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日 章 回(五)
李天然就這樣被四、五名不良人押上了囚車,自始至終都未再發一言,此刻的他內心極度絕望。兇徒的逃脫給他帶來的打擊已是不小,他萬沒想到最後居然被自己人這樣陷害,而且還是不良帥王天寶!阿郎憎恨官場,不願與之為伍,可李天然卻自小心懷正義,最終不聽阿郎勸阻加入了不良人,也是相信世間仍有公義,可事了卻是如此收場,悲憤之情可想而知。
而這一幕恰巧被趕來的李伯禽悉數看在眼裡,阿郎剛被帶走,可不到片刻,家弟也被押上了刑車,李伯禽自是感到萬分情急!可眼下眾目睽睽,卻又不是出手相救的最好時機,於是只能悄悄尾行囚車之後,保持一段距離,伺機營救。
午時三刻,華清宮大殿。
大殿之上關於「封聖」一事整整一個上午,仍在爭議不休!事情的關鍵點倒不是玄宗皇帝到底能不能「封聖」,「聖人」的尊號已稱呼了有些年頭了,此時眾人相爭,看似為了天下百姓,說到底無非是自己的切身利益罷了!皇帝封聖,結果很可能就是右相接管朝政,如此一來,右相一黨必會飛黃騰達!李隆基已是七旬老人,風燭殘年,哪一日說不好就駕崩了,到時太子的位置就顯得尤為尷尬,臨了可能就真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故太子一黨對於封聖一事必定會據理力爭,什麼祖訓、規制都給說了一個遍,說到底無非就是怕右相掌權。
李隆基在位四十餘年,一生殺伐果斷,可偏偏在此事上卻總是猶豫不決,他雖明旨封聖,可卻不敢明確地指出到底由何人接管朝政!作為君王,自是要左右平衡,互相牽制,一旦明確支持一方,那必將捨去另一方,時間久了,所支持一方隨著羽翼豐滿,恐怕也難以駕馭,故此事到了這個關頭也沒能有個定論,任由兩派在大殿之上互相辯駁!
可隨著宦官一聲高呼:「高公公入殿覲見!」爭論聲又全都給平息了下來,大殿內瞬間變得異常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齊齊地投向了高力士,直到此刻眾人才又想起了早些時候楊昭一門被屠一事。
高力士走到了天子階下,當即一躬身,說道:「回稟聖上,李白已捉拿歸案!現已押赴禁軍大牢,聽候審問、發落!」
李隆基緩緩點了點頭,開口問道:「兇徒李白可曾承認自己所犯行兇之事!」
高力士似乎刻意提高了嗓音,高聲答道:「不曾承認!只道是此事有蹊蹺,不過也未多加抵抗,便隨老臣回了大牢!」
「一派胡言!不是他又是何人?試問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能夠擅入羽林軍統領府內行兇後,堂而皇之的離開?」高力士話音剛落,一旁的右相楊國忠當即大聲喝道!
楊國忠的話高力士聽得清楚,當即臉上頓生不悅,於是應聲道:「依老臣之見,右相此言差矣!邢獄之事還得看證據,若是有能力為之的都是兇徒,那老臣豈不是也應該被列入行兇懷疑之列?」
高力士此言一出,楊國忠也覺得自己言語有失,於是接話道:「高公公多慮了,本相併非此意,只是李白那廝恣意妄為,酒後失態,大放厥詞,實在是有了充足的殺人動機,其行罪大惡極!」
高力士剛要接話,李隆基卻緩緩抬起了一手,開口道:「好了,眾卿勿再多加爭辯,高公公所言有理,凡事都需講究證據,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審訓吧,絕不能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絕不能姑息一個兇徒!」話音剛落,楊國忠嘴角不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玄宗皇帝看似一番居中之語,其實是暗中助了楊國忠,這大理寺本就是楊國忠的勢力範圍,要是李白進了大理寺那還不是任其宰割!
太子李享見此事已有定論,當即再次上前準備發話,可高力士卻搶先大聲說道:「啟奏聖人,已是午時三刻,聖人該用膳和稍作歇息了!」此語完全是為李隆基解圍,高力士深知此事若是再爭論下去,自然也難有確切的定論,倒不如替李隆基遮掩一番。
李隆基自是心領神會,緩緩說道:「經高公公這麼一提醒,朕確實感到有些餓了、乏了!那就散朝!若有事改日再議!」說罷便一揮手,也不待眾人作何反應,自己卻一起身,在高力士的攙扶下緩緩離開了。
李白被押往了禁軍大牢,而李天然卻被徑自帶向了右相府。右相府位於崇仁坊,與之相連的便是名聞天下的平康坊,楊國忠好酒色,平日里出行也方便,再加上皇城也緊鄰崇仁坊,故擇此坊而居。
押解李天然的不良人為了安全起見,一路上盡走的大道,故李伯禽尾行了一路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光天化日之下劫囚車,他倒不是考慮自己,只是若被人識出,那到時李天然也脫不了干係。李伯禽縱是愚鈍,這一點還是能夠想到的。可眼看囚車就快駛入崇仁坊,李伯禽也是心急如焚,一時間怎麼也想不出個營救的辦法。
正躊躇間,囚車經過的一個巷道內突然衝出了一大批乞丐,一眼望去足有四、五十人之多。這崇仁坊與平康坊之間多是達官權貴,平白無故地出現這麼多乞丐也是令人大感意外,而且乞丐似乎都想是訓練好的一般,一同朝囚車沖了過去。
這突發的情況也是令幾名不良人大感意外,其中一人連忙抽刀大聲喝道:「快給我停下!勿要靠近!」可乞丐卻不曾理會,仍然發了瘋似朝囚車上四周沖了過去,被人群這麼一擠,幾名不良人也是被衝散了開,遠離了囚車!乞丐身上的味道十分刺鼻,不良人也是不願沾惹,於是連忙用袖捂鼻退到了一旁。過了好一會兒,乞丐終於散去。。。
「不好!李天然不見了!」其中一名不良人驚訝地大聲叫到!眾人連忙望去,只見此刻囚車上確是空無一人,只剩下了一副空牢籠,李天然卻早已沒了蹤影!
「肯定是剛才那伙乞丐,快追!」四名不良人追了上去。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連一旁的李伯禽都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眼下他也只好連忙追身跟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見眾人散去,突然囚車之下探出了一個頭,四周望了望,笑道:「一群笨蛋,本小姐略施小計居然就上當了!現在沒人,快走吧!」邊說她邊朝身後招了招手,車底又爬出了一人,竟是李天然;而先探出頭來的正是之前大安坊外的那名小乞丐!
李天然沒敢耽擱,連忙跟在小乞丐身後跑入了一旁的巷子中,可剛沒走幾步,李天然便突然伸手抓住了小乞丐的胳膊,說道:「兇徒,快跟我回去歸案!」
小乞丐扭頭望了一眼李天然,滿臉怒氣地吼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我好心救了你,你卻還要把我送進大牢?恩將仇報,救你還不如救一頭狼!」
李天然再次好好打量了一番小乞丐,一臉嚴肅地說道:「你救我和你殺人是兩回事!再說,我之所以被送上囚車還不是因為你!」
小乞丐突然呵呵一笑,然後故作陰沉地說道:「你也知道我殺了人啊!難道你不怕?我暗中觀察過你,你應該。。。不會武功吧,難不成你認為自己能夠抓得住我?」
李天然沒做過多思考,當即答道:「抓不抓得到是能力問題,抓不住是原則問題,身為不良人見了兇徒自然是要抓的!再說,你還盜了楊府的寶物,同時也犯了偷盜之罪,罪加一等!」
小乞丐聽罷當即兩眼一翻,白了李天然一眼,無奈道:「哎,我說,你在推理案件時,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這會兒卻像個獃子一般?非要較真?」
「法理、公義不容商議,汝還是。。。束手就擒吧!」後面這一句李天然自己都說的有些沒有底氣。
小乞丐不禁呵呵一笑,輕聲道:「如果你自認為有本事,那就動手吧!看到了最後是誰傷了自己!剛才的事咱倆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說罷便一轉身疾步準備離開。
李天然自是不敢耽擱,連忙跟了上去。
巷子的另外一端,幾名不良人氣喘吁吁地追上了那群發瘋似的乞丐,在刀器的威脅下,幾個乞丐終於變得冷靜下來,不再敢妄動!領頭的不良人當即大聲喝道:「汝等跑什麼?受誰指使?人犯呢?快說!!」
乞丐大多不敢言語,臨了終於有一名乞丐顫聲答道:「我。。。我等並不知道什麼人犯,只是。。。剛才有一個小乞丐說是誰能先跑一圈回到原地,就給一錠銀兩,所以我們。。。這才。。。」
「小乞丐?你們可認識是誰?快說,否則別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氣!」不良人威脅道。
「回稟。。。官家,吾等。。。不認識。。。」乞丐小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