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有橫刀一柄
()第三十六章我有橫刀一柄
北周和南楚以赤龍江為界,隔江對立了近二百年。漫長的年歲中,黔州大營都像一根釘子一樣倔強的插在赤龍江北岸,面對著南面吹來的腥風血雨。
自從錦陽國建立,黔州大營對手的改變,也讓這座充滿著鐵血意味的軍營失去了他存在的價值。再堅固的營盤在歲月的侵襲下都顯得脆弱無力,在北周軍事重心東移后,沒有了金戈輝映畫角聲明的軍營,也不過是一堆腐朽的木頭罷了。
隨著錦陽國和淮山國戰雲密布,北周征南大將軍的到來,戰馬興奮的嘶鳴,軍卒牛皮戰靴踏在干硬地面的轟響,這座營盤再次迴光返照般的換髮了生機。潑墨般的夜色也被染上了濃郁的蕭殺之氣。
北周征南大將軍司哲在黔州大營中摒棄了殘破的木樓,立起一座碩大的牛皮大帳作為中軍帳。司哲自從軍開始,就給自己立下一個規矩,只要在軍營之中就絕不卸甲。明晃晃的亮銀光明甲反射著牛油火把的光焰,讓坐在站在對面的司澤先不自覺的移開了視線。
厚實的牛皮阻擋了外來的夜風,卻加重了司澤先心中的急切。
「大伯,求求你放我走吧,要來不及了。」
「急什麼。」司哲手按長劍,不緊不慢的說著:「那個易凊之真有本事,完全可以一個人處理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
司澤先如同熱鍋螞蟻一樣,滿頭大汗在司哲的中軍帳內來迴繞圈。時間拖的越久,感覺中手裡的木匣越發沉重。
司哲不慌不忙的穩坐在案幾之後,嘴角含笑,目光始終不離司澤先焦急的面孔半分。「不用急,你要的東西司家完全可以自取,用不著委屈求全。」說話間,露出極度的自信。
大帳外值日軍官拉長了腔調的報時聲彷彿沉重的鐵鎚砸在司澤先的心頭,他猛然間一個激靈,眉目緊皺的幾步竄到司哲面前。焦灼的神情換成了堅毅,鄭重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大伯,我不是完全為了那件東西,所以今天我必須離開您的大營。」
司哲臉上露出出人意料的欣慰,那雙長滿老繭的大手離開了腰中的劍柄,點頭道:「那好吧。你可以走,不過你要把程思明的活人帶來。」
司哲注視著司澤先急匆匆的,甚至來不及和他行禮告別的背影,臉上欣慰的笑意更濃了,「終究還是長大了。」
嘆息聲剛落,司海先從司哲背後的幕簾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此時他沒了玲瓏閣強搶採薇的跋扈,神色畏懼的抱怨道:「爹,你怎麼放老七走了,他這一走不是給咱家惹禍嗎?」
「你惹的禍更多。」司哲望向兒子的眼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你平日里少欺負點小七,少干點囂張跋扈的事就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
「紈絝跋扈的事老小也沒少干。」
「夠了……。」司哲一聲斷喝,怒道:「小七的紈絝是對那些豪門大族,你的紈絝是對小門小戶的百姓,能一樣嗎?小七現在是為司家謀划,你卻是為暗中通敵,你若是我軍中一員,我早砍了你了。」
司海先嘴角蠕動,在他父親怒火中,終究是還是沒敢否認。
司哲長出了一口氣,壓抑下心中的怒火,說道:「穆家在背後搞鬼,程思明身為御史卻來黔州辦禮部管轄範圍的事,誰能說明白他是求親來的,還是監察黔州大營來的。本來淮山國在黔州外劫殺,他一死百了,什麼陰謀詭計都成空了,偏偏你在其中多事。現在老子是為你掃尾。」
「我也不知道啊。」司海先低頭喃喃的說:「那你幹嘛還不讓老七走,早殺了早乾淨嗎。」
司哲冷哼一聲:「那個易凊之也不是什麼好人。在黔州,在我裝作沒看見的情況下,淮山國的力量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書生還是不成問題的。但他易凊之為什麼拽著小七,還不是因為想拉司家背黑鍋。」
「我都說了老七是在給咱們家惹禍。」
「這個黑鍋司家背得起,而且……。」司哲搖搖頭,剛毅的臉上寫滿矛盾,「和你說不清楚……。」
司澤先趕到玲瓏閣已經很晚了,但他終究是抗住了司哲刻意的留難。
司澤先來了,在易凊之喝了三壺茶,推了四次窗,鐵羿彙報了六次之後來的。
易凊之臉上平靜的笑容,讓司澤先的愧疚更深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心中清楚,今晚的計劃易凊之是在借重司家的力量,但他卻是心甘情願的。和司哲這樣的老辣的人相比,他更看重感情。大抵這也是因為他以往受了太多白眼的緣故。不是龍江畔的感激,只是交情到了。
司澤先拎著木匣,在鐵羿鐵咎責怪的目光下,有些局促的站在易凊之的面前。
「來了就好,這件事終究是我虧欠了你。」易凊之輕聲安慰著,接過司澤先遞過來的橫刀,低聲說:「繼續按計劃行事,你去後街等我。」
司澤先點點頭,拎著木匣關切的說道:「你要小心,程思明身邊的兩個隨從楊武劉坤都是五品武者。再不能出差錯了。」
「出差錯的好像是你。」
鐵羿一臉桀驁的諷刺著司澤先,這讓易凊之很是惱火。一步邁到他面前,臉色陰沉,冷冽的目光好似深冬里北疆的風雪,語聲中透著刺骨的寒意。
「收起你們的傲氣。鳴玉鐵衛沒什麼值得驕傲的,死守疆土也是軍將的本分,用不著整天亮出一副忠烈的風骨。說到底也不過是敗軍而已。以往我不說,是因為沒有必要,但現在即便是為了你家公主,也要和你們說明白。合格的鳴玉鐵衛應該是服從,而不是自傲。別讓你家公主為難,真是忠烈的話,淮山國還有大片國土等著你收回。多得是機會展示你們的傲骨。收起你們沒用的可憐的虛妄的自負吧,真正的忠義之輩不是用嘴標榜出來的。」
在見聞和閱歷上,易凊之或許沒辦法和關穎達司哲他們相比,但對上只是軍卒的鐵羿和鐵咎來說卻是足夠鎮住他們了。易凊之忽然爆發出來的氣勢讓鐵羿和鐵咎膛目結舌的不知如何應付。
聽著易凊之毫不留情的對鳴玉鐵衛訓話,司澤先出門的腳步頓了頓,「還有,我大伯說要活的……,也就是這麼一說,你看著辦吧。」
易凊之眉頭挑了挑,沉思片刻,想明白了司哲要留下活口背後的深意,擎著手中橫刀從容一笑:「我有橫刀一柄,死活難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