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一口伶牙俐齒
曹德旺此時已經全然不顧自己的儀態了。他為官二十餘年,從小吏做到今天掌管一縣的父母官,平時做的最多的便是逢迎上司、彈壓下屬。可今天,卻被一個黃口小兒如此戲耍,他焉能不怒?
曹德旺氣急敗壞,抓起桌上的驚堂木,一邊瘋狂地拍著一邊大聲吼道:「來人,大刑大刑大刑,給我大刑伺候!」
衙差們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張贊。他們都知道,眼前這個有恃無恐的年輕人是況仲謙的兒子。而況仲謙生前,為人正直且和順,與眾人關係都不錯。大家的念頭都一樣,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況鍾。否則大刑一動,恐怕性命堪憂。
他們都看著張贊,只希望張贊可以站出來求求情。
張贊當然有此心思,他剛說出了兩個字:「大人……」
況鍾卻站了起來:「咦,大人,這不合升堂的章法呀?升了堂了,您就得審理案情;您讓小的跪下,就證明了小人有冤情。那小的剛說我有冤情,您問都不問,就要動大刑。這麼多人看著呢,為何不合乎章法?」
曹旺德七竅生煙,再看看堂上的這些衙差,竟沒有一人拿來刑具,他咬著牙說道:「好,況鍾,人們都說你天縱奇才,是個破案的高手,本官看你倒是信口雌黃。好,好!別說本官沒給你機會,你今天就說說你的冤情,若是真有冤情,還則罷了;要是你敢胡說,今天這大刑你別想躲過去了。說!」
況鍾嘿嘿一笑:「別呀,大人,別還則罷了啊。我還指著找大人您伸冤呢!您是靖安的父母官,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您看看您頭頂的那塊匾:明鏡高懸。這正是大人您造福百姓的時候呀,求求大人,一定替我做主!」
這幾句話,況鍾說得陰陽怪氣,可曹旺德的心裡卻頗為受用,只當況鍾還年輕,到底是怕了,於是他得意地一笑:「好啊,有何冤情,說出來。本官為你做主。」
「大人,當真可以做主?」
「當然,本官管轄靖安一地,自然一言九鼎。」
「好,大人快人快語。堂上的衙差大哥、叔叔伯伯,各位都聽清楚了,煩請給況鍾做個證。大人說了,倘若我況鍾真有冤情,曹大人這位青天大老爺親自為我做主。」
張贊等人看得都一頭霧水,不明白況鍾這是究竟要幹什麼。
曹旺德有點兒不耐煩了,催促道:「好了,你有什麼冤情就趕緊說吧。」
「是,請問大人,叫小人進來這地方,是為了什麼?」
曹德旺一愣,說道:「自然是為了審……幫你伸冤啦。」
「好像不對吧?」況鍾假裝冥思著,「今天早上,我和白秀才來到了縣衙,是為了找案子的線索……」
曹德旺恍然大悟,剛才被他那麼胡攪蠻纏一番,險些忘記了,連忙說道:「況鍾,你顧左右而言他,混淆視聽,誤導本官。差點兒忘記了,本官是因為你沒有線索,欺瞞官府,正要責罰與你。來人呀!」
「曹大青天。」況鍾笑道,「小人的冤情正在此處啊,小人明明有了線索了,為何大人說我沒線索呢?還要用大刑,大人您請說,小人冤還是不冤?」
曹旺德啞口無言,而張贊則在內心暗喜,白慕廷更是長舒了一口氣。他們都沒想到,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況鍾居然還有心思戲耍朝廷命官。
曹旺德只覺得頭暈目眩,但他強自鎮定:「況鍾,休得花言巧語,剛才在縣衙外,本官一再問你有沒有線索,你都沒有說,豈不是欺瞞……」
「我沒有說,是我不想說,免得說出來驚動了兇手。大人啊,這沒有說線索,不等於沒線索啊。對了,您老剛才說過了,小人若是真的有冤情,您會替小人做主,對吧?」
曹旺德萬萬沒想到,自己步步緊逼,眼看就要將況鍾逼上絕境。他本來礙於顧同知之女要來靖安,所以幾次容忍況鍾。
但他昨晚想了一夜,若是那顧家小姐問起此案何人所破,難道說是況鍾?這豈不是顯得他無能嗎?所以,曹旺德做好了打算,今天要找個機會收拾況鍾,至少也要打他二十大板。這樣一來,三天之期他都要趴在床上了。
只要破案期限一到,那況鍾欺瞞官府的罪名也就坐實了。
可是今天眼看都把他逼到了懸崖邊上,卻被他三言兩語給化解了。
曹德旺不甘心,怒氣沖沖:「好一口伶牙俐齒,況鍾,那你就說說有何線索?若是有半點兒不對,本官數罪併罰,打你四十大板!」
況鍾卻不急不惱,似乎還有意激怒他:「大人,四十大板算什麼?若是我有一點說的不對,您就當場把我打死。」
曹旺德瞪著他,無話可說。
況鍾來回來踱著步子:「兇手應該是一位不惑之年的男性,身高體壯,功夫極高,與萬振虎交情匪淺,熟悉粵海鏢局前院後院的所有布局。且這人目力驚人,想來應該精通暗器輕功一類的功夫。」
曹旺德冷笑數聲:「況鍾啊況鍾,你真不愧為信口雌黃之輩,只會搖唇鼓舌、搬弄是非!來人呀,給我動大刑!」
「且慢,大人如何知道我信口雌黃?」
「說的兇手猶如親見,如何不是信口雌黃?還敢狡辯!」
「我的話還沒說完,大人聽完后,若覺得不對,我剛才說了,當場把我打死。我況鍾絕無怨言!」
曹旺德暫且壓制住了怒氣,心中暗忖:反正也是一派胡言,一會兒等他說完后,不管他說什麼,都要立刻用大刑,然後投入大牢!
況鍾說道:「我手裡這本冊子,是仵作陸銘所做的屍格,記錄著屍檢情況。其中在第一起案子中,也就是醉紅樓和尚被毒斃一案中,他發現死者曾經在不久前和人打鬥過,而且造成了骨裂。不過經過我仔細觀察,死者並非是和尚,而是一名護鏢走江湖的鏢師。」
「一個鏢師卻化妝成了和尚,還要出現在醉紅樓?況鍾,看來你還真是浪得虛名之輩呀。」曹旺德極盡嘲諷之能。
況鍾卻根本不予理會。
張贊知道這時候必須得讓上司信服,便問道:「況鍾,你是如何知道死者是鏢師的?」
「十根手指的骨節有老繭,這是因為練拳導致的;左手食指第二關節有老繭,而右手的手指有割傷,是由於長期拉弓所導致的;另外,我在死者的右手虎口位置也同樣發現了老繭,張捕頭,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張贊沉思片刻,看了看自己腰間的佩刀,說道:「是因為長期握兵器。」
「正是如此,再加上死者體態肥胖,我料定他不會是軍營士卒。何況若是軍營中走失一人,恐怕早就滿城皆知了。我這才斷定,死者乃是一名鏢師。」
這個理由,不可謂不讓人嘆服。大堂內的人紛紛點頭,而曹旺德卻抓住了他的漏洞:「好,就算你這次說的是真的,可是這和你剛才提到兇手的特徵毫無聯繫,難道不是你胡說嗎?」
況鍾卻徐徐說道:「我剛才所說的兇手那些特徵,其實更多的是第二起案子給了我啟發。」
「萬振虎?」張贊皺著眉。
「當晚發生了第二起案子,張捕頭帶我去了現場。根據張捕頭所說,當時房門緊閉,是從裡面鎖死的,僅有后牆有一個小窗沒有窗栓,所以無法關上。」況鍾問張贊,「對嗎?」
張贊點點頭:「可是那個小窗只有一尺見方,根本鑽不進人啊?兇手又是怎麼殺死萬振虎的?」
「這就要提到我剛才所說的兇手那幾個特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