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四月初九,必取你項上人頭
涼亭竹榻上,齊齊擺放著五具屍體。
屍體通身赤裸,只被人稍有節操的留了條白色褲衩,樣式布料統一是潔白絹布,還都是嶄新的,想來還是死後被人新換上的。
除此之外,更為驚悚的相似點就是……
死者都被斬去了頭顱。
雲千闕看到竹榻旁準備的筷子后,便知道,昨晚她在墜崖前發生的事,美人恐怕是已經調查清楚了。
她並沒有多言,反正沒什麼好隱瞞的。
而如果幫忙驗屍是美人公子的第一個補償要求的話,她也義不容辭。
於是細細的湊近屍體察看。
雲千闕盯著這五具無頭屍體斷顱處的創口,沉聲道,「他們,都是被人在活著的時候斬首的。」
「或者是死後一個時辰之內被斬首的,不過我想,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藺容沒有提出質疑,而是問道,「你判斷的理由是什麼?」
雲千闕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依次指著屍體道,「一號死者,四肢健壯,小腿肌肉尤甚,足弓有老繭,足面有未癒合的凍瘡。」
「其身體至少有十處老舊暗傷,間隔最近的暗傷在腹部,從癒合程度上看,是死者死前二十天,為箭羽所傷造成的。」
「所以一號死者身份應該是騎兵,並且在他死前二十天還在零下結冰的環境中作戰。」
「以那種氣溫環境,結合死者身上的屍斑和腐敗狀況,雖不能準確推斷,卻能大致將死亡時間確定在三十天到四十天左右。」
畢竟,溫度的變化、屍體被移位……等等因素都會對屍斑、屍僵和屍體的變質情況造成影響,從而導致對死亡時間判斷的誤差。
屍體又被耽擱的時間過長,這裡沒有精確的儀器輔助,只能粗略確定一個無限接進正確死亡時間的數字。
雲千闕接著道,「二號死者的情況與一號死者的情況差不多,死亡時間也相差不遠,但是二號死者的死亡時間應當比一號更近些;」
「三號死者則是在二十天到三十天左右,四號死者是在十五到二十五天左右。」
「而五號死者,」雲千闕走到最後一張竹榻旁,「這具屍體最為新鮮,可以更精準的判定死亡時間,便是在七天和十天之間。」
雲千闕開始明白,藺容為何把屍體擺在涼亭里了,最早的一具屍體擱置了一個月有餘,已經腐敗的……咳咳。
總之味道很大,還好如今的氣溫不是很高,而涼亭不為陽光直曬,還四處通風,倒是驅散了很多,尚在可忍受範圍內。
雲千闕沉吟片刻,道,「人死後,機體失活,會開始肌肉鬆弛,皮膚漸漸失去彈性,這個過程約一個時辰。」
「而開始屍僵之後,皮膚沒有彈性,這時在皮膚上造成創傷,傷口是平整的。」
「但人活著,和皮膚彈性沒有完全喪失的時候,造成創傷,會因為皮膚的收縮而外翻開綻。」
「這五名死者的死亡時間,在七天前和四十天間,可斷顱的創口切面痕迹相似,都很平整,是為利器迅速一下子切下來的。」
「且切面周圍的皮膚有外翻開綻,所以我判斷,死者斬首所用的是同一種兇器,而死者都是在活著或是屍僵前被人斬首的。」
「本君明白了。」藺容彎唇微笑,如一縷溫煦暖風,和和緩緩,雲千闕覺得,就這樣看著他,聽他說話,絕對是一種享受。
藺容道,「五名死者為同一種兇器斬首,且創口相似,必然是故意為之,兇手沒必要先害死死者,再特意趕在死者屍僵前動手。」
「所以幾乎可以肯定,死者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斬首的。」
雲千闕抿抿唇,「最為奇怪的是,他們身體上沒有致命傷,也沒有反抗掙扎的痕迹。」
「我懷疑他們是在睡眠或是昏迷,在很平靜安詳的狀態下,被兇手斬首的。」
藺容看了雲千闕一眼,轉身步出涼亭,「我知道你在好奇什麼,你沒看錯,他們是騎兵,而且身份最低也是校尉。」
「他們的警惕心一向很高,就算是睡著了也保持著一定的警覺,可就是這樣的人,卻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斬首,連反抗都沒有。」
「最後身首分離,屍體送到了本君這裡,而頭顱卻不知所蹤。」
雲千闕緊跟在他身後,聞言愣了愣,「這是挑釁?」
藺容輕嗤一聲,「大約,是跳樑小丑的叫囂吧。」
「隨著屍體送來的,還有一封信,上面寫,四月初九,必取本君項上人頭。」
雲千闕驚愕的看著這個談及自己被威脅生死,仍然淡然從容,語氣不起一絲波瀾的人,「你,就不怕么?」
「生死自有天命,本君從來不懼生死。」
藺容淡道,「他們若有能力取走本君的性命,那是本君命中注定,若是不能,便是他們無能。」
恩……
也就是你被他們幹掉,是你命該如此,和他們本身的關係不大,而你沒被他們幹掉,就是他們蠢笨無能……
哇哦,為什麼從美人你古井無波的語氣里,聽出了狂拽酷霸炫的趕腳?
雲千闕抽抽嘴角,張嘴道,「那美人公子你需要幫忙么?雖然我現在看起來幫不了你什麼,但還是有些本事的。」
「有事情別跟我客氣,我是要對你負責任的,總要讓我為你做點什麼,作為補償。」
「……」藺容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本君有名字。」
「何況昨晚是意外,本君是男子,無需那麼在意,而且,若是本君死了,你豈不是不用擔負什麼責任了?」
「不行,輕薄了就是輕薄了,我敢作敢當,你不在意,就是說不用我對你的名聲負責,但應盡的補償,我還是會給予的。」
無關其它,這是原則問題。
責任、忠誠、義務,是雲千闕刻入骨髓里的東西,縱然是曾經的她到了生命的最後,都未能丟掉。
別的任何東西隨意怎樣都好,而這三樣,早已雕琢了她本身,與她融為一體。
執拗、堅決、不可動搖!
藺容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弱小的女子。
目光堅定,有說不出的執著,卻又不是憑一鼓作氣的衝動,著實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淡然而穩重。
倏而勾唇,藺容吐出兩個字,「呵呵。」
這一聲里並無嘲笑,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七天之後,羅剎閣主便會來這裡尋你,而追殺你的人,不出意外,也會隨即而至。」
「等你解決完自己的麻煩,也還沒改變主意的話,或許就有資格,幫本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