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姑姑有孕
林府。
聽雨軒。
「哈哈……」聽完爹講述回府過程中的遭遇,林菀欣和林慎安都大笑起來。
「果然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啊。」林慎安勾起唇角,這兩天發生的事實在讓他意外,膽小的姐姐不再膽小,懦弱的爹也學會反抗,關鍵是二伯一家還遭了報應,一切都跟從前截然不同。
林敬智有些納悶,自己一雙兒女也不是刻薄心狠之人,怎麼聽了二房的遭遇這麼開心?
「爹,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林菀欣簡單將馬車側翻的來龍去脈講了講。
「你是說他們本來是設計在我的馬車上動手腳,結果被你們中途改了,這才害了自己?」林敬智驚怒。
「不錯。這還要多虧慎安功夫好,操作起來才方便。」林菀欣笑道。
林慎安一樂,擺擺手:「對付兩個馬夫而已,哪裡需要什麼功夫。」可誰也看得出,他很得意。
林敬智越發怒火中燒,二哥不僅在人前坑他,背後還想徹底斷了他的後路?如果今天沒有菀欣、慎安插了一腳,恐怕摔斷腿和破相的就不是二房侄子,而是他了!那才真是上天入地無門!
見爹惱怒,林菀欣安慰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林慎文這回被二伯壓得破了相,還斷了腿,恐怕哭都沒地哭,短時間不可能再跟爹相爭了,爹趁此機會趕緊回到翰林院才是要緊。至於二伯在太傅府信口開河的說辭,爹不用在意。」
林敬智點點頭:「待會兒我就向陳掌院遞一張名帖,過兩日再去拜訪一趟。」
「說到底,咱們四房一直被二房壓制著不能翻身,除了官職外,還有一個就是銀錢。」林慎安話鋒一轉,和林菀欣對視一眼,目光又落到爹的身上。
林菀欣立即會意,說道:「對啊,爹,我和慎安年紀也不小了,別的不說,一應零花錢都開口找二伯母討要,確實不太合適。」
「您看,咱們什麼時候尋個由頭,將娘親的嫁妝討要回來?畢竟是娘親的嫁妝,怎麼也不該一直捏在二伯母手裡,是不是?」林菀欣笑眯眯。
林敬智一愣,沒想到姐弟倆會提起這茬。
他作為林家唯一的庶子,從未得過主母的寵愛,姻親方面自然也沒有太多助力,娶的妻子並非高門大戶,只是一介商賈豪富之女。
但他們夫妻向來感情恩愛,只可惜妻子自小身體就不是太好,嫁入林家後上有出身高門的婆婆壓制,中有愛以勢壓人的妯娌掣肘,又拚命生下了一雙兒女,後來又天下大亂,林家南遷避居山中,妻子硬生生在漫長的跋涉途中溘然長逝。
他當時太過悲痛,兒女又還小,族中便提出要幫他們二房代為管理財務,這一管,就管到了如今。
若是從前,林敬智或許覺得維持現狀也沒什麼不好,但重回帝都,短短的時間內,二哥一家所作所為實在讓他大失所望,更何況,他的孩子們也確實長大了。
想了想,林敬智應道:「好,為父明日便幫你們討要。」
「你確定?」林慎安卻懷疑地挑眉看他,「就爹你這種臉皮薄得跟紙一樣的人,能要得回錢?」
林敬智一僵,有些羞惱:「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林菀欣一笑:「我也覺得二伯母恐怕會有諸多推脫,倘若這事一次提了不成,第二次提就會更困難。不如這樣,爹今天不是見過了姑父么?可有問過姑姑的情況?」
「你姑姑?」林敬智搖了搖頭,「今日拜見太傅府乃是正式場合,你姑姑一介女流,當然不會出面。」
林慎安卻是反應更快,立即拍手:「好主意啊!讓姑姑出面,左右姑父張麟宸現在平步青雲,二伯一家可以不賣我們面子,卻不好不賣姑姑一個面子。看不出來啊姐,你腦子越來越靈光了。」
「一邊去。」林菀欣白他一眼。
林敬智微訝,原來他們竟然打得這樣的主意,不由得笑道:「兩個鬼精靈,也好,若是有你姑姑出面,此事多半能成。」
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以往他們感情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與他的妻子也不知道前世是什麼因緣,兩人一見如故,整個林家,就屬她們關係最好。
父子三人商量一番,也一併向張麟宸夫婦遞了名帖。
南華院。
內屋。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蘇卉,此時有些膽戰心驚地依偎在母親姜氏的懷中,而向來精明強幹的姜氏,也不由露出深重的憂慮和憤恨之色。
就在剛才,小廝背著摔斷腿的林慎文回府,二老爺林敬義一臉陰霾,衣衫凌亂,好不容易讓家族中隨行回帝都的大夫給二人瞧了瞧。
林敬義還好,不過是跌打和擦傷,抹些藥酒養一養也不妨事,但是她的寶貝兒子林慎文卻倒了大霉,不僅臉上摔得破了相,一條腿還被壓斷,別說再去爭翰林院修撰的職位了,未來臉上但凡留個疤,此生都不可能再入仕.途!
畢竟入朝為官,儀容也是重要的考核項目。
得知這一點,林敬義氣得當場掀了攤子,立即就要命人打殺了馬夫。
聽完林敬義解釋,姜氏更是氣得差點暈了過去,幾乎要上前跟林敬義拚命。
他設計坑害二房沒坑到,倒弄巧成拙,把她兒子給害慘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爹?!
夫妻倆狠狠地吵了一架,最後反倒是讓瘸了腿的兒子叫人抬著過來勸架。
姜氏看著一直心肝寶貝疼著的兒子變成這副凄慘的病弱模樣,越發氣得痛哭,吵得林敬義煩不勝煩。
她的兒子本該是天之驕子,就因為林敬義,日後說不得要當一個殘廢!臉上有疤,甚至比殘廢更慘烈!
林敬義再也受不了這種指責,摔門而出。
此時摟著女兒坐在閨中,姜氏這才回過神來,覺得有些不對勁。
按照馬夫的說法,他們明明弄壞的是四老爺的馬車,沒理由中途變成二老爺的馬車壞了,他們再蠢,也不至於連是誰的馬車都分不清楚。
可事實又擺在眼前,壞的就是他們二房的馬車!難道馬夫其實早就被四老爺林敬智收買了?之前不過是一直騙他們二房的?
可他林敬智也不像是有這種能耐的啊。
「娘……」林蘇卉推了推姜氏,今日林敬義掀翻桌子時她正躲在門外,她從沒見爹發過那麼大的火,嚇得她連門都不敢進。
此時看姜氏愁眉不展,林蘇卉倒是有另外的心思,她想了想,開口道:「其實,我今天早上,還看到林菀欣了。」
「嗯?」姜氏有些疑惑,這時候提那個丫頭做什麼?
「我看見她攔住爹和哥哥,還有四叔,並且還想阻止四叔出門。被爹喝退了之後,又匆匆帶著林慎安出去了。」
「還有這種事?」姜氏眉頭微皺。
「娘你說……她會不會早就知道了咱們要對付她爹?見阻止不成就做了什麼手腳?」林蘇卉覷著姜氏的臉色,說道。
之前林菀欣像是預言似的說中了她會落水的事,讓她覺得林菀欣十分邪門。
如果之前那次不是巧合,或許這次也不是?
姜氏以前從來沒把林菀欣放在眼裡過,只因那丫頭一直表現得綿軟無害,不說她,就是她女兒蘇卉都能讓那丫頭吃不了兜著走,但那丫頭最近的表現確實出人意料,難不成真是她看走眼了?
要真讓她發現是林菀欣那臭丫頭動的手腳……
姜氏神色一沉:「這事娘知道了,你先不要打草驚蛇。」對女兒又是一番哄,姜氏這才出了屋子,又恢復了從前那個林家二奶.奶的雍容風範,徑自朝林敬義所在的書房走去。
兩天後。
林府大門外。
林菀欣、林慎安上了一輛馬車,林敬智上了另一輛馬車。
趕巧的是,姑父張麟宸回信約的時間正巧跟陳掌院的重合,事關公職,林敬智無論如何也不能拒了陳掌院的邀約,只能擔憂地看著自己一雙兒女獨自赴約。
「行了,爹,這事由我們出面,比你更合適,趕緊的去處理好自己的事,別瞎操心了。」林慎安擺擺手,嫌棄地道。
「你這孩子……」林敬智十分無奈,只好看向女兒,「菀欣,和你姑姑多說些體己話,畢竟也八年沒見了。」
「放心吧,爹。我們就先出發了。」林菀欣笑笑,落下帘子。
小半個時辰后。
馬車停在了張府大門外。
經門房通報后,立即有姑姑院里的管事媽媽出門迎接,將林菀欣二人請入府中。
還在院外,林菀欣就看見在院門內朝外張望的姑姑林茹霜,由貼.身丫鬟扶著,正挺著個大肚子,臉上出了薄汗,看起來精神不濟,卻又顯出幾分急切。
「姑姑!」林菀欣揚起笑容,甜甜叫道。
林茹霜愣了一愣,像是沒想到昔日粉.嫩嫩的小娃娃如今已經長到這般大,又像是想仔細從她身上找到過去的痕迹,忽然,眼淚模糊了眼眶,哽咽喚道:「菀欣……真的是菀欣,有多少年沒見你們了,你……你們還好嗎?」
她原本下意識想問「你娘還好嗎」,卻忽然記起,她的嫂嫂、菀欣她娘早在八年前南遷的途中就病逝了。
八年的時間太過漫長,人生又能有幾個八年?她原以為,此生恐怕都難以再見親人。
想起往昔嫂嫂對她的諸多照顧和體貼,又是一陣哀傷感懷,那樣美好的人,怎麼就走得那麼早?留下一雙這麼可人的兒女,她哥哥又是個心粗的書獃子,還不知道這些年被族裡那些年怎麼磋磨。
「慎安呢?」得到林菀欣說「一切安好」,林茹霜心中難過,又轉向林慎安,露出愛憐與擔憂之色。
林慎安笑眯眯:「姑姑放心,我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茹霜握著林菀欣的手,這時終於覺出自己情緒太過激動,不由得有些羞赧。自從懷孕以後,她就時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一丁點的小事也容易引起她傷春悲秋,難以平復,如今還在小輩面前這樣……
林菀欣在身側扶著姑姑,目光不由得落到她面上,仔細一看她的氣色,心中一個咯噔。
姑姑的氣色怎麼會這麼差?
面泛土色,眼球發黃,眼多紅絲,鼻脊露骨,鼻起褐斑,青氣自鼻樑直衝印堂,不僅如此,還唇色不正,眉尾發散……
這種面相,哪裡是一個期待新生命降臨的欣喜母親之相,根本就是個大病中人、病衰將死的面相!
怎麼會這樣?
林菀欣心中一跳,忽然想起,前世確實曾聽聞,說是姑姑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夫君一朝平步青雲,正等著享福過好日子,結果卻突然去世,好像正是意外早產、一屍兩命。
為此,不知道多少人說她沒福氣。甚至還有族中的人埋怨姑姑去世得太早,沒能幫上家族的忙,不然後來不至於眾叛親離,卻一點消息也沒得到,被張太傅一家出賣得那麼慘。
眼見林菀欣神色逐漸轉為凝重,林茹霜也有些擔憂:「怎麼了,菀欣?」
林菀欣安撫性地一笑:「沒事,姑姑,我們先回院里,您這身體不好在外面吹太多風。」
以姑姑如今三十歲的年紀來說,在古代也算是高齡產婦了,聽聞她和夫君成婚多年,卻一直膝下無子,好不容易現在有了孩子,自然要慎而重之。要不是今天為了來接他們,恐怕她都不會出來。
「好。」林茹霜柔柔一笑,牽著林菀欣的手,一同回院內。
隨著林茹霜回到屋中,林菀欣一路對院中全貌一覽無遺,心中已經有數,卻不免暗自惱怒。
剛一落座,林菀欣讓姑姑遣退了無關的下人,開門見山問道:「姑姑,您這院中的布置,之前是誰給您設計的?」
林茹霜一愣,瞬間想起這院子是幾個月前大嫂為了讓她方便安胎,特地給她騰出來的安靜又雅緻的偏院:「怎麼,有哪裡不妥嗎?」
「不是不妥,而是,用心險惡,其心可誅!」林菀欣怒道,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