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六十三
()裴凌南聽說了北朝的軍隊攻下了盤龍關,進而主力集中於瀛州城下,日夜不停攻城,瀛洲守將季延渥死守城池,激戰十多天未下。
南朝的金陵城開始大亂,很多大臣擔心戰火波及國都,主張先遷都到益州。
因為皇帝不在,趙康也拿不定主意,猶豫不決。
朝中老論大臣,只有翁照帆極力主張積極抵抗北朝的進攻。
至此,趙顯曾經說過的話變成了現實。
裴凌南看了看手中餘下的那半個南瓜鎮紙,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原來一直相信的人會變,她已經得到過一次教訓了,卻原來,內心深處,從來沒有停止過相信他。
「娘!」
「阡陌,你怎麼來了?」
「爹這兩天心情不好,東西吃得很少,你去勸勸,好不好?」
裴凌南鎖眉。她又何嘗不知他在為此事憂心,夜夜經過他屋子的窗前,總能看到裡面的燭光。好幾次她都想推門而入,勸他早些休息,但礙於面子,總拉不下臉。
「娘啊,其實你把東西給乾爹,給乾爹傳話都沒什麼不對。爹就是不願意你瞞著他。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眼裡會容不得一點沙子,這個你將心比心就知道了嘛。」沈阡陌搖了搖裴凌南的手,裴凌南忍俊不禁,「你才多大?就知道什麼是愛?」
「猜的。」沈阡陌吐舌頭。
「你啊,少看些戲文才好!」裴凌南推了沈阡陌的腦袋一下。
「那娘,你去不去嘛。」
裴凌南笑道,「去去去,你和光兒花了這麼多的心思,我們兩個大人要是不和好,不是太對不起你們了?」
「娘英明!」
說是說要去,可是主動求和哪有這麼容易?裴凌南在沈流光屋子門口走過來又走過去,一壺茶的時間都有了,還是沒敲門。裴大和沈阡陌躲在牆角干著急,眼看裴凌南要走,急得想衝出去,卻聽玉翩阡大聲道,「喲,這不是凌南嗎!」
他這一聲喊得格外嘹亮,別說屋裡,後院都能聽到。
裴凌南氣極,轉身想走,屋子的門卻被打開了。
這兩天,他們分開吃飯,分開睡覺,就算在宅子里碰到,也是各走各的,互相不搭理。裴凌南本來就是風風火火的個性,脾氣一下子上來時,怎麼攔也攔不住,下去了之後,就會後悔。可看平時溫順的趙顯,這次這麼強硬,她也憋著一口氣,不肯妥協了。
「我……是來道歉的。」裴凌南低著頭,聲音比蒼蠅還小。
站在門口的沈括笑道,「什麼?聽得不太清楚。」
「我說我是來道歉的,你還想怎樣!」裴凌南猛地轉過身去,見到是沈括,並不是趙顯,略略有些吃驚,隨即臉就紅了,「怎麼不是……他……他呢?」
「出去了,還沒回來。我也在這裡等『他』。」
裴凌南暗罵了一聲,低著頭往前走,走得太急,一下子撞到一個人懷裡。因為她走得太急,這一下撞得倒退一步,沒站穩就要摔在地上。一隻手迅速地拉住她,又把她帶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她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抱住他的腰。四周火辣辣的幾道視線,讓她無地自容。
趙顯抬手抱著她,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們要一直這樣被他們看嗎?」
她抬起頭來,額頭碰到了他的嘴唇,臉又是一紅,拉著他進了屋,「碰」地一聲關上門。
門外眾人皆是會心一笑,四下散去。
屋子裡很安靜。趙顯若無其事地走到書桌後面,拿起筆要寫字,「找我有事?」他的口氣與平常無異,但帶了點疏離,怎麼聽怎麼彆扭。
裴凌南一點點挪到他面前,看著自己的腳尖,「我錯了……」
「什麼,我聽不清?」趙顯是真的沒聽清。
「我說我錯了!我不該讓裴大瞞著你,偷偷給阮吟霄帶話送東西,不該不相信你,而相信別的男人。不該跟你鬧脾氣使小性子!」裴凌南一口氣說完,又低下頭去,「所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趙顯放下毛筆,走到裴凌南面前,剛要開口說話,她卻一把抱住他,「其實我已經放下了,瞞著是怕你不高興,誰知道你還是不高興了。」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等著你來親口告訴我。這幾日也並非有意冷落你,要知道,是你一看見我就轉身走掉的。為夫何其無辜啊。」
裴凌南抬頭,瞪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趙顯笑起來,「不過你認錯的樣子像個小女孩,挺可愛。」
裴凌南對著他的肩膀就咬。這一咬不要緊,卻點了火,某人的身體很誠實地起了反應。
他們伸手為對方解去束縛,糾纏到床邊時,兩個人都氣喘吁吁。
在黑暗中,能看到的只有眼睛。趙顯用手蓋住裴凌南的眼睛,挺身進入。
「凌南你在想什麼?」
「嗯?」裴凌南正意亂情迷,冷不防被他問了一下,一頭霧水。
趙顯扶著她的腰肢讓她坐起來,兩個人相對。裴凌南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歪頭不解地看著他。
「誰都不許想,除了我。」他咬她的耳垂。
這一夜,他們激烈地交融。床上的被子都被撕裂,裡面的棉絮飛得到處倒是。裴凌南只覺得自己的□好像被撕裂,身上也滿是吻痕。趙顯好不了多少,背上被抓破,肩膀和胸前都是牙印。
第二天,毛茸茸的兩個人同時醒來,看到對方都有點不好意思。
「昨晚……弄痛你了?」趙顯摸著裴凌南紅腫的嘴唇。
「沒……沒有。」
「對不起,我『下手』太重了。」趙顯坐起來,「我叫人進來收拾。」
裴凌南伸手拉他,「別去。再陪我躺一會兒。」
趙顯躺下來,把裴凌南抱進懷裡,「怎麼了?」
「見到你以後,你一直是崇光皇帝,有國事天下事。在那個皇宮裡,哪怕睡在一起,也覺得你不是我的,是南朝所有人的。現在這樣,就像五年前在沈府,你不用去處理朝政,沒有見不完的大臣,你就是我的夫君。」
趙顯沉默,摸著她的長發,半晌才說,「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裴凌南把頭埋在趙顯的頸窩裡,「當初要是知道你是皇帝,我肯定不嫁給你。可是我既然嫁給你了,就算你是皇帝,也只有跟著你了。」
「咦?好像有個人之前不是這麼說的……我想想……」
裴凌南伸手掐趙顯的手臂,趙顯疼得求饒。兩個人又大幹了一架,直到外面有人敲門。
「噓,先別鬧。」趙顯把裴凌南按在懷裡,大聲道,「誰?」
「皇上,急報。」沈括的聲音。極其小,極其尷尬,好像是迫不得已才來敲門的。
趙顯捏了下裴凌南的鼻子,起身下床,聽到裴凌南在身後嘀嘀咕咕,又俯□吻她,「先把自己洗乾淨餵飽,我們晚上再來。」
「沈流光!」裴凌南惱羞成怒,抓起身邊的軟枕就朝趙顯丟了過去。
趙顯出門來,見沈括垂首站在一旁,玉翩阡跟在他身後。他笑了,「天大的事情,都等我沐浴之後再說。書房見。」說完,就匆匆走了。
沈括終於舒了口氣,回頭瞪玉翩阡,「玉官,你這事兒幹得不地道。為什麼急報交給你,你要讓我來做這個壞人?」
玉翩阡狡猾地笑,「看來很激烈呀。」
「什麼很激烈?」
「將軍你看地上,是不是棉絮啊?被子都扯破了,還能不激烈么?」
沈括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拍了玉翩阡腦袋一下,「人精!」
攻下盤龍關之後,阮吟霄率軍攻克祁州,北朝皇帝耶律齊等人率軍與之會合,合力進攻冀州、貝州。眼看南朝的北方防線全數崩潰,北軍繼續揮師難下,南朝朝中的大臣開始準備棄都逃亡。趙康無德又怕死,想跟大臣一起逃走,幸而被翁照帆攔下,死諫。翁照帆提出讓崇光皇帝返回主持大局,趙康不允,朝中大臣又讓他把寧王耶律璟交出去,保得國土。
北朝軍隊攻克德清之後,三面包圍澶州,南朝將領李繼隆死守澶州城門。
金陵城內,終日人心惶惶。澶州,已經離南朝的東京開封極近。民間也有了極大的反對之聲,儒生成片成片地到皇宮門口靜坐,要求趙康舉措。商人罷市,農人休耕,一片混亂。趙康再保不得寧王耶律璟,派人送他出城。
說是送,其實是押。趙康顯然已經打算用耶律璟換得北朝停止進攻。他哪裡想得到,就憑一個皇帝和一個文臣,能讓大軍連破數城,極大地威脅了南朝的統治。
與此同時,趙顯一行人,動身前往澶州。
這一刻,已經到了國家生死存亡的重要關頭。隨行的人,全都神色嚴峻。北朝只要再下澶州,東京便唾手可得。東京一丟,民心立散,山河便拱手相讓。
「流光。」裴凌南挽著趙顯的手臂,把頭枕在他的肩上,「會沒事的。」
趙顯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是一個好丈夫,非但沒有照顧好你和孩子,還讓你們跟著我四處奔波,經歷危險。」他看了眼躺在他身邊睡覺的兩個小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
「他們都很乖,不會怪你的。」裴凌南俯身,把裴大踢走的小毯子重新蓋到他身上,又摸了摸他的頭,「我只是,不想這個孩子,以後也經歷這些。」
「我一定謀得一個好的人選,不讓光兒受這樣的苦,你放心。」
裴凌南點了點頭。
馬車外面,好像有大批的災民在涌動,哀吟聲不斷。趙顯掀開馬車帘子,眼中有深深的哀痛,「是我的無能,讓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祖宗打下的江山,就這樣在我手中失卻。將來,我還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皇?」
裴凌南抱住他,「這不是你的錯。」
「他們,也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子民。他們如此,我心中更痛。」
裴凌南只能抱緊他,企圖把溫暖和力量傳遞過去。
她側頭的時候,看見裴大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顯一行人剛到達澶州,就聽說先至澶州的沈括,用伏弩射傷了到澶州城下巡視的阮吟霄,阮吟霄跌下戰馬,大挫北軍的士氣。守將李繼隆樂得開了好幾十罈子的好酒,大犒軍兵。
人人聽而稱快,只有裴凌南笑得很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