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文曲星（三）

一面之緣就收人銀票的事，讀書知禮的季敏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對此，鄒半仙倒也沒有勉強，反正他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完成柳欣妍所託。重要的不是季敏收不收銀子，而是他願意給銀子的這個做法，即便季敏收下，之後他也是可以從柳欣妍那兒要回來的。

季敏拒不肯收，鄒半仙妥帖地又把銀票收了回去，而後沖季敏深深地作了個揖。在眾人驚詫之時，他瞅准機會對著柳欣妍眨了個眼。

柳欣妍：「……」

農戶人家，極少有憊懶的，一大清早的，各門各戶的煙囪便都升起了裊裊炊煙。鄒半仙的一身衣裳，著實引人注目，對於他的行蹤，村中關注的人並不在少數。

見為其引路的是莊家老丈，趁著鄒半仙和季敏母女對話之際，有好事之人就將莊家老丈拉到了一旁詢問情況。

莊家老丈其實也是一頭的霧水，明明這位道爺先詢問的是柳家老宅，也便是柳家老三所在，可居然先來尋了柳榮貴剛剛有孕的媳婦兒，還又給銀子又作揖的，客氣得不行。

莊家老丈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只將鄒半仙與他說的話大約重複了一下，他犯糊塗不明白的話，周圍卻總有腦子轉得快的人有了些不確定的猜測，「該不會……柳三媳婦兒肚子裡頭那個，比柳三的來頭還要大吧？」

「什麼柳三，是柳舉人，柳老爺！」一旁有人出聲糾正。

那人被打斷了也不惱，只繼續往下說，「柳家老宅是一抹紅光，到了柳家三媳婦兒這兒就是紅光衝天……」

那人這麼一說，倒好像是提醒了莊家老丈什麼，他邊點頭邊道，「剛才道爺說起柳家老宅有啥文曲星的紅光的時候，啥事兒都沒有，到柳三媳婦兒這兒，才剛開了個頭呢，就突然打了雷了。道爺忙道天機不可泄露。」

那一聲忽如其來的驚雷，在場的基本都是聽到的，當時只是被嚇了一跳，這會兒聽了莊家老丈所言，眾人眼中頓時都起了些敬畏之心了。

鬼神之說，向來玄之又玄，引得眾人不信都是不行的。一時間，在場眾人看著季敏的目光都不大一樣了。

村裡又來了個道士的事，很快便傳到了柳何氏耳中。

想當年，若不是有個道士說他們村裡會出個大官，也不會有柳榮貴讀書一事，這會兒柳榮貴前腳才中了舉，後腳就又有道士進了村了，柳何氏下意識地就覺得，這位道爺肯定是為了自家兒子來的。

於是拉著柳榮貴就往外走，想要從道爺口中討幾句吉祥話。

柳榮貴正煩著上京的盤纏呢，且按照他的想法，他之所以能中舉，脫不開他自己的天賦和努力，當年的道士之言，最多算是個引子。當年村中和他一塊兒捧起書本的人可不少，最後不只有他得了功名在身嗎？

「柳舉人來了！」柳榮貴才剛冒了個頭，就有眼尖的開始喊了起來，一時間眾人面上都帶了討好甚至諂媚的笑。

對此，柳榮貴有些不屑，前幾天喜報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這些人背地是怎麼編排、貶低他的，這會兒得了消息才想來討好於他，一群勢力小人。

「道爺，道爺，這便是我兒，前幾日才剛中了舉的，您給瞧瞧，我兒是不是馬上就要做大官了？」

鄒半仙聞言，有些懶散地抬了眼，皮相不錯，這是他瞧著柳榮貴之後的第一印象。眼神不正，只怕是個薄情寡義的貨，怪不得四姑娘想要換個爹，這樣的爹沒了也不可惜。

想著今天他來這裡，便是捧高踩低的，鄒半仙便幽幽道，「他若善待妻兒，自然前程似錦。」

鄒半仙這話一出，聽到有些人耳中，覺得就是側面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了。

一時間，季敏只覺得有無數道灼灼目光盯住了她的肚子。站在季敏身邊的柳欣妍使勁抿住了想要上翹的嘴角，只覺得鄒半仙這會兒的言行舉止倒是對得起她給的那些銀子了。

柳何氏當初有多稀罕季敏，現在就有多嫌棄她，是以即便這話是從鄒半仙的口中而出，她也未曾立即應答，只是皺眉、撇嘴，覺得季敏生了副狐媚相貌，惹得這位道爺變著法子替她說話。

沖著季敏飛了幾個眼刀之後，柳何氏不大情願地說，「我兒自讀他的書，和他媳婦有啥子關係？」

她還真沒看出來季敏是個旺夫的，不過就是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的沒用東西。待得她兒有了大出息，絕對要休了這個沒用東西，換個更好的才是。

「怎麼沒關係？關係可大了去了！」鄒半仙說完這兩句之後，有些緊張地抬頭望了望天，而後轉向了柳榮貴，「你這回應試，其實並不大順利吧！」

柳榮貴『呵』了一聲，覺得即便這個道士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也不算什麼本事，畢竟他的事，若是有心打聽，並不難得知確切消息。

見柳榮貴面露不屑，鄒半仙心裡一咯噔，想著讀書人果然難糊弄一些，面上卻不動聲色。

片刻之後，他沖著季敏所在又作了個揖，「還望這位夫人好好保重身體，待得他日誕下麟兒，不拘是不是孩子親爹，只要小公子認了，那人便……」

鄒道士所言，讓柳何氏瞪大了眼睛，她雖然一直盤算著想讓兒子休了季敏，但聽著這道士所言依舊十分不快。

「這位道爺，你這樣說話可就不妥了。我兒還在這兒呢，你這是在攛掇他媳婦兒改嫁嗎？」這特么缺德，缺大德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們家不珍惜天上掉下來的福氣，還不興人家珍惜嗎？貧道今天話就放這裡了，要不是你們家這位小公子的運道，你以為就你兒子這衰樣能中舉？且先熬個十年八年的吧！」

雖說有理不在聲高，但鄒半仙言之鑿鑿，斬釘截鐵的，柳何氏頓時就沒了底氣，柳榮貴被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您說她這胎懷著的，是個大胖小子？還……帶著福運的？」這話，是柳何氏問的，雖然她其實不怎麼願意相信，畢竟季敏在她那裡的印象已經壞到了極致了，這突如其來的大反轉，她有些難以接受。

「愛信不信。」說完這最後四個字，鄒半仙沖著柳榮貴所在冷哼了一聲，拂衣而去。

柳欣妍暗忖，祖母和爹若是信了鄒半仙的話，待她娘好了，那麼他們就留在村中也無妨，若是不信……就唐敬言留下的那些銀票，她也能帶著娘親和弟弟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