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四十七

花事四十七

()鐵蛋兒和裴凌南一起去正院看了裴大。裴大在牢房中很認真地讀書寫字,不吵不鬧,鎮定自若。

裴凌南心疼,把帶來的點心放進去給他,他卻推了回來,「娘,自古有勾踐卧薪嘗膽,得以復國。又有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孩兒這是在鍛煉自己的意志,告誡自己不要做吳王。所以請娘不要再顧慮孩兒了。」

「光兒……」

「娘,天牢陰氣重,你的肺不好,趕緊出去。請把鐵蛋兒留下,孩兒有幾句話要對他說。」

裴凌南看了看牢中的裴大,又看了看鐵蛋,點點頭,先行離開了。她從來尊重裴大的決定,甚至連一個為什麼都不會多問。進了南朝的皇宮之後,她更加慶幸阮吟霄所用的這個培養方式,讓這兩個孩子,都有超出這個年齡許多的思考能力和自保能力,讓他們能扛住更多的風暴。

裴大見裴凌南走了,連忙走到柵欄邊,「查清楚了嗎?」

「是。越大人帶小的去賞花,把那個十三姨逮到暴打了一頓,十三姨才說了真話。公子沒有看錯,那天確實有一個自稱是以前中某位姑娘的遠方表親的女子尋來,但聽說人已經不在了,就馬上走了。而賞花的茶酒越大人都調查過,沒有任何問題。」

「我總也想不清那個女子的輪廓,我總覺得她很面熟……」裴大把桌子上畫得歪歪扭扭的畫拿起來,自己又琢磨起來。

「裴大,你這個笨蛋!這麼久了,畫畫的技術還是沒長進!」清靈靈的一個聲音從鐵蛋兒的左下方傳來,鐵蛋兒定睛一看,差點嚇翻在地。平日里,他整天跟著裴大,沈阡陌他倒並沒有什麼頻繁的接觸,此刻她憑空出現,著實把他三魂流坡嚇沒了!

裴大看到是沈阡陌,一下子雀躍起來,「裴二,你這個妖孽,終於回來了!趕緊幫我想想,這到底是誰啊!那對父皇很重要!」

沈阡陌沒好氣地說,「你畫畫水平那麼差,我怎麼猜的出來啊?天底下的女子那麼多,你要我一個一個猜不成。」

裴大有點泄氣,頹喪地坐到草垛上生悶氣。沈阡陌見狀,拍了拍柵欄,「喂喂喂,你給我振作點。看看你那點出息!誰跟我說他天不怕地不怕,出了事擋在我和娘前面的?這個線索斷了,總還有別的線索。我一回到皇宮可就馬不停蹄地來看你這個倒霉哥哥了。來的路上聽到宮女們說,今天的論對上,你的冤大頭仇家表現得老好了。」

裴大不相信,「誰都知道昭王是個草包。讓他調戲良家婦女,揮霍金銀他可能很在行,但是國家大事,他肯定不行。」

「錯錯錯!」沈阡陌惡狠狠地說,「你別以為他會乖乖地把國儲這個位置讓出來給你。為了這個位置,別說是耍心機弄手段了,就是殺些人,放些火,都是正常的。趙康那個草包,若是背後沒有人出謀劃策,肯定想不出這麼周全的計劃。」

鐵蛋兒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見這會兒兩個小主子都沉默了,便小小聲地問,「那給他出謀劃策的人是誰呢?」

「問得好。」沈阡陌抬手敲了敲腦袋,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們大膽猜測,這個人在南朝的宮廷內。那麼要猜出是誰並不難。但就算猜出了,因為牽連到朝廷的黨派之爭,所以並不容易。但是如果,這個人不在南朝的宮廷呢?」她的目光掃向裴大,裴大很大聲地「哦」了一下,跳了起來,「我知道了!」

從天牢出來,鐵蛋兒帶著沈阡陌去蘭儀宮。

裴凌南正在宮中讀書,聽到內官稟報,還有些不相信。直到沈阡陌奔進來,一口一個娘,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她才如夢初醒,激動地把小人兒抱了起來,親了又親,「阡陌,你終於回來了!毫髮無傷嗎?」

沈阡陌點了點頭,笑容憨厚可掬,「沒有受傷,皇帝哥哥他們都對我很好。娘卻好像瘦了些呢。」

「不礙事。你能回來,娘心裡頭的大石就落下了。」

沈阡陌靠在裴凌南的懷裡,露出幸福的笑容,滿臉的天真無邪。鐵蛋兒是裴大的跟班,不知道阡陌的底細,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乖乖,這大小姐唱戲的功夫實在太棒了,剛才那個在牢房裡的小人精兒,不會是什麼鬼上身?

裴凌南剛把沈阡陌放下來,就聽到景福宮的內官在門外喊著聖駕移至此處。她連忙要去門口迎接,沈流光已經快步進來,一眼盯著站在一旁的沈阡陌,猛地收住了腳步。

他的女兒,他朝思暮想的女兒,終於看見。

裴二其實長得比裴大更好看,小小年紀,就已經初具禍水的規模。長大以後,還不知是哪般撓人心肺的模樣。

趙顯有所顧忌,怕孩子不認他,可沈阡陌卻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聲,「父皇,抱抱!」

他立刻像得了大赦的囚徒一樣,一個箭步上前,把她緊緊地抱進懷裡。這一刻,他幸福得恨不能把她寵成最讓人眼紅的公主。

「父皇,我可不可以向你討個禮物啊?」

裴凌南剛要開口,趙顯已經搶到,「你說,只要父皇的小公主想要,父皇什麼都給!」

「父皇,你看裴大有個武功好,人又機靈的鐵蛋兒跟著,我能不能也要個武功好,人又機靈的跟班啊?」

趙顯馬上想起了一個人,連身應道,「好,父皇馬上就給你找。」

「還有啊,我跟裴大能不能不住在蘭儀宮啊?這裡畢竟是母親的宮殿,我們三個人住太擠了,」沈阡陌附到趙顯耳邊說,「最重要的是,您要跟娘親親也不方便啊。」

趙顯立刻咳嗽了一聲,「朕馬上讓人給你們找別的住處。」

「謝父皇!」沈阡陌在趙顯臉側大親了一口,就吵著要下地玩兒。

裴凌南說,「阡陌,別忘了去紫宸宮給皇後娘娘請個安。記住,要待她如同生母。」

「記下了!」沈阡陌往宮外走,走到門口,見鐵蛋兒還杵著,就「吱吱」了兩聲,鐵蛋兒這才反應過來,行過禮,也匆匆退出去了。

趙顯把面具拿下來,滿臉的疲憊。

裴凌南給他倒了一杯茶,關切地問,「輪對如何?」

「趙康表現得很好。」

「什麼?昨夜你不是說,他並不是治國之才,今日的輪對只會動搖他的位置嗎?」

趙顯抬起頭來看她,伸手環住她的腰,「凌南。到了這個皇宮之後,我才知道,我並不聰明,我所想的,很多都是錯的。曾經攜手作戰的朋友,曾經信任倚重的長輩,曾經骨肉相連的親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吐著紅信子的毒蛇,防不慎防。我好累,好懷念以前的日子。」

裴凌南摸了摸他的頭,「又說傻話。這個皇帝,可不是人人當得的。你看,連我都為瓊花宴努力著,你就更不能放棄了。」

趙顯靠在她腰上,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那舞,真的沒關係么?其實不用勉強,不跳也罷。」

「那可不行,玉大人和越大人打賭了,我要不跳,他們非得殺了我。」

「我賭……子襄贏。」

「沈流光!」裴凌南暴跳如雷,趙顯捏住她的下巴親了她一下,「好好努力裴大人。當年太學的那出慘劇可千萬不要重演。」

幾天之後,玉翩阡才痛悔自己打了個必輸的賭。

裴凌南跳舞的天分匱乏到,每個動作都僵硬得像是舂米的棒子,臉上的表情是冷凝的,肅殺的,好像圍在周圍的人,全都是她的殺父仇人。連很簡單的一個跳躍動作,都以她踩到自己的裙角,最後一排舞娘全部摔倒告結。

玉翩阡蹲在裴凌南面前,愁眉苦臉。硬是把如花似玉擠成了恨不得去死。

偏偏這個時候,越香凌又假公濟私地來看進展,看到掌樂司一團亂糟糟,又是歡喜,又是惆悵。歡喜的是,這個賭估計是贏了。惆悵的是,他贏了,就意味著皇帝和裴凌南又多了一重的麻煩。

「小越,你這是打哪兒來?」

「哦,賞花。」

「啥,你又去?真勇敢。」

「跟公子身邊的鐵蛋兒和小姐身邊的雙雙一起去的。他們不知道在秘密調查什麼,拿我當幌子,很隱蔽的樣子。」

裴凌南說,「他們大概是想找些線索,看看是誰害光兒的。」

玉翩阡邊指揮掌樂司的人收拾殘局,邊抱怨道,「現在沒空理那兩個小鬼。怎麼把這舞跳好才是當務之急。皇上本來想讓小鬼頭去參加那個輪對,結果我們傻傻地被人算計了,這條路就被堵死了。所以,如果這次裴凌南不跳出個名堂來,我們都可以卷席子回家了。」

見他直呼其名,又口氣不散,越香凌知道這事兒相當棘手。他微仰頭,回憶般地說,「我記得好像皇后的舞藝很出眾?我們要不要去找她想想辦法?」

玉翩阡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把她忘了?不是我誇口,這天底下能讓我玉翩阡贊一聲好的,也就是她了!」

翁怡君的病總是不好不壞。內醫官在儘力給她延命,雖說疼痛的次數沒有再急劇地增加,但每每痛起來,便生不如死,像是去地獄走了一遭回來。若不是她自覺還有未完成的使命,早就不想在人間苟延殘喘了。

翁怡君的痛症剛過,稍稍能喘口氣,就聽內官稟報說裴凌南來覲見。

「快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流光喜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流光喜事
上一章下一章

花事四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