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一線生機
玄珏將守在門外的太醫喚入了殿內,因著急,聲音都變了腔調,「我記得年幼時,院判曾經用銀針封存了病入膏肓的幼弟最後一口氣,讓他能撐到父皇回宮見上他最後一面。如今可否在替母后施針,將她的氣門封住,暫時保住性命?」
「這......」院判為難道:「此舉治標不治本,且銀針封喉,至多不過保留太后性命三日。三日後無論銀針是否拔出,太后都必死無疑。且被封住氣門之人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十分痛苦。昔日微臣用此法封住六皇子的氣門,是為了全他的願景讓他見到先帝最後一面。如今張太后想見之人都在宮中,微臣以為,此法還是莫要用,讓張太后她安詳離去才是......」
「莫要再說!」玄珏僵硬著聲音截斷了院判的話,他執意讓院判行此法,無奈之下,院判只有依言而行。
他將三寸長的銀針刺入了張太后喉頭正中的位置,很快,張太后就停止了呼吸,彷彿沉沉睡去一般。
楚衿問玄珏此舉何以,玄珏道:「衿兒照顧好母后,我要去尋娘親。她定有法子可以救母后!」
的確,尋找龍母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從前張太后病危、楚衿被行刺的時候,玄珏都可以用自己的真龍之血將她們起死回生。
如今他成了凡人再沒有那本事,這世上能救張太后之人,也就只剩下了龍母。
楚衿本欲同玄珏一併往東海去,可是玄珏以放心不下張太後為由將她強行留下。
他並非是放心不下張太后,有玄玢和瀟瀟看顧,張太后定會無虞。
他真正放心不下的,是讓楚衿跟他一起前往東海。
他不知道此行要多久才能尋見龍母,讓楚衿跟著他,無異於將楚衿推入未知的災禍中去。
離宮后,策馬至東海之濱,因無人願意前往燭螢之海的所在地,玄珏只能尋漁夫租舟出海。
在海面上飄蕩了六七個時辰后,天色見晚,極遠處海面上閃爍的螢燭之光指引著玄珏前行的方向。
此番出海倉促,他並沒有隨身攜帶水與糧。
他如今是人並非真龍,六七個時辰不吃飯不要緊,可不喝水如何能成?
汪洋之上,觸手可及的海水就成了玄珏的飲用來源。
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他從前賴以生存的海水,對於人類而言卻是致命的。
在飲用下第四捧水的時候,玄珏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他腳下軟綿綿的,眼前一望無際的海水也開始變成了螺旋狀。
很快,他就因為飲用了過多的海水而昏迷過去。
他躺在木舟上,船槳沒入了海中,就這般漫無目的在東海之上漂流著。
順著風向,木舟被漸漸推近燭螢之海的方向,在即將進入冰寒結界時,於此地巡視海面的龍八字負屓發現了他。
他用靈力護住玄珏的肉體與心脈,將他帶入了燭螢之海。
東海之底的龍母察覺到了玄珏的氣息,旋即浮出海面一探究竟。
負屓指了指玄珏,聳肩笑看龍母,道:「母上,九弟怕是忘了自己已經洗髓成人,喝多了海水身子虛脫了。」
說罷,他伸手觸摸了一下玄珏的額頭。一陣淡藍色的光芒閃過,玄珏的身體恢復如常。
龍母神色平平看著負屓,問道:「汝不在海底修鍊,出來作甚?」
負屓像是被人抓了小辮子一樣尷尬笑笑,轉身就沉入了海底。
龍母漂浮至玄珏所承的小舟之上,輕聲將他喚醒。
玄珏抬起發沉的眼皮,在看到龍母第一眼后便猛然從小舟上坐起身來,「娘親!母后她不知身患何疾命懸一線!人間的醫者束手無策,還望娘親肯幫娘親度過難關!」
他一心記掛著張太后的安危,以至於見著龍母第一面連問安都沒有就直奔主題。
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這一點,「娘親......我......」
龍母搖了搖頭打斷了玄珏的話,「吾與汝說過,人間的事吾不願再插手。生老病死乃是凡人必經的過程,吾無法插手天道既定之事。即便吾施以援手,也無法逆轉她陽壽已盡的局面。」
「不會的!從前衿兒命懸一線時,兒子也曾陰差陽錯救過她的性命......」
「那是因為她乃意外橫死,陽壽未盡。」
「母后不過半百的年紀,且一向身子硬朗,說不定......說不定母后的陽壽也未盡呢?」玄珏跪在木舟上,向龍母不住叩首,「娘親!求您救救母后!若您去了,她當真陽壽已盡,也算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儘力了......」
她還需要親眼看到張太后才能確定她是否陽壽已盡嗎?
是她親手取出張太后的血髓,她比誰都清楚張太后的陽壽自血髓離身那時起,至多不過剩下半載的時光。
她能活到今日,已然是個奇迹了。
但這樣的話,要讓他如何跟玄珏說呢?
那人畢竟是自幼將她養育在身邊的養母,在玄珏的心中,她甚至比自己還要重要。
今日她若不同玄珏一併回宮去,張太後身死後,玄珏一定會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她費盡心思成全玄珏洗髓成人,就是為了讓他過上平安順遂且歡愉的人生。
這孩子心思極重,這樣的事多少會在他心中留下陰影。
不過是隨他去一趟而已。雖然結局改變不了,但總能全了他一片孝心。
她應下玄珏,吩咐他先回宮去將閑雜人等都避開,她不願接觸更多的凡人。
說罷,施法將玄珏送回了帝苑城。
回宮后,玄珏將這件事告訴了楚衿他們,讓他們都各自回宮去等候消息,並遣散了圍攏在宮外的太醫和宮人。
待做好這些,他坐在張太后的榻前握起她枯槁的手,沉聲道:「母后,別怕。娘親會來救您的,她是神仙,她一定有辦法就您。」
那根刺入張太后喉頭正中的銀針在燭火的映襯下明晃晃的十分刺眼,玄珏舉眸看向窗外幽狹的墨色天空。這樣濃稠墨黑的夜色,他已經許久都沒有見到過了。
高掛的明月黯然失色,落在樹梢上的寒鴉嘶啞地鳴叫了兩聲,拍著烏沉沉的翅膀飛走了。
與此同時,有一片陰翳自玄珏身後投下,將他籠罩在其中。
回頭望去,不知何時龍母已然佇立在他身後,平境地看著他們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