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群起而嘲之(二)
要說這百里淑嬅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昨日秀女同入宮,除了楚玥,人人都受了她的好兒。更在午後閑暇時,紆尊降貴親自往各宮小主房中去,放下身段拉著家常。
與閉門不見的楚玥相比,眾人自然是願意同她多親近的。
還被蒙在鼓裡的楚玥回了瑤華宮發了好一通脾氣,任誰勸也無用。
後來鬧累了,氣悶著便歇下了。
待午睡起來,見珊瑚正在偏殿外洒掃著。她伺候楚玥最久,楚玥甚知她的性子,何事都掛在臉上,半分藏不住情緒。
見她憋紅個臉一副泫然欲泣模樣,楚玥便道:「你怎麼了?」
珊瑚正走著神,被楚玥這一聲喚嚇得手中的掃帚都掉在了地上,「沒......娘娘,奴婢沒事。」
說罷躬身欲將掃帚撿起來,楚玥則肅聲道:「這才入宮兩日,你便有心事瞞著我了?」
「奴婢不敢......」珊瑚急得落了淚,抬起袖子來抹了把紅彤彤的眼,委屈道:「是......是奴婢聽了些不中聽的話,實在氣不過,這才......」
楚玥秀眉一蹙,招手令珊瑚來自己身旁,耐著性子柔聲問:「你聽了什麼?一五一十說給我。」
珊瑚支吾了片刻,眼看著正要開口,卻被后趕來的楚衿呵斥了一聲:「珊瑚,你跟娘娘嘀咕什麼呢?」
珊瑚見楚衿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楚衿將掃帚撿起來遞給她,吩咐道:「庭院里灰大,去掃了吧。」
珊瑚重重頷首應下,慌也似的從楚玥寢殿里逃了出去。
她方走,楚衿便換了一副嬉笑容色,道:「娘娘午憩醒了,可要用些茶點?」
楚玥陰著臉色,一雙碧水眸子幾近眯成了一條縫,「珊瑚方才要說什麼,你那樣攔著她?」
楚衿低垂眉眼,低聲道:「奴婢......奴婢沒有......」
「你沒有?」楚玥推搡著楚衿的肩膀,怒道:「說!是不是你背著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被珊瑚聽去了,這才怕珊瑚在我面前說嘴你?」
楚衿大驚,忽地跪地叩首不休,「娘娘明鑒,奴婢並無做過此事......只是這事說給娘娘聽了,只會令娘娘徒增煩惱,不若......不若不聽了罷。」
「放肆!」楚玥想也未想,抬手便賞了楚衿一記耳光,「我瞅著是我這兩日對你太過和善了,令你渾忘了自己的身份!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聽尚由不得你做主!說!」
楚衿捂著燒紅的面頰,強忍淚意委屈道:「是......是皇後娘娘和蕭常在,她們......她們背地裡拿娘娘您出恭之事當笑柄傳著,那話說得實在不堪入耳,由鳳鸞宮的內監宮女聽了去,午膳時當閑話傳了起來。娘娘是知道的,從前在府上,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都能傳得流言滿天飛,何況實在這連宮牆都透風的帝苑城裡?」
「賤人!」
楚玥並未聽完楚衿的話,已覺羞憤難當,隨手抄起一琉璃花樽便砸在了地上,「我便知道!我便知道她會使出這些花花腸子來對付我!」
楚衿本屈膝跪著,見楚玥氣得在原地踱步,生怕她一不小心足下被花樽碎片划傷,於是猛地起身一把攬住了楚玥,「娘娘莫要動怒......仔細腳下!」
「仔細什麼腳下!」楚玥踢了一腳底下的花樽碎片,怒不可遏道:「腳下的路都被人插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刃了,你卻只會在這兒勸著我莫要動怒!?」她食指用力杵在楚衿的太陽穴上,厲聲訓斥著:「你記著父親母親要你入宮是作甚的!是要你一路扶持著我將百里淑嬅那賤人從皇后的寶座上拉下來,可不是讓你教導我如何規行矩步的!」
見楚衿低垂著頭怯怯不敢搭話,楚玥愈發氣不打一處來,一把便將楚衿推到在地上。
失了重心,楚衿整個人向後跌去,下意識伸出雙手來撐地。
可這一撐,正壓在了碎片之上,將右手劃出了幾處深可見骨的傷痕來,殷紅鮮血霎時溢出,淌了滿地。
楚玥也料想不到這局面,嚇得尖叫了一聲,惹得門外伺候的宮女趕忙入內詢問何事。
見楚衿面色慘白,雙手疊在一併按壓著血流如注的右手手掌,宮女們也是嚇得不輕。
楚玥見不得血腥場面,背過身去不耐煩道:「快快,帶她下去包紮著,再將這兒收拾乾淨!」
她一聳鼻尖,彷彿嗅見了血腥味,滿面嫌惡出了寢殿。
與楚衿擦肩而過時,還不忘嘀咕一句:「當初便不該腦子過了漿糊將你帶入宮中來,本就是個災星的命,怎知不是你克了我?儘是晦氣......」
入夜,楚衿獨居廡房中,右手被包紮成了個粽子,傷口仍在隱隱作痛。
帝苑城的規矩,宮女、內監是最末流的存在,有了傷痛除非主子可憐,可喚御醫來診治著,不然便只能自己苦苦熬著。
有時尋常傷風感冒,得不到及時醫治又要負著繁重的活計,活活將人病死的也有。
楚衿將紗布揭開了一條小口,血黏連浸泡在了傷口和紗布的交接處,痛得她忍不住『唔』了一聲。
今日負傷,在瑤華宮的寢殿里楚衿連哼都沒哼一聲,更是沒落一滴淚。
比起從前在楚宅里受林氏和楚玥的打罵折磨,這樣的苦楚,不過是尋常事,見怪不怪了。
所以第二日一早,即便傷口已盡發炎化膿,楚衿身上燙成了火爐生著高熱,她還是早早起身,第一個入了寢殿,伺候著楚玥梳妝。
楚玥睜開朦朧睡眼瞧見楚衿的時候不免有些訝異。
她瞥了一眼楚衿纏著紗布的右手,冷聲問道:「可有礙?」
楚衿連連搖頭,道:「皆是奴婢不小心,勞娘娘掛懷了。」
「知道自己粗笨往後便小心些。」楚玥譏笑著說了這一句,而後搭一把楚衿的手從榻上起了身,打了個哈閑閑道:「伺候著洗漱吧,今兒個咱們得早早兒去鳳鸞宮給賤人請安。」
楚衿綻出明媚的笑,道:「娘娘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什麼呀?」楚玥悶哼一聲,泠然道:「我只知道我今日不去,更讓她瞧了我的笑話。我才不會隨了她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