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名揚天下
只是,到了晚上,月華沒有回來,胤禎居然也沒有送她回來,這才讓我慌了手腳。
匆忙跑出去,才見她一個人坐在大門口的燈影下,頭埋在膝蓋上,縮成小小的一個球,早晨穿的淺粉底綉百蝶穿花的錦緞小襖,也有些看不出原色了。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襖,因為料子是胤禎送來的,過年的時候,她硬磨著我找裁縫做了,平日輕易是不捨得穿的。
「月華?」我輕聲叫她,卻沒有得到回應,正想著她可能睡了,一邊蹲下身要抱她的時候,她卻忽然揚起小臉,臉上滿是淚水。
「娘,我是野孩子嗎?為什麼我沒有爹?」她忽然問我。
我伸出的手毫不遲疑的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微笑而堅定的告訴她,「不是,娘和你說過的,你爹是個很好的人,只是……他不在了。」
「我爹是個很好的人,那他們為什麼說我是野孩子,配不上大將軍王?」月華倚在我懷裡,滿眼委屈的淚,「叔叔對我那麼好,但是他現在不理我,是因為他也覺得我是野孩子嗎?」
「怎麼會,娘和你說過了,叔叔做的是大事,我們不要去打擾他。」我抱月華起來,九歲的孩子,已經有分量了,我幾乎沒站起來,不知是她長大了,還是我老了。
「娘,那我將來可以嫁給叔叔嗎?」月華的問題又讓我幾乎被門檻絆倒。
「你為什麼要嫁給叔叔?」我有些驚訝,但還好,月華是九歲而不是十九歲,我還有機會糾正她的思想。
「這裡人人都說,大將軍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是最好的男子漢。」月華說,臉上有驕傲的笑容,「他們都不知道,叔叔就是大將軍王,他總這樣抱著我的。所以,我決定了,我也要嫁給叔叔,當大英雄的老婆。」
我好氣又好笑,想想決定對她說:「月華,你今年九歲,娘想,你要嫁人起碼還要十年,叔叔今年三十二歲,十年之後是四十二歲,鬍子都長到胸口了,你確定自己要嫁個老人家?」
小孩子自然想不到這裡,愣了一會,才說,「要。」
我皺眉,想想怎麼能讓她把這可怕的想法忘掉,正想著要說什麼,身後卻偏有人說:「十年之後我就那麼老了,你肯定?」
懷裡的月華一聲歡呼,我承受不住她的重量,鬆手,任她蹦下去,跳入身後人的懷中。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我回身,看著胤禎,月光下,他含著笑,一邊拍拍懷裡的小姑娘,一邊說:「進屋去說吧。」
月華如同膠皮糖一樣粘在胤禎身上,我叫不下她,也只能先倒了茶給他們。
「皇阿瑪下了旨,三日後,我要進駐木魯烏蘇了。」胤禎抱著月華,喝了口我遞的茶水,「那邊氣候不好,戰事又迫在眉睫,我想,你和月華留在西寧最好,只是出發的日子緊迫,走前怕再抽不出空,今天來和你說一聲,若是有什麼短缺,你儘管告訴我,我叫人幫你備齊。」
「沒有,這裡什麼都不缺,」我搖頭,我對於生活從來沒有野心,有一間遮風擋雨的屋子,一張可以睡覺的床,三餐溫飽,有自由,已經很好了。
「小傢伙睡著了,」胤禎見我搖頭,也不多說,只是懷裡沉甸甸的小腦袋告訴他,月華睡著了。
我過去想接過月華,胤禎卻搖頭,「你抱她太危險,小姑娘這幾個月重了好多,我來,你帶路吧。」
我舉了燭台走在前面,到了月華的小屋子,拉開被,讓胤禎放她躺好,然後蓋好被子,又下意識的坐下來,幫她掖好被角,然後把她的劉海兒撫開,手指輕輕劃過她粉嫩的臉蛋兒,身邊半晌沉靜,我起身放帳子的時候,才想起胤禎還在,忙回頭,卻見他正直直的看著我,兩人目光相接,他卻又渾若無事的移開眼。
我們重回到前廳坐下,有一時的相對無語,耳邊只聽得燭芯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這次進藏,山高水遠,你注意身體才是。」我不想沉浸在這寂靜中,想了會,還是這樣說比較好。
「我現在想,還是小的時候好,婉然,這一年多來每次見你,我都覺得你變了很多。」胤禎轉動手裡的茶杯,悠悠的說出了一個事實。
「你何嘗不是?」我笑笑,看過去,「這些日子,我冷眼旁觀,你指揮的大軍進城出城,竟沒有騷擾百姓分毫,上萬人駐紮城裡,卻沒讓人覺得有山雨欲來的危機。從士兵的氣度,往往可以看清主帥的氣度和能力,如今西寧城中,幾歲的孩子都知道你大將軍王的威名,我聽了,也覺得榮耀。」
「你覺得榮耀?」胤禎忽然問。
「是呀,想想,我十三歲認識的十四阿哥,如今,已經成了頂天立地的英雄,作為朋友,我怎麼會不感到榮耀?」我笑,人生直如夢一場,轉眼間,十九年居然過去了,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不過也好,它只帶走了青澀和稚氣,卻將情誼留了下來。
「你也會說我們朋友這些年,那麼我問你,朋友的生日,你通常都是不記得的嗎?」胤禎眼神一暗,旋又清亮如初,「自己說,該如何罰?」
我想了想,猛然記起,今日居然是他的生日,趕緊拍了拍腦袋,待要說些祝福的話,卻被他打住,只得再想,胤禎卻早出去,又拿了兩罈子酒進來。
「就知道你不會記得,不過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咱們好好喝一杯是真的。」他說。
我酒量不大,更沒見過這樣大罈子的酒,眼見胤禎拍開泥封,也只好做出捨命陪君子的豪氣。他用大碗我用小盅,連小菜也省了,只一杯杯的幹掉,拿彼此少年時的糗事出來,笑一陣,喝一陣。
酒喝到後來,天旋地轉,天亮時被月華推醒,才發覺自己仍舊坐在桌前,身上搭了件披風,是我昨天出去找月華時穿的,當時也沒拿回房,桌上只有兩隻酒杯歪倒在一邊,地上兩隻罈子空空如也,至於胤禎,早不見了,我再三的拍腦袋,也想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只好笑的想,他喝了這麼多,別出了門趴在外面才好。
三日後,胤禎指揮大軍,進駐青海西南的木魯烏蘇,城裡幾乎所有的百姓都出城相送,兩黃旗的士兵更是一個個盔甲鮮明,神情激昂,大有不破敵軍誓不歸來的感覺。
我混在送行的隊伍中,手捂住月華的嘴,才控制住她沒有在胤禎經過時大喊大叫,有些祝福,放在心裡更好,何況我知道,胤禎這一仗,註定揚名天下。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胤禎出發后一個月,康熙命噶爾弼為定西將軍,率四川、雲南兵進藏,同時還冊封新胡畢勒罕為六世**喇嘛。三月,胤禎坐鎮木魯烏蘇,雲南提督張谷貞駐防麗江、中甸。靖逆將軍富寧安進師烏魯木齊,祁里德領七千兵從布婁爾,傅爾丹領八千兵從布拉罕,同時進擊準噶爾。
西寧畢竟是前線,戰報傳來時,總是滿街沸騰,不少人家甚至專門準備了炮仗,聽見捷報,就燃放慶祝。街上老人們常對小孩子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我想,沒有人希望打仗,大家都希望準噶爾能儘快被平定,還大家一個安逸的太平盛世。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到了九月,局勢已經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