笑道:「小曦,你心裡怎麼想的,可以直接告訴我。」
鳳明曦神秘一笑:「那說好了,接下來的事情都聽我安排?」
男子見她神情嬌柔而篤定,立覺心口一燙,之前那股盤桓不散的煩躁都消了去,他輕輕點頭:「都聽娘子的。」
時間悄悄流逝,很快到了深夜時分。
原本該寂靜無聲的花園裡,此時燈火閃閃,人頭晃動。
鳳明曦早讓人暗中將丁香控制住,然後,讓人把展惜、南宮霽,以及老夫人都帶到花園裡來。
因此舉出奇不意,他們三人似乎在睡夢中就被帶到這裡。而且,三人全都被綁著。
一睜眼,四下全是燈火與人影。
在他們前面,卻站著滿臉嚴肅的兩位御醫。
兩位御醫此刻皆如臨大敵一般,全神貫注地各自拿著一隻碗,緩步往他們走來。
展惜最先睜開眼睛,瞧見這詭異的情景,當下不安地扭動著身子:「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南宮霽此刻也醒了過來,御醫端著碗走得近了,他隱約就聞到一股血腥味。
兩位御醫不作聲,南宮無殤此時一聲吩咐道:「動手。」
一聲令下,當即有人齊齊近前,劃破展惜與南宮霽指頭。
兩位御醫皆同時疾步上前,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兩人劃破的指頭。
就在這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兩條彷彿會飛的小蟲子,似乎被御醫碗里的血液氣味所誘,竟然不約而同從展惜與南宮霽指頭鑽出來,爭先恐後撲到碗里。
南宮霽完全反應不過來這一系列操作是怎麼回事,他愣愣看著眼前一切,壓根忘記發聲。
展惜卻眼睛一縮,帶著幾分幽憤與怨恨默默地掃過鳳明曦平靜含笑的臉。
兩位御醫鬆了口氣,將兩隻碗擱到長案上,才繼續拿另外一隻碗的血脈去誘出老夫人體內的蟲子。
三隻蟲子引了出來,其中一位御醫才拿了從展惜身上引出那隻當場燒死。
這時,展惜終於抵受不住,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伴隨著她的慘叫聲,她面容都痛苦得扭曲起來。
反觀同樣從身上引出蟲子的南宮霽與老夫人,兩人神情卻仍舊透著幾分茫然與獃滯。
至於展惜身上那種令人神智崩潰的痛苦,卻沒在兩人身上出現。
展惜凄厲的慘叫聲實在太瘮人,像她這種心性清高的人,都忍不住當場大叫;可想而知,其中的痛楚有多折磨人。
鳳明曦與南宮無殤在一旁冷眼看著,完全沒有動容的意思。
至於兩位御醫,同樣無動於衷地垂眸站在一旁。
站在周圍的無數下人似乎被展惜的慘叫聲嚇到,一個個眼神瑟縮地悄悄往後退。
但即使如此,在這樣的場面下,竟然沒有一人發出聲音。
滿場寂靜中,越發顯得展惜的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過了片刻,思緒混沌的南宮霽似乎終於恢復了神智。
他被綁著不能動彈,但兩位御醫他是認得的。
當下就急得連聲道:「周御醫,勞煩你趕緊給內子看看,別再讓她這般受苦慘叫了。」
周御醫垂著眼眸,仍巋然站在原地沒動:「將軍,並非我們不救。而是夫人她必須受這苦。」
旁邊另一位御醫微微嘆了口氣,在鳳明曦的示意下,乾脆對他言明:「夫人懷胎數月,卻以胎心為食豢養控制心智的盅蟲。」
「如今她體內的母盅既除,將軍與老夫人體內兩隻子盅也已引了出來;夫人懷的就是毫無生機的死胎,此番痛楚是遭盅蟲反噬所致,我們也別無辦法替她減輕痛苦。」
為了控制老夫人與自己的心智,竟然不惜以骨肉為食來養盅!
霎時間,南宮霽也被這真相打擊得沉默下去。
兩日後,目送展惜沉默落魄地抱著一紙休書離開楚國公府,鳳明曦心情十分平靜。
她收回視線,輕聲對一直伴在身邊的男子道:「回去吧,沒什麼好看的。」從今以後,展惜這個女人再不能作妖了。
鳳明曦心裡微微嘆口氣,就是可惜了南宮昭晨,從此成為沒娘的孩子。
但願,楚國公府從此能平靜下來。
這晚,鳳明曦卻做了個古怪的夢。
夢裡,她父母還活著。只不過他們與她不在同一個世界。
她母親出身神族,父親則來自仙族。
而她,作為神族血脈,肩負守護人族的重任才被留在大裕。
更驚奇的是,南宮無殤的母親卻是靈族血脈,與皇后並非親生姐妹。
靈族存在這片土地的作用,就是默默守護神族血脈。
而南宮無殤是唯一承繼了他母親靈族血脈的人……。
她與南宮無殤的兒子墨墨——卻完美繼承了神族血脈,且完美融合的仙族與靈族的血統。
更奇怪的是,她還夢到了百里瞳。
百里瞳——從一出現之初就被烈炎懇求一定要救的人,原來也有一重不為人知的身份。
她是妖族少主!
至於那個心懷不軌潛到展惜身邊的丁香——卻是來自魔族。
丁香之所以會找上展惜並且跟到楚國公府,就是因為丁香不知從哪得到消息,得知南宮無殤極可能是靈族後裔。
她清楚知道,靈族後裔留在人界的責任就是保護神族血脈。
可以說,找到靈族,就等於間接找到了神族。
神族血脈強大而隱秘,倘若沒有靈族後裔為引,即使是魔族中人也沒法識別出來。
丁香執著於找到神族血脈——自然不僅僅是為了消滅對方。
而是在消滅對方之前,還得依靠對方的力量打開人界秘境,打破樊籬禁制;奪回混天杖。
依靠混天杖的力量,才能重新勘破神族與仙族共同布下的禁制,讓流落在人界的魔族中人重新獲得他們本來應有的力量。
因為,不管是重返魔族聖地,還是統領人界;這些,都需要相應的力量才能做到。
可惜,丁香壓根沒有料到,她一心想要尋找的神族血脈就在楚國公府里。
那個人就是鳳明曦。
而且,鳳明曦不僅擁有強大的神族血脈;她身上,還融合了仙族的力量。
更甚至,因她與南宮無殤這個靈族後裔結為夫婦,還生下墨墨,而擁有更浩瀚強大無法窺測的力量。
所以,丁香才會輕易被鳳明曦制住。
而那幾條貫了魔氣的盅蟲——才會輕易被鳳明曦的血液吸引,直接被碾滅。
這個夢,離奇且古怪。鳳明曦甚至還夢到了自己在現代的生活……。
「鳳明曦,這可不是夢。你的魂魄終於完全融合為一體,你的記憶也終於逐漸蘇醒。這意味著你的使命——也是時候開始讓你承擔了。」
耳邊傳來烈炎特別軟糯的嗓音,鳳明曦睜開眼睛,卻見它一臉嚴肅地握著爪子站在自己身旁。
「我的使命?」
她喃喃自語著,放眼望著面前一片生機勃勃的草綠,含著笑,神采慢慢變得飛揚起來。
「不管去哪,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我永遠都不怕。」
只要她的愛人,她的孩子都在身邊;哪怕刀山火海,又何足以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