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克制的成全

白憶瀧疑惑的蹙眉，不明白自己這個傻弟弟在說什麼。

而言不之已經明白白憶澤在說什麼了。

言不之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可以，我一定可以捏碎它，拿來給我。」

言不之的三天三夜沒睡了，顯得有些虛弱，她一隻手仍舊覆蓋眼葉無銘的眼睛上，另外一隻手，接過了墨尋伊遞過來的燭龍鱗。

眾人緊張的看著她，之間言不之猛地攥緊手，咔嚓一聲，燭龍鱗果然四分五裂了。

「好大的力氣啊！」白憶瀧表示驚呆了。

眾人也紛紛驚訝，然而言不之就算力氣再大，她也是血肉之軀，燭龍鱗如此堅硬，剛剛那一攥，便讓她的手血肉模糊了。

承天見狀心疼的上前一步，開口道：「不之，先治好你的手。」

言不之搖頭道：「沒事，一點外傷，墨姑娘，這燭龍鱗已經成為粉末了，我要如何做？直接喂他服下嗎？」

墨尋伊點點頭開口道：「直接餵給就行。」

言不之二話不說就要投喂，可是卻被墨尋伊忽然拉住了手腕。

言不之疑惑的看向墨尋伊，用眼神詢問墨尋伊為什麼要阻攔。

墨尋伊嘆口氣道：「這燭龍散服下去，冰蠶立刻就解了，可是冰蠶裡帶著他所有的記憶，如果冰蠶解了，他的機會會回到中蠱之前。我聽聞他是自幼中蠱，那麼他的記憶便會回到兒時，他不會再記得我們，也不會再記得你。」

言不之愣住了，沒想到解蠱之後，會有這樣的後遺症。

承天倒不覺得意外，承天開口道：「難關我將天機命盤倒轉七年，他也沒有失去記憶，原來是因為冰蠶的緣故。」

言不之抿了抿嘴開口道：「跟性命比起來，記憶又算得了什麼，就算他忘卻了，以後慢慢講述給他便是，還是救人要緊。」

言不之把心一橫，將燭龍鱗餵給了葉無銘。

服下燭龍鱗之後，言不之發現葉無銘的雙眼，開始在她的治癒術下慢慢恢復，不再流血水，也沒有繼續惡化。

片刻后，葉無銘的雙眼已經完全恢復了，只是人，還沒有醒來。

「九哥，九哥？」言不之試著呼喚了一下，可葉無銘沒有給她半點回應，言不之有些擔憂。

白憶澤見狀連忙蹲下身，握住葉無銘的手腕，片刻后鬆口氣道：「言姑娘放心，王爺他應該沒事了，只是這燭龍鱗要比燭龍散力量更強大，王爺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慢慢吸納。」

聽到白憶澤這麼說，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承天上前拍了拍言不之的肩膀，開口道：「不之，好幾天沒休息了，你去睡一下吧，這裡有爹看著，不會有事。」

言不之點點頭，跟隨眾人離去。

承天沒有離開，陸半仙想了想也沒有離開。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陸半仙低聲道：「大哥，這是一個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

承天微微錯愕，片刻后明白了陸半仙的意思。

承天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眼下是一個讓他們分開的好機會，可我實在不忍心讓不之傷心難過，雖然鮫人相戀有悖天道，可愛一個人，又有什麼錯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啊。」

陸半仙也跟著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大哥說的是對的，兩個孩子一路走來，我也算半個鑒證人。我當然希望他們能幸福，可他們能幸福么？不之是鮫人，在人類眼中，她就是妖。葉無銘以後要繼承皇位的，那些大周百姓能接受鮫人做皇后么？就算他們能瞞天過海，隱瞞的極好，可不之在人界的那個身份，也無法支撐她成為秦王妃。他們的路，註定不好走。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這……」承天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了言不知的聲音。

言不之開口說道：「爹，二叔說的對。」

承天和陸半仙齊齊看向言不之，承天開口道：「不之，你怎麼沒去休息？」

言不之抿嘴笑了笑道：「我去睡了，只是睡不著，因為我也在想二叔剛剛說的事情，這似乎是一個好機會，一個讓九哥重新開始的好機會。」

倘若沒有她的出現，葉無銘就不會遇到這麼多困難，他會一路順風順水的征服列國，最後成為太子，繼承皇位。

雖然承天說葉無銘在即將成功的時候，被葉無欽害死了，那麼既然重來一次，她可以為他掃去所有障礙。

無論是葉無欽，還是墨郁離，亦或是月貴妃，都不能阻止她的九哥平安幸福，快樂順遂的過完下半生。

她能帶給他的快樂太少了，可帶給他的麻煩卻舉不勝數。

她不能自私的讓他為了她犧牲一切，他身上有家國天下的責任，有皇帝皇后的期許，還有一腔熱血的報復。

而她……她有萬年壽數，陸半仙說的沒錯，長痛不如短痛。

葉無銘失去的所有記憶，他的人生重新開始，而她可以抱著葉無銘給她留下的美好回憶，在漫長的歲月中，懷念這一點小歡喜。

言不之開口道：「爹，放九哥走吧，人鮫相戀，確實沒有什麼好結果，我能活幾萬年，他只能活區區幾十年，我自私的霸佔他幾十年，到頭來，還是一樣要失去他，這又何必呢？倒不如放他離開，放過自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吧。」

言不之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到幾乎讓人感覺她在讀書一般。

沒有抑揚頓挫，也沒有跌宕起伏。不像她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也不像要闊別愛人的傷心欲絕。

她好像真的想通了，想開了。又好像永遠都想不通，想不開，卻固執的要接受現實。

承天有些心疼，上前揉了揉言不之的頭髮，開口道：「若不是爹忘了你娘，你也不會受這麼多罪。」

言不之抬頭看向承天，開口道：「能認識九哥一場，所有一切，都值得。爹，幫我吧，放他離去，放我……自由。」

承天雙唇緊抿，片刻後點點頭，算是應下。

承天看向陸半仙，開口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祛除不之，在大周眾人腦海中的記憶。」

陸半仙搖頭道：「我沒有，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一定有。」

……

天色剛亮，墨尋伊就被陸半仙吵醒了，有點起床氣的她滿心不悅，好在白憶澤溫柔體貼，又是親又是抱的，總算哄好了這位小祖宗。

墨尋伊蜷縮在白憶澤溫暖的懷抱中，就連陸半仙帶著言不之走進來她也不肯出來，白憶澤只好寵溺而害羞的抱著她。

可當墨尋伊聽到言不之的決定之後，騰地一下就從白憶澤懷中跳出來了。

墨尋伊忍不住生氣道：「姑奶奶我千方百計為你們拉紅線，這就差臨門一腳了，你卻要返回了？言不之，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眾人愣了愣，言不之有些抱歉的看著墨尋伊，她答應過墨尋伊，要將圓房后的元帕送給墨尋伊。

雖然她不明白，墨尋伊為什麼有這種異於常人的癖好，可是君子重諾，她忽然反悔，確實有錯。

言不之咬著嘴唇，低著頭，一副犯了錯，沒臉抬頭的模樣。

倒是白憶澤聽出了墨尋伊話中的一些重點。

白憶澤疑惑道：「娘子，你過去就認識言姑娘和王爺么？為他們拉紅線，這是……」

墨尋伊身子一僵，自知自己說漏嘴了，連忙岔開話題道：「言不之，你可想好了，葉無銘這樣好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你真的要為了世俗理念放棄他？」

言不之看向墨尋伊，聲音有幾分哽咽的開口道：「小嫂嫂，我不是為了世俗理念放棄他，我是為了能讓他更幸福。他已經忘了我了，他可以有更好的人生。愛不應該是放肆的佔有，應該是克制的成全。」

放肆的佔有……

克制的成全……

墨尋伊忽然想到自己的娘親，和自己的……師傅。

墨尋伊看了一眼白憶澤，白憶澤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剛剛那個眼神……那個眼神為什麼帶著那麼多他看不懂的情愫？

彷彿她在懊惱後悔，又彷彿她在依依不捨。

白憶澤連忙拉住墨尋伊的手，開口道：「娘子，怎麼了？」

墨尋伊迅速整理好心情，對著白憶澤嫣然一笑道：「沒什麼，我只是為……為了他們而難過。」

這個理由很好的安撫了白憶澤，因為他也為言不之和葉無銘而難過。

墨尋伊深吸一口氣，看向言不之，開口問道：「我可以抹殺你在人界所有留存的記憶，你真的想好了么？到時候，不僅僅是葉無銘不記得你，就連羅將軍，朱小胖，十王爺，還有言府的人，所有人都不會記得你。」

言不之笑了笑道：「求之不得。」

墨尋伊抿了抿嘴，點點頭道：「那好，你隨我來吧。」

墨尋伊拿出銀針，憑空畫了一圈，拉著言不之跳進圈裡，二人進去之後，圈便消失了。

白憶澤心裡下意識的咯噔一下，不知怎麼，他總擔心，墨尋伊會不會有一天，就這麼憑空消失，再也不回來了。

看著白憶澤擔憂的神情，陸半仙開口道：「小白啊，別擔心，墨姑娘很厲害，她們不會有事的。」

白憶澤點點頭，可心中卻依舊擔心。

——

桃花深處。

墨尋伊帶著言不之來到一處桃花林，這裡一眼望不到邊界的桃花，讓言不之有些驚訝。

「好美啊，這裡是什麼地方？」

不等墨尋伊回答，一個嬌俏的女子聲音便憑空響起，她開口道：「這裡是承載人類記憶的地方啊。小丫頭，來我桃花深處，有何求啊？」

言不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來是這聲音實在有些空靈，二來她無法辨別這聲音的方向，彷彿從四面八方都傳來一樣。

就像……就像想在腦海中一樣。

墨尋伊站住腳，言不之也站住腳，墨尋伊開口道：「君一笑，別裝神弄鬼的，出來！」

「嘻嘻！」墨尋伊話音落下，一個身穿桃粉色衣裙，年紀約十二三歲的少女就出現在二人眼前。

言不之又是一個激靈，剛剛那個聲音，明明是屬於一個成熟女性的，好歹也得十七八歲吧，怎麼眼前變成一個小姑娘了。

君一笑瞥了一眼言不之，開口問向墨尋伊：「鮫人？帶到我這裡幹嘛？又想去哪？你們這些神仙啊，可真是奇怪，一方面讓我恪守規矩，一方面又總來讓強迫我破壞規矩。上次朱厭的事兒剛過去多久啊，你又來給我找麻煩。」

墨尋伊開口道：「這次不算破壞規矩，她不是要走過桃花深處去別的地方，她只是要你幫忙抽取屬於她的記憶。」

君一笑看了看莫尋又看了看言不之，嗤笑一聲道：「又是一場不為世人所容的人妖戀吧，我說墨尋伊，你就不能去找一些普通男女相愛的戲碼么？每次都給自己弄得難度這麼高，怎麼樣？又要空手而歸了吧，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紅鸞珠，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找不齊了。」

墨尋伊知道君一笑是在看她笑話呢，可她不在意，因為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了。

墨尋伊開口道：「別廢話了，幹活。」

君一笑嘴上占點便宜還行，行動上，是不敢忤逆墨尋伊的。

她打了響指，一朵桃花便飛入言不之的眉心。

片刻后桃花林中有數不清的桃花花瓣亮了起來。

君一笑再次打了個響指，那些亮起來的桃花花瓣包括剛剛飛入言不之眉心的桃花，一起飛到了君一笑面前，變成了一個花球。

君一笑看著花球開口道：「這裡是你在所有人類腦海中留下的記憶，只要毀，他們就再也不會想起你了，這是一個不可逆轉的行為。按照規矩，我還要再問一句，你真的決定好了么？」

本以為言不之會猶豫，或者至少有些不舍，沒想到她直接開口問道：「要我自己捏碎么？我力氣大得很。」

君一笑嘴角抽了抽開口道：「呃……不麻煩你了。你怎麼沒有一點點眷戀嗎？」

言不之眨眨眼道：「讓他們忘了我而已，我又不會忘了他們，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