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無頭煞：來世不想再修仙

蓋將軍真真要被氣瘋了，他哪裡還能聽出雲深道長的弦外之音？亦顧不上去殺紫雲姑姑。嘴裡只怒吼著「納命來」，便如發狂的野獣般追了出去。

當然，盛怒下，他依然沒有想起來要用輕功，依然是用雙腳跑的，腳步沉重而踉蹌。

出乎蓋將軍預料的是，他才追到院中，前面兩丈開外的雲深道長便抱著元貴妃停了下來。

像是在等什麼，又像是在靜靜地思考，朦朧的月光下，雲深道長的背影顯得有些虛幻，還帶著莫名悲愴與孤傲。

蓋將軍採藥破口大罵，便見雲深道長緩緩轉過身來，竟沖他無比詭異又得意地笑起來。

還未搞明白雲深道長笑什麼，蓋將軍便聽見一道穿雲破月的聲音響起，久久盤旋在頭頂夜空：「快來人吶！有刺客！刺客殺死了鳳凰道姑，殺死了元貴妃娘娘，護駕，快護駕！」

終於，蓋將軍明白雲深道長在做什麼了。

只可惜，他的反應太遲鈍，明白過來的亦太晚。連大喊一聲都來不及，鋪天蓋地的羽箭已如潮水般傾瀉下來。

蓋將軍只看見屋頂上、牆頭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形如鬼魅，又像浴血而來的地獄修羅。

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便與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重合，同樣黑漆漆的夜，同樣模模糊糊的月亮，那人，如同洗盡鉛華的美玉，又像一桿挺拔修長的竹，明明身上的白衣早就被鮮血染紅，卻依然纖塵不染，站得筆直。那麼多弓箭手對準他，那麼多羽箭飛向他，他卻仿若未聞，只靜靜瞧著他，眼眸中皆是濃重沉痛的悲哀。

悲哀啊！

那一刻，蓋將軍便懂了，他在可憐他，即便死亡降臨，即便生命將要完結，他依然如神祗般俯瞰著他，憐憫著他。

怪不得二師姐那樣愛著他！

如今過了這二十多年，面對同樣的弓箭手，面對同樣迎面襲來的羽箭，蓋將軍想，不知道自己，可有那人當年的氣度？

猛地憋足一氣，蓋將軍挺起胸膛迎接箭雨。然而，看著越來越近、由小黑點變成了尖銳帶血的利器時，他還是驚恐地抬手擋住了眼睛。

只可惜，即便是武功卓絕的蓋將軍，這一擋也無濟於事，下一瞬，他便毫無懸念地被釘在了地上……

直到外面再也沒了動靜，紫雲姑姑才持著燈，含淚走了出來。

院子里一片狼藉，不止是蓋將軍被射成了刺蝟，雲深道長也被無數弩箭射中。但，他卻緊緊護著懷裡的元貴妃，以至於，那樣的箭雨下，元貴妃竟神奇地保存著完好屍身。

將燈放在地上，紫雲姑姑把雲深道長翻轉過來。

果然，雲深道長還沒有氣絕。

他目光空洞地看著紫雲姑姑，像是已然無法聚焦，可是，他在笑，笑得坦然又滿足：「八……八師妹，師姐……師姐說得對，為何……為何我們倆看不對眼呢？明明，我們倆才朝夕相伴得最長久啊！」

「可能……」紫雲吸著鼻子，強忍住淚水：「可能是三師兄比你長得好看，七師姐也比我長得好看，所以，我們都只記得曾經最好看的那個人，卻從未留意過身邊之人吧？」

「錯！」紫雲道長的笑容愈發乾凈：「三師兄哪兒有我長得好看啊？這世上，容貌能與我相媲美的，唯有……唯有大師兄。

不過，玉兒……玉兒她確實比你長得美，也比師姐美，她……是最美的一個。」

「對！七師姐，最美！」紫雲姑姑的眼淚終於沒能忍住，一顆顆滾落下來。

「我……」大口大口鮮血從紫雲道長嘴裡噴涌而出，他卻似感覺不到，繼續笑：「我那時候，跟……跟玉兒可好了。她喜歡救治受傷的小動物，我便研習煉丹修仙。因為……因為我覺得，修仙之後，不管是玉兒，還是玉兒想救的人和動物，都……都可長生不老。

可是，玉兒她不喜歡長生不老，她……她只喜歡跟死人打交道的三師兄。」

他的話音頓了頓，似乎有點難過，又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八師妹！我……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煉丹修仙，我就是……想氣氣玉兒，想讓她和三師兄的在天之靈，看著我如何……飛升成仙。

但我太累了，我和……和師姐一樣累，所以，我放棄了，我不想……飛升成仙了，下輩子也不想再修仙了。我想……想下輩子還做人，還遇到……玉兒……」

最後一聲「玉兒」說出口，笑容終於在雲深道長的瞳眸和唇角定格，永久凝固住。

紫雲姑姑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許久許久，她才鬆開手，低低道：「可以的，下輩子你一定可以繼續做人，一定可以遇到七師姐。屆時，我會把三師兄霸得牢牢的，絕對不給他和七師姐在一起的機會，我，一定會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

言罷，解開雲深道長的領口，取下那顆珍貴的青色東珠，紫雲姑姑又轉身來到死透了的蓋將軍身邊。

目光複雜地看了蓋將軍片刻，紫雲姑姑沖他鞠身一拜，又從蓋將軍衣領中扯出綠色東珠與青色東珠一併收了，繼而再不看地上的三具屍體，大步走出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