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大結局
唐進策馬直奔蓮池那的宅子。
到了院門口落地,唐進拉著她往裡走,「去年一回常州,我就拜託盛茂找了些信得過的人,在蓮池那邊的宅子中打理,以備我們隨時回來休息,哪知道回了常州快兩年,如今才是第一次來這裡,可也算是回家了。」
封長情面上神色柔和了幾分,輕聲應:「嗯。」
蓮池這的宅子是三進的院子,只是唐進知道封長情喜歡安靜,所以吩咐盛茂放的照管院子的人也少。
進到西廂,早有人準備了香湯。
唐進看封長情,「是你自己下去,還是要我幫你下去。」
「……」封長情無語半晌,「服了你了,出去吧。」她自然自己下去,難不成洗個澡還要被逼著不成。
唐進笑意滿滿,「好好泡。」
他走後,封長情卸了甲,寬了衣,把自己投進了浴桶之中泡著。
水溫適中,脛骨也得到舒緩,不知不覺之中,竟有些睏乏。
她眯著眼,看到不遠處的香爐裊裊,冒著香煙,視線有些渙散。
嘩啦一聲,門在這時開了。
她困意頓時消散不少,回頭去看:「誰——」
卻在這時,光裸的手臂被人一提,整個人就落入了那人懷中。
封長情著了惱:「唐進!」這個時候,敢這麼跑進來抓她而且下手這麼快讓她毫無反應能力的人,除了唐進不會有別人。
更何況那氣息那麼熟悉。
唐進低低的笑,把她箍在懷裡,雖用乾爽的袍子把她包住了,但那袍子是上好的天蠶絲,被她身上的水漬一浸,袍子下的肌膚瞬間就變得若隱若現起來。
雖說兩人是夫妻,早就親密無間了,可這青天白日的,這、這——
唐進眼神慢悠悠的掃過,一團暗光沉下,並不放開,反抱著封長情去了裡間榻上。
封長情忽然有點明白他的意圖了,有些慌,「別——」她兩手扯著胸前的衣襟,可唐進怎會給她說廢話的機會,頭一低,便堵住她的唇。
他的吻熱辣而瘋狂。
兩人親密過無數次,封長情卻是第一次見識他這麼……孟浪,唔唔的拒絕了幾聲之後,就發出讓人羞紅臉的聲音。
軟甲和天蠶絲的袍子全都落了地。
外面,侍畫聽的臉紅心跳,抱琴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拉著侍畫往外,「聽什麼牆角,也不害臊,快跟我走!」
……
等封長情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車碾過一樣,下身更是難以啟齒的酸疼。
外面天暗沉沉的,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她費力的坐起身,有些惱的在心裡咒罵唐進:「這傢伙,真是餓狼一樣……」
外面傳來抱琴的聲音:「夫人醒了?那奴婢進來伺候。」
封長情有些臊,剛想說不必,又想起白日里顛鸞倒鳳的時候似乎聽到抱琴和侍畫在外面的聲音,想必她是什麼都知道了,索性自暴自棄的垂下眼,「嗯。」
抱琴拿著衣服進來,目不斜視的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外面準備了香湯,夫人先泡泡。」
「嗯。」封長情聲音很低,見抱琴去扶她,不自在的把被子拉到了脖子那裡。
抱琴眼有笑意,但語氣恭敬的很,從漆盤裡拿了薄毯,「夫人先披著這個,泡好了再換中衣。」
封長情瞥了一眼,飛快的扯過,「你先出去,我自己可以。」
抱琴自然不敢多說什麼,福了福身:「好的。」並且轉身離開了。
封長情快速把自己用那薄毯包裹了個嚴實。
其實說薄毯,其實不過是一件天蠶絲的寬袍子,像是浴袍一樣的物件兒,只是此時封長情也沒工夫注意這些。
她忍著腳酸腿麻,站在月洞門的珠簾後面,吩咐抱琴,「你去幫我找些吃的。」
「這……」抱琴遲疑道:「夫人此時身上定然不舒服,這裡有元帥拿葯的葯,吩咐了一定要幫夫人推一推,不如奴婢先幫夫人推了葯,再——」
「哪來的葯?」
「元帥同韓先生討的。」
封長情臉紅如血。
這個唐進,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閨房之事做到了要用藥的地步是不是!
「夫人?」抱琴久等不到封長情回答,也不敢進來。
封長情壓著聲音道:「你現在就去幫我找吃的,我餓了。」到底也是一軍統帥,語氣是不容拒絕。
抱琴不敢多話,「好,那奴婢把葯放在旁邊,夫人您一定要用。」
封長情真想尖叫,什麼葯葯葯,趕緊走!
但現實卻是只能耐著性子,「知道了。」
外面響起開門關門的聲音,空氣之中一片寧靜,終於確定屋中只有自己一人。
封長情才從裡面出來,把自己泡進了浴桶中。
她半閉著眼,視線掃過自己肩上、鎖骨前的印記,臉色有些潮紅,不知是被水汽熏的還是怎麼,腦海中總浮現昨日唐進對她做的……壞事……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如果壞起來,竟能壞到那個……地步,臉色也越發的潮紅起來。
外面傳來腳步聲,很快抱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夫人——已經吩咐廚房,準備夫人喜歡的飯菜,等夫人沐浴好了,也就差不多了。」
「嗯。」封長情低若蚊吟的應了一聲,心中暗道本是支開她,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又回來了,這時候,卻又聽到她拿起瓷瓶,不自覺把身子往下沉了沉。
抱琴帶著笑意:「夫人別沉那麼低,否則奴婢不好給您推葯……這藥效用很好,推一推,你就不會不舒服了。」
封長情咬牙道:「不必了,你出去,我自己來就是。」
「可是——」
抱琴還想再說,但封長情的語氣實在是不容拒絕,她只好把葯放下,出了門,侯在門邊。
封長情聽到了,「你……到院子外面去。」
「……是。」
腳步聲漸遠,終於消失聽不到,封長情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又怕抱琴一會還要來,自己總不能惡聲惡氣的趕人,於是拿了那罐葯胡亂的在自己身上抹了抹,起身把準備好的衣服穿上。
才剛收拾好,封長情正好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唐進來了。
她不由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收拾的快,但想到自己這一身都是他做的好事,還讓自己在婢女面前丟臉,頓時心裡又有些惱。
吱呀一聲,唐進開門進來了,「睡醒了嗎?」
封長情沒去看他,背著身在系衣帶。
有飯香味傳來,她聽到碗盤落桌上的聲音,回過頭,瞧見一桌子的飯菜,勾的饞蟲大作,也不去理會唐進,坐在桌邊拿了筷子開動。
唐進在一旁給她夾菜,臉上的表情溫柔的很。
封長情不理他,還把他夾來的菜也撥到一邊去,明顯對他有意見。
唐進笑意微深,「這是對我不滿?」
封長情不吭聲。
唐進又道:「不如,再給我個機會,讓我再伺候你次,說不定這次就滿意了。」
封長情正吃了一塊肉,被這話驚的噎住了,連連咳嗽。
唐進作為罪魁禍首,麵皮倒是厚,慢吞吞的拍著她的背,並順手盛了湯端到了她面前,還溫柔的道:「吃個飯都能嗆到,真是越活越像個小孩了。」
封長情啪一下放下筷子,一般咳嗽一邊狠狠的瞪著他,「你這麵皮……當真是比城牆還……咳咳……厚……」
唐進莞爾:「不然呢?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封長情無力的瞪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咳了好幾聲,才停下來。
唐進也再不說廢話來惹她,就坐在一旁給她夾菜。
封長情還生著氣,他夾的菜一律不動,專挑別的菜去吃,唐進笑著由著她,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才道:「過來。」
封長情戒備的看他:「做什麼?」
這動作讓唐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那些葯我是跟韓葉要的,推一推,活絡脛骨,你身上也舒服些。」
哪知封長情竟然立即起身,站的遠了許多,「不必了,我自己已經推過了,我身上領著護衛張太師和張素素安全的任務,不能再在這裡浪費時間,這就走了。」
「那件事情我已經讓廖英接手去做,你急什麼?你現在這樣——」唐進看了一眼她的雙腿,「騎馬都未必能騎得穩。」
封長情氣的抓起一旁的一盆花就丟了過去。
唐進穩穩的接住了,深深嘆了口氣,「如今真是避我如洪水猛獸……我是你丈夫,還能吃了你不成?至於讓你這麼氣……」
封長情心說你就是能吃人,但又覺得自己這樣也太過……矯情,當即抿著唇,「那你快點,再不能使壞。」
唐進挑眉:「當然。」
封長情慢吞吞的走上前去,趴在床榻上,心裡想著,讓唐進給她推葯,總好過讓婢女來笑話她。
而且她身體酸疼的確不適的很。
唐進拿了葯,按在她肩背的關節上,緩緩的推拿,到底也是跟著諸葛臨風坑蒙拐騙的過的,有些手藝,封長情感覺后被的酸疼緩解了不少,待葯推到腰上的時候,雖然他已經下手極輕,封長情還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氣。
是真疼啊……
唐進手又輕了幾分,低聲道:「抱歉……」
封長情歪過頭瞪了他一眼,垂下眼不說話了,事實上,腰上的酸疼真的讓她只能咬緊牙關,否則就要發出呼痛聲來。
終於,唐進把她身上有御痕的地方都推了一遍,「好了。」
封長情把衣服拉好,縮到床邊上穿戴整齊,還別說,推了葯之後,除了腿有點麻,周身其他都好了許多。
唐進道:「白瑾年那邊傳喚,時間有些緊了,等晚些回來,再把別處的葯也用了。」
封長情下意識問:「什麼別處的葯?」見唐進視線深沉朝著她看,頓時明白了什麼,臉色紅白交錯,轉身走了。
等封長情趕到總兵衙門的時候,卻發現總兵衙門外面安排好的騎兵護衛竟是一個也不見了,只有兩個尋常府衙護衛在那站崗,看到封長情,恭敬的行禮:「將軍!」
封長情朝里看了一眼,「怎麼回事?這裡的護衛呢?」
「回將軍的話,太師和張小姐已經和世子一起去了軍營。」護衛說著話的時候,奇怪的看了封長情一眼。
封長情倒是怔了怔,又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昨天中午。」
「什麼?」封長情神情複雜像是見了鬼一樣,昨天中午她和張太師還在路上,怎麼可能會和白瑾年跑到軍營去,是她做夢了還是這兩個護衛腦子秀逗了?!
護衛不知她的心思,小心的道:「是昨日中午,就在將軍離開之後半個時辰。」
「……」
封長情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竟被唐進折騰的睡了一日一夜嗎?!
「將軍?」護衛見她面色可怕,忍不住問:「是小的說錯了什麼嗎?」
封長情的回應是一勒馬韁,打馬飛奔離去。
……
常州營
唐進從馬上下來,岳長庚立即迎上前去,「元帥可算來了,要出大事——」
唐進卻似沒聽到,只問,「我夫人可來了?」
「……」岳長庚默了默,「還未。」
「嗯,那你在這裡等著,她來了先穩住她。」話落,唐進徑直朝著白瑾年的帳篷走去。
岳長庚:……
穩住?
穩住什麼?
為何穩住?
怎麼穩住?
跟著封長情和唐進這麼久,岳長庚深深明白,如果冷靜的封長情需要人來穩,那代表事情大發了,絕不是他能穩得住的。
這時營門口馬兒一聲長嘶,那聲音十分熟悉,岳長庚背脊僵了一下,正要快步離開,身後就響起封長情的聲音:「岳將軍——」
岳長庚暗暗嘆氣,認命的轉過身:「封將軍。」
封長情從馬上一躍而下,身姿矯健,臉色僵硬:「你見唐帥了嗎?」
「呃……」岳長庚難得遲疑,然後慢慢道:「唐帥去見世子了,營中可能會有大事發生。」他心想著你封姑娘再不怎麼愉快,總不能衝進世子帳篷里和唐帥找事吧?
封長情果然一頓,冷靜了不少,「太師和張小姐呢?」
「太師也在帳中,張小姐在那邊的小賬休息。」
封長情便轉身往他指的地方走。
岳長庚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氣炸了的時候一提大事總算能冷靜,果然是封長情。
封長情進去帳篷的時候,張素素正坐在簡易的床榻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猛然抬起頭,見是封長情,忽然露出鬆了一大口氣的表情,「小——封將軍,你可算來了。」
「怎麼了?」
「你昨日送我們來之後就不見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她靦腆的笑了一下,「這些海陵的人,我都不認識,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一個,所以見你沒人,難免心裡有些慌。」
封長情莞爾,安慰道:「不必慌,我說過的,世子是很開通的人,也是仁義之人,便是我有事不在,世子也不會對張家置之不理。」
她心知,張家百餘口的性命都交付在這次和談上,一旦白瑾年不買張太師的帳,張家就要被滅門了。
太后和林閔忠,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張素素抿了抿唇,「但願吧。」
「聽說你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沒吃什麼東西,這可不行,我讓人準備了些清淡好下咽的,你先吃一些,別事情還沒解決,你倒餓昏了過去。」
「好。」
張素素點點頭,似乎看到封長情真的心安了不少。
封長情想起唐進說過,前世因為自己被安定王綁架,唐進曾不得不退兵三百里讓出關中要塞,那麼今生,這退兵三百里的事情,是不是依然會發生?
如今大魏已經是氣數已盡,各地的大小諸侯都被安定王和白瑾年收服,兩人各分得半壁江山,這個時候,誰佔據了關中要塞,先攻進京城擒住太后和林閔忠,誰就佔盡先機,如若此時後撤……
「封將軍——」外面傳來小刺蝟的聲音。
封長情對張素素點點頭便離開了,到了門外,瞥了小刺蝟一眼,「你如今倒是懂規矩了許多,不錯。」
小刺蝟低頭做了個鬼臉,然後一本正經的道:「世子找你有事。」
「嗯。」
封長情也不繼續與他打趣,一邊往那邊走一邊暗暗思忖到底是什麼事?
她剛才進來的時候瞧岳長庚神色複雜,難不成是……
*
大帳內,氣氛有些怪異。
白瑾年坐在主位上,張太師在上首位上垂著眼捋鬍鬚,看不出心思來,唐進、張文頤、蔣玉倫坐在張太師的對面。
唐進的神色還算平靜,張文頤就濃眉緊皺,臉色十分難看。
「丫頭,你來了。」張太師笑眯眯的道:「既然來了,那便快些打點形狀,送老夫離開吧。」
「呃……」封長情下意識的要看唐進,看到半截,又僵硬的收回視線去看白瑾年,「世子?」
白瑾年淡淡道:「封將軍,勞煩你護送太師和素素小姐回海陵去。」
「什麼?」
封長情詫異的很,這回,便是再怎麼不樂意,還是看了唐進一眼,視線帶著詢問。
唐進微微點頭,表示她沒有聽錯,又說:「世子已經決定,退兵三百里,讓出常州。」
「……」封長情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沒想到前世唐進的舉動,到了今生由白瑾年來做,莫怪張文頤的臉色那樣精彩。
這個時候推出常州,簡直就是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啊。
封長情很快回神,「好……那城中的其餘人怎麼辦?」張家的人,還在林相和太后的手上。
白瑾年說道:「我會另派別人營救,封將軍只負責太師的安危即刻。」
「不知世子打算派什麼人前去?」
白瑾年默了一下,他手下的人多數來自海陵,對京城的地形都是不熟悉的,要論最合適的人選,還是封長情,只是張太師點明要封長情護送,他只得另外選別人。
一直沉默的蔣玉倫道:「救人的事情,不如我去吧。」
唐進道:「你少進京城,只怕地形都摸不透,去了怎麼救人?我看這樣吧,蔣世子先護送太師和素素姑娘前去安南暫且安頓,我和阿情想辦法救人。」
封長情點點頭,道:「這樣也行……我在京中待了大半年,地形地勢還算了解,而且此去救人,危險重重,怎麼好讓蔣世子以身犯險?」
「那你呢,你去就安全?」蔣玉倫有些衝動,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他是擔心封長情的安危,只是話出口的時候怎麼就變了味?
封長情淡淡道:「我會小心。」
其實以營中諸人的本事,封長情即便不是最強,也的確是救人的最合適人選,由她出手也的確最十拿九穩。
白瑾年看向張太師:「那……太師意下如何?」
張太師冷冰冰的道:「你們都這樣說了,還問老夫做什麼?只是你們整個海陵大營,這麼多的人,討論到最後竟然還是讓一個姑娘去犯險……」話落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這話自然是奚落。
白瑾年容色如常,平靜的笑著:「封唐二位,是我海陵軍中實力最強的人,我相信他們可以做得到。」
張太師冷冷一哼,由管家扶著離了帳。
蔣玉倫看了封長情一眼,欲言又止,可又覺得自己如今似乎也沒什麼立場與封長情所什麼,心中一澀,轉身出去了。
沉默到現在的張文頤終於道:「世子……咱們真的要……後撤三百里?」
張文頤勸道:「自古成大事者,哪個不是踩著萬人屍骨站在巔峰,咱們若為張家百餘口性命後撤百里,讓出常州,等於是把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讓給安定王……」
「不必說了,我已經決定。」白瑾年容色如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我若不撤,安定王必定要來與我奪常州,最後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我讓出常州,讓他先入京,也未必就表示,他成了最後的贏家。」
封長情心中暗道說的不錯,當年清兵入關之前,李自成沖入紫禁城,最後還不是被打的招架不住跑路,先入京城未必就佔盡先機。
張文頤長長一嘆,「老臣明白了。」
他走後,白瑾年再次言辭懇切的與唐進和封長情交代救出張家百餘口的事情。
兩人自然是應了。
平心而論,白瑾年是個明主,更要緊的是,他對唐進一向十分縱容,連帶的愛屋及烏,對封長情也十分縱容,這是不是前世的愧疚折射今生?
白瑾年看著封長情:「封姑娘?怎麼了?」
封長情回神:「沒,我們這就去想個妥帖的辦法。」張家百餘人,還都是老弱婦孺,要想救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待送了唐封二人離開后,白方低聲道:「這封姑娘……竟然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世子……要不是早知她與唐將軍鶼鰈情深,屬下還以為——」
「以為什麼?」白瑾年低笑:「你是想被唐進揍了吧。」
「沒……」白方連忙訕笑:「沒有,屬下哪是他的對手,只是……咱們真的要後撤三百里?」
白瑾年指尖微微一頓,低垂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華光。
走到今天這一步,後撤,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以退為進。
……
回到自己帳內,唐進立即道歉:「對不起!」
憋了一陣子的封長情反倒無話可說了,白他一眼:「道的什麼歉……」
唐進笑出了酒窩,卻不多說,「咱們合計一下,怎麼救那些人出來。」
如鐵桶一樣被守衛著的京城,要想救人出來談何容易?而且還是幾百口的老弱婦孺?
封長情很快忘了找唐進麻煩的事情,「如今的情況,進京城都難,如果只我們兩個,混進去倒是可以,但進去我們兩個能做什麼?這件事情十分有難度,我從那日接了張太師和張小姐就在想這件事情,但到現在也沒想到什麼辦法。」
唐進笑道:「硬搶當然不行,但可以想點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說,咱們後撤三百里之後,安定王會不會立即進攻京城?」
封長情怔了一下,「這個……如果我是安定王,我就會。」海陵軍撤出常州,安定王會立即佔據,常州便與淮海湘西鹿野連成了一大片,這一大片都十分富庶,而且水源豐厚,他只要奪取京城,就可登基稱帝,再好好的休養,集所有力量來對付白瑾年。
反觀白瑾年,如今所佔的區域,除了安南尚且還算水土豐茂,海陵和塞上都是貧瘠之地,而且塞上之外有草原各部異族,海陵之外還有大漠的遼人,可謂腹背受敵。
安定王可不是無能的魏帝,手中可用的兵將又多,只怕到時候白瑾年會十分吃力。
唐進道:「那我們就等他攻入京城的時候,乘亂……」
*
白瑾年帶著海陵軍終究是撤出了常州,安定王幾乎在同一時間立即佔據常州,並派探馬沿路追隨報信,直到確定海陵軍退入海陵北門關,舉湘西軍所有兵力,圍困京城。
大魏早就是強弩之末,在蕭雲來的蕭將軍被俘虜之後,太后和林相手中的武裝力量,只剩下在京城鎮守的五萬御林軍。
可這五萬御林軍這麼多年來只護衛皇城安全,不曾真刀真槍的和誰練過,戰力哪裡比得上安定王的湘西軍,城關節節丟失,最後只能困守京城。
太后慌亂之際,派出使臣前往求和,想拖延時間,但沒想到安定王連人都不見,直接在轅門前就砍殺了。
京城,已經被困了一月之久,城破已經是可以看得見的事情。
四月初五,清明微雨。
在一片燒殺聲中,圍困許久的京城終究是破了城,湘西大軍衝進城去,血流成河。
西城門處,一個面色有些白的將軍裝扮的青年男子帶著一隊人正要進城,守衛盤查道:「什麼人?在軍中沒見過你。」
白袍銀甲的將軍道:「我是蘭成,奉王爺之命,前來支援。」
「什麼?!」守衛看了蘭成好幾眼,「蘭將軍不是有傷,在鹿野駐守嗎?怎麼忽然跑到這來了——」
「放肆,王爺的命令也是你等能質疑的嗎?再不放我進城,耽擱了王爺的事情,我看你有幾條命能贖?!」
守衛嚇得一懵,他沒見過蘭成,但看那青年白袍銀甲,手握紅纓槍,的確就是傳聞里蘭將軍的模樣,而且眼前的青年雖臉色蒼白,但滿身的英武之氣,而且又一想,現在整個京城都在安定王手上,京城大街小巷都是他們的人,誰找死來冒充,當即就信了,趕緊抱拳:「小的眼拙,耽誤了將軍了,來人,把路障搬開!」
「喝——」白袍將軍打馬,直接飛過了路障,帶著身後的一隊騎兵衝進了城去。
那隊騎兵穿著湘西軍的衣服,扯著蘭字軍旗。
守衛看著他們矯健的身姿,羨慕的喃喃:「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加入騎兵……」
就在這時,馬上的白袍將軍手中長槍忽然一劃,血濺當場。
「快——攔住他們——」
有人反映過來,城樓上的弓箭手也朝下放箭,但白袍的將軍早有準備,身子一起,躲過箭雨。
他的身後,一個小兵打扮的人用弓弩短箭射殺城樓上的弓箭手。
「快關城門,關城門——」湘西軍大喊。
但,既已京城,又怎容他們關上城門?
白袍將軍身後的五百騎兵即時發威,城門前血流成河,殘肢斷臂到處飛。
關城門?
想多了。
幾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城門已經被這一小隊騎兵拿下。
封長情把頭上小兵的頭盔摘了扔掉,招呼白袍將軍,「阿進——」
這一隊人,正是封長情和唐進假扮,而他們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足足一個多月。
唐進回過頭,已經丟下白袍和銀甲,掛上了自己的黑甲,披上湛藍色衣袍,命令:「連副將,你現在立刻去張家,護衛張家一干人等周全,馮紹輝,速放焰火信號,召喚剩餘騎兵前來,小刺蝟,你寸步不離,就守在城門這裡——」
「是!」
各人都領了命令,唐進對封長情道:「跟緊我,我們時間有限。」
「嗯。」
封長情點頭,兩人並肩策馬,順著西城門的街道朝城內奔去。
一路之上,遇到湘西軍隊,直接斬殺,不留活口。
這五百的重甲騎兵,在巷戰之中幾乎是無往不利,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等韋不凡收到消息的時候,攻入城中的搜捕殘餘御林軍的湘西軍已經死傷慘重。
「什麼?!」韋不凡震驚萬分,一腳踢飛了前來報信的士兵,「廢物!」拿起馬刀就要衝了出去。
副將趕緊跟上來,「將軍不可!現在不是逞凶斗橫的時候,他們忽然衝進城來,只怕是為了王爺,王爺如今和許將軍正往皇宮方向去——」
韋不凡面色一變,他在唐進和封長情的手上都吃過虧,十分清楚他們的能耐,他們所帶的重甲騎兵,他更是早有耳聞,如果騎兵直奔安定王去,那麼……
他不敢再想,立即召集手下親兵往皇城方向衝去。
*
一路上,四處都是慘叫,打殺聲,屍骸遍地。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一個黑甲紅披風的人騎在馬上,周圍的湘西軍將他護在中間,異常的醒目。
封長情眼眸一沉,找的就是你,打馬飛馳,沖將過去。
騎兵勢如破竹,直接衝散了那人後面的防衛,又因為是同樣穿著湘西軍的衣服,安定王的護衛反應慢了幾拍,等意識到的時候,封長情已經衝到了安定王身後,驟然飛身,就要去抓安定王!
安定王也曾習武,只是他縱然武功精進,卻也不及封長情天賦異稟,察覺身後有人襲來,想轉身躲避,已經太晚。
「王爺!」
周遭的副將面色大變,眼見安定王要把封長情拿住,其餘人卻趕不及前來相救。
嗖——
就在這時,一支箭破風二來。
封長情不得不臨時收回攻勢,翻身坐回馬上,便看到不遠處韋不凡搭上弓箭,嗖嗖兩聲又是朝著她飛來兩箭。
封長情抬手提槍擋了。
「保護王爺!」
「快!保護王爺!」
弓箭手從側翼衝上來護在安定王之前,遙遙和封長情這邊對峙,重甲騎兵的身後長街上,韋不凡帶著人飛速衝來。
安定王微眯著眼瞧著一身戎裝的封長情,「封將軍?有幾分膽色。」
封長情握著馬韁,穩穩的坐在追風的背上,身後穿著湘西軍服的重甲騎兵圍成扇形將她護衛,在打架的時候,封長情向來是不寒暄的,今日尤其。
她將梨花槍舉起,牆上黑色的穗子隨風一動,騎兵發起進攻。
這長街之上,地形所限,騎兵反而佔盡優勢。
封長情目標明確,直接沖向安定王。
她和唐進此行進城,就是為了安定王。
她武藝超群,又經過大小戰役積累了不少實戰經驗,使出十成本事的時候,便是蕭雲來那樣悍將都擋不住,何況是安定王身前的那幾個副將。
弓箭手一輪弓箭放空,在重新搭箭的空隙時間,封長情飛身而起,一槍劃過,直接斬斷木弓,鳳嘴梨花槍左右揮擺,竟然直接殺出一條血路來。
四周再次響起保護王爺的呼喊聲,可惜他們都看得見夠不著,眼睜睜看著封長情把安定王踢下馬,反手一提,拉在安定王的坐騎上坐穩,把鳳嘴梨花槍的花瓣尖刺對準了安定王的喉嚨。
「都別動!」
場上鴉雀無聲,拉滿了弓的弓箭手對準封長情,韋不凡臉色鐵青,馬刀直指封長情:「姓封的,別動王爺,否則將你凌遲處死!」
封長情微一扯唇,倒是笑了,「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抓得到我。」
「你——」韋不凡氣炸了。
雖說封長情只帶了小部分的騎兵,看似戰力超群,但他們人少,這整個城中都是湘西軍,遲早把他們踩成肉泥,但現在封長情拿住了安定王,立即就讓湘西軍投鼠忌器。
安定王倒是冷靜,冷冷一哼,「封姑娘——」
「閉嘴!」封長情槍尖一動,直接在安定王的臉上留下一道花瓣印記,霎時間,安定王的臉都黑了。
封長情看著韋不凡吩咐:「讓開道路,否則我立即要他的命!」
韋不凡哪敢不從?沉聲道:「不要傷害王爺——」
「快!」
「好——讓路!」韋不凡一聲令下,弓箭手左右讓開一條大道,弓箭手的後面,有人影慢慢移動。
封長情沒有向前,而是冷冷的看了韋不凡一眼,「你說,是你那些弓弩手的弩快,還是我的手快,嗯?」
說話的功夫,梨花槍的槍尖距離安定王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梨花槍異常鋒利,只是微微碰觸,便已劃破了安定王的脖子,她一點也不開玩笑。
韋不凡臉色又是一變,咬牙道:「都後退!讓開——」
封長情冷冷看著面前的道路讓了個乾淨,所有的重甲騎兵也扯掉湘西軍的披風,恢復原本的裝扮,以扇形圍在她一周護衛,但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冷聲道:「後退,現在。」
「什麼?!」韋不凡眯起眼,「你想幹什麼?」以這樣少的人數,挾持了安定王,竟然還不走,要做什麼?!
「快。」
封長情只有一個字。
韋不凡陰沉著臉,看向安定王,以眼神詢問。
封長情果斷的一記手刀將安定王打昏了過去,倒掛在自己的馬上,梨花槍的槍尖抵在他的脖子動脈處。
「退。」
韋不凡咬牙,卻又無計可施,只能下令後退,心裡卻開始打鼓。
這個封長情,到底要做什麼?難不成……她既然再這裡,那海陵的軍隊沒有後撤嗎?
不不。
探馬消息準確,白瑾年帶人後撤了三百里,已經退到了海陵境內,那封長情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這時,遠處響起震耳欲聾的軍鼓之聲,一聲更比一聲高。
這是衝鋒的鼓聲,而且,這種節奏,竟不是屬於湘西軍的,而是——
韋不凡面色大變,此時湘西軍精銳全在京城,一旦被圍困就只有等死,殊死一搏,可能也有幾分勝算,但安定王又被封長情拿住了,他們竟然陷入兩難。
都怪蘭成,辦事不力,沒有在梅城滅掉這個煞星。
都怪蘭成!
「殺——」封長情的聲音高而冷,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騎兵的打殺聲,和不遠處傳來的鼓聲,喊殺聲,震耳欲聾,連成了一大片。
後撤之前,白瑾年找了她和唐進冷謙等人前去,商議了完全計策,假意後撤,騎兵轉入漳州密林之後躲在深山之中,讓安定王以為白瑾年已經撤走,等安定王圍攻京城之際,他們在城破之時混入城中,先拿安定王,亂了他們陣腳,再圍攻各個城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不能讓安定王得了京城,有喘息之機,張家人要救,這京城也不能讓!
封長情打馬提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自己這一身的本事,今日一戰發揮的淋漓盡致,韋不凡絕不是她的對手,在被她帶領的騎兵殺的死傷慘重之後,不得已喝道:「快撤、撤——」
他心中清楚,封長情拿住安定王,必定有圖後事,安定王暫且不會有性命之憂。
可是,身處包圍圈,豈能想撤就撤?
打殺聲中,似有兵器破風的嘯聲響起,韋不凡不及回頭,兩支箭穿甲而過,馬刀掉落,韋不凡瞪著眼睛,栽下馬去。
封長情轉眸,見廖英正將弓箭丟給一旁副將,打了個手勢。
廖英點頭,打馬而過,將封長情鞍上的安定王提起丟給身後的騎兵,「我去張府——」
「嗯。」封長情看向遠處一座明顯的高台建築,「我去追林閔忠!」
……
丞相府,寸土寸金。
封長情趕到的時候,已經血流成河,整個宅院瀰漫著死亡的氣息,湘西軍見人就砍,不過問身份,亦不留活口。
封長情手下的騎兵將那些湘西軍殺了,遍尋整個林府,只有三兩活口,奄奄一息,問及林閔忠的下落,卻都是不知道。
封長情臉色難看,「走!」大喝一聲,招呼下屬朝著皇宮奔去。
皇宮也已亂成一團,守衛皇城御林軍還在殊死抵抗,宮內的太監和宮女四處奔走,一片亂像。
封長情帶人直接殺入宣德門,抓了個白面無須的太監,竟正巧是那個當日在天牢之中見過的歡公公,太后的親信。
歡公公一看她,當即嚇得面無血色,跪倒在地,「大將軍、大將軍饒命——饒命啊——」
封長情高坐馬上,只問:「太后和丞相呢?」
「老奴不知——啊!」
他正要說不知道,封長情早已不耐,抬手一揮,槍尖挑飛了他偽裝用的緯帽,歡公公霎時間披頭散髮,哆嗦個不停。
封長情道:「太后和丞相呢?」
歡公公被嚇破了膽:「老奴真不知道……今兒一早湘西軍開始攻城,宮裡的人就都開始逃命了,老奴……老奴本想跟著太后的,可太后不知何時不見了人,宮中亂作一團……」
「那你可知,宮中可有密道?」
「這個——」歡公公眼珠子提溜,卻見封長情槍尖微動,立即道:「有一條通觀音廟後堂的密道,可是前些年就封了——」
觀音廟,正是太后和林相當初偷情的地方,這個密道原來是做什麼的,就不言而喻了。
封長情策馬轉身。
歡公公大喜:「多謝將軍不殺之恩,多謝——」
「拿下。」封長情冷冷吩咐,飛馬離去。
這個歡公公,這麼多年跟著太后,幫著抬眸陷害忠良,不知道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豈能輕易放過?一槍要了他的命都是便宜他了。
封長情帶著那五百騎兵奔向觀音廟。
觀音廟是皇家寺院,就位於皇城外五里處,她的前世,素音公主曾在觀音廟養病,撞破了林相和太后偷情,招致殺身之禍,今生又被林相關入天牢,多番折磨……這前世今生的仇,這次要一併報了!
「圍起來。」封長情一聲令下,騎兵將小小的觀音廟團團圍住。
她下了馬,一槍劃開廟門,就見大殿內全是尼姑的屍體,空氣中血腥味瀰漫,整個觀音廟異常安靜。
這是……跑了?
封長情招來馮紹輝:「你和小刺蝟各帶一隊人去追,十里坡的驛亭回合。」
「是。」
封長情自己則進了廟中,束起耳朵,認真的聽著,每一點細微的聲響,都不能逃過她的耳朵,她從前殿,走到後面的廂房、院落,站在那顆紅楓樹下,回想起當初在這裡看到那噁心場面的情形。
忽然,她視線一轉,落在不遠處一堆廢棄的雜物上,並慢慢的走了過去。
雜物堆內,呼吸聲因為驚懼越來越快。
封長情長槍一揚,將整個雜物堆挑飛,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被兩個太監模樣的人護在懷中。
雖說穿著粗布衣服,臉上還有些污漬,但他整個人看起來也依舊唇紅齒白,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封長情。
「你……」封長情愣了一下。
孩子聲音顫抖:「你也是來殺朕的嗎?」
封長情忽然明白了他的身份,她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容色平靜些,「不是。」然後高聲喊:「來人,把他帶走,好好保護。」
「是。」
……
這場戰爭,持續了整整兩日,湘西軍被清剿,唐進牢牢控制京城。
林閔忠和太后也被岳長庚擒獲,原來這兩人竟早在派張太師前去招降的時候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要不是海陵軍機警,差點讓他們給跑了。
太和殿上,白瑾年站在正中,看著金碧輝煌的殿宇,沒什麼表情。
冷謙問:「世子,一干人等都已經拿下,還有少數叛臣賊子正在捉拿。」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封將軍,你擒獲顯宗,功勞不小,想要什麼?」
「這……」封長情倒怔了一下。
白瑾年笑道:「也罷,等此間事情了了,一個月後開慶功宴,各位論功行賞。」
「是。」
……
華燈初上,張素素領著一隊丫鬟,丫鬟的手中都捧著錦盒和漆盤,歡歡喜喜的朝一處院子走去。
唐進和封長情都被拜將,還賞了府邸,只是府邸暫時在修繕,所以封長情被請到了張家暫時居住。
這一日張素素準備了許多的禮物,正要去看封長情。
進了院子,就見封長情正在院內練槍。
張素素臉露羨慕,同是女孩兒,她就太過柔弱了,柔弱的走幾步路都能喘。
「素素。」封長情見她來了,停下來,把槍放在武器架上。
「小情。」張素素笑著,讓那些丫鬟把東西送進去,「都是些小玩意兒,希望你能喜歡。」
封長情有些無奈,「這半個月都送了好多了,真不必這樣。」
「怎麼不必?你救的可是張家幾百口的命,這些都是祖父的交代,你要不收,祖父要說我挑選禮物不盡心了。」
封長情默了默。
說起這個張太師,她是真的無語。
本來他在安南安頓,一聽京城城破,立即要回京,蔣玉倫竟也拿他沒辦法,只能舟車勞頓送他回來,一回來,便去見了白瑾年。
封長情猜測,他是怕白瑾年對小皇帝動手,為登地位排除異己,大開殺戒吧,所以才來的這樣快,只是他顯然想多了,白瑾年是真正的明主,天生有一種讓所有人誠服的能力。
這是后話了,封長情也並不怎麼關心,時局變更,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而她更不想湯這個渾水。
只不過,這老太師著實是……有些孩子脾氣。
他請了封長情來家裡住,待如上賓,但卻拒絕唐進前來,只因唐進當日威脅了他。
不過,張府這點守衛,哪防得住唐進?
唐進表面上給他面子,白日里處理軍事十分繁忙,到了晚上入夜,摸進張府,無人察覺。
想到唐進,封長情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低垂著眼眸,微微笑了一下。
「小情?」
封長情回神,「你說什麼?」
張素素抱歉的看著她:「我說祖父不讓唐將軍進來這件事情,著實是有些不近人情……」
「沒事。」封長情微微一笑,瞧張素素疑惑的看她,又忙道:「我是說,過幾日將軍府好了,我便搬過去了,到時便什麼都方便了。」
張素素點點頭,又拉著她說了一些別的事情。
晚上,剛入夜一會兒,封長情聽到院子里輕輕落地之聲。
她抬眸,看到唐進從窗戶跳了進來,臉色有些臭:「張太師這老頭……管天管地,還管著人家夫妻見面,討厭。」
封長情失笑:「誰教你威脅人,那老頭可記仇。」
唐進哼了一聲,「也便是看著你的面子,所以才沒給他不好看,不然的話,誰理他?」他走上前,坐在封長情床榻邊:「瞧著你好像又有些困了,最近怎麼總犯困?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這樣,我明天去叫韓葉來幫你看看。」
「我沒事。」封長情忍不住打了個小哈欠,「好著,可能是以前太累了吧。」她垂下頭。
唐進把靠枕拿來給她靠著,又拿來扇子慢慢打:「還是讓他看看吧,我瞧著不放心。」
封長情笑了一下,沒言語。
唐進又道:「白瑾年下個月登基,今日召見了我,要封王。」
「你出生入死,他對你封王拜相也正常。」
「擬定封號是戰王,給我們兩個人的爵位,把林閔忠那座府邸修繕出來給我們。」
「你想留在京城當王爺?」封長情慢吞吞的看著他,視線平靜。
「怎會?」
唐進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自顧封侯拜相位極人臣者,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爾虞我詐的官場,所以我今日才來與你說。」
「你怎麼打算的?」
「走。」他認真的看著封長情,「一起走。」
前世,菲音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他到死都不能滿足她,還連累她病情加劇,為自己情殤至死,這一次,他不會。
封長情笑容暖暖,「打算的不錯,明日就出發吧。」
「好。」
「那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嗎?」封長情問。
「自然是你想去哪就去哪,說吧。」
封長情有些頭疼,點點額頭,好一會兒才道:「我累了,你來想。」末了又補充一句,「也不知清水集那還有沒有人……」然後靠在靠枕上,打起盹來。
唐進笑意深了幾分,拿著扇子一下一下輕輕打著,等她睡熟,又把薄毯拉高了一些。
清水集……他想,他知道封長情想去哪兒了。
第二日到了上午,封長情才起來,洗漱罷,就有人傳了話進來,說唐進找她在三來樓見面。
傳話的人是個生面孔,但手上拿著唐進的親筆信。
封長情暗忖他手底下的人如今都這麼忙的嗎?不過筆跡確定是唐進無疑,便收下,「你去回他,我馬上就到。」
「是。」小兵弓著身,又道:「元帥說,還請姑娘快些,去晚了,飯菜就要涼了。」
「好。」
小兵離去后,封長情換了身輕便的衣服。
三來樓是京中有名的酒樓,生意火爆,這會兒是正午飯點,人尤其多,封長情進了酒樓,就看到唐進站在二樓給她打招呼。
她走上去。
「來。」唐進拉住她的手,將她拉進了一旁的廂房,瞬間隔絕了外面的喧鬧聲。
「怎麼忽然約我出來吃飯?」
封長情一邊坐下,一邊也不客氣,動起了碗筷。
「快吃吧。」唐進給封長情布菜,夾肉,盛了一碗魚湯端過去。
封長情忽然面色不太好,「拿走——」
「怎麼了?你以前可沒這麼挑嘴,是身子不舒服?」
封長情用手捂著鼻,似乎十分難受,「沒……最近胃口不適,聞不得魚腥,快——」
唐進不疑有他,果然把和魚有關係的都撤了下去。
封長情被這魚湯一衝,胃口大減,最後只吃了些糕點和新鮮的時蔬,肉都沒有再動。
唐進勸了勸,她連連搖頭,唐進只得作罷。
「好了,吃飽了,我們就出去走走吧。」
「嗯。」
唐進帶著封長情下了樓,門口備了兩匹馬,一匹是封長情的追風,一匹是唐進後來的坐騎,也是抱月的良駒,白色的,封長情給它取名叫做閃電。
兩人上了馬,直接朝城門奔去。
到了城門口,有守城將領過來見禮,都是認得唐進的,便笑著問:「元帥和封將軍這是去哪?」
唐進淡淡道:「出城轉轉。」
「這樣啊,那元帥好走、好走——」
守城將陪著笑臉,趕緊讓開路,封長情和唐進兩人打馬出城。
封長情瞧著身後的城門,頓了好一會兒,才道:「真捨得?」她原以為,唐進昨天是逗她玩的,哄她高興罷了,但看如今這動作,竟真是要走。
唐進道:「我已經有你了,還有什麼捨不得?你早知道的,我一向沒什麼野心,我入海陵軍中那攤渾水,也只是為了查清前世重重,如今一切都清楚明白,我前世那般下場,是張家父子所為,與白瑾年無關,如要報仇,也該找他們去,可心裡忽然就很累……我活著回來,八分為你,兩分為自己……你一切都好,那便是我好……」
*
一個月後安南榕城小院
唐進瞪著封長情的肚子,像是見了鬼一樣:「你……你早知道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個……我不知道怎麼說。」封長情有些不好意思,懷孕這個事情,她的確是有感覺,但唐進是真的後知後覺,封長情的各種癥狀他都看不出來是懷孕了,只以為她身子不適,離開京城后,本打算直奔海陵,但他見封長情身體這麼「不舒服」,就堅決不肯長途跋涉去海陵,卻也不能留在京城附近,白瑾年讓廖英帶了人四處找他們。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帶著封長情先到安南這裡來。
這裡有封長情的產業,打算先在這裡安頓,而且這裡距離常州也近,看母親方便,重點是這裡離漳州很近,韓葉已經回了漳州行醫。
哪料到來到安南之後,找到劉義,派了人去請韓葉,韓葉竟有事沒回來,一等就等到現在,封長情已經懷胎四月了,小腹都出來了,唐進才後知後覺。
唐進深吸口氣。
封長情以為他要發火,連忙躲得遠了些,「你這人奇怪了,明明是你自己遲鈍,現在還這個表情——」
哪知唐進大喝一聲:「別動!」
封長情還真被嚇住了,果然不敢動。
唐進快步上前,穩穩把她抱起,送到了榕樹下的竹榻上,手撫在封長情的肚子上,似乎在檢查孩子是不是還掛在身上,確定那微突的小腹還在的時候,瞬間鬆口氣,抬頭噼里啪啦便開始數落:「你說你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你懷胎四個月,是四個月啊,攻打京城捉拿安定王的時候你就懷孕了你知不知道,你居然還當沒事去打架!打完架還跑去張府住,你知不知道那個張家人有多死板,萬一孩子在胎里就被張家的風水影響了呢?還有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點,你說你不知道怎麼說?那就是你自己心裡是清楚的?對不對?就四個字——我懷孕了!就這麼難嗎?我看你分明就是想逗弄我——」
封長情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後來錯愕,到最後瞪著唐進,「你自己蠢還賴我?」忽然又變得委屈的很,「我是怎麼懷的孕,你心裡沒點數嗎?!」
唐進突然心虛。
算著日子,肯定是……那次啊!
封長情越看越生氣,忽然就飛起一腳踹了過去,她還不想這麼快有孩子啊,都怪這個傢伙!
唐進不敢躲,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咳咳……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