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女子外向（一）

「娘親～」

小孩子半大不大的時候最討厭別人拿年紀說事，總盼著能一日長大，這其中，更好面子的男孩子尤甚，就如唐家小公子，自進學了之後，不論在家還是在外的一言一行都越發成熟穩重了起來，也便只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才會用這樣帶著甜膩的嗓音喊人。

對此，柳欣妍倒是頗為受用，輕輕應了一聲，之後就挑眉靜待自家兒子的請求。

「母親容稟，兒子……」

柳欣妍一直認為她家夫君若不是當初家逢巨變，那是很有可能會如了公爹的心愿蟾宮折桂的，後來雖然也有了官身，但畢竟與公爹的期望不同。自韜韜降生之後，公爹就將曾經對夫君的期盼都轉移到了孫子身上，韜韜也還算爭氣，自小便展現了不凡的天賦，不過……

聽兒子一本正經地掉書袋子，柳欣妍有些頭疼，韜韜小時候其實也嘮叨，但那樣的嘮叨在柳欣妍聽來其實還挺有趣的，別人一句話就能簡潔明了地說清楚的事，她家兒子經常要繞幾個圈子才能說清楚，每每看著他急到冒汗，柳欣妍都忍俊不禁。

這下子雖然也算是殊途同歸吧，但柳欣妍覺得他此刻說的這事完全沒必要引經據典的。簡而言之，時隔多年，她家兒子又和他討妹妹了。

出外遊學？總有回家的一天。

娶了媳婦忘了娘？唐敬言會讓他切身體會一下什麼事唐家家法。

如果他一時想不開想要入贅別家，她和唐敬言大約是不會怎麼樣的，反正不管怎麼樣他只要有子嗣，延續的其實都是唐家血脈，不過她家公爹可能會弔死或者撞死在親家公家門口。

「好好說話！你妹妹又怎麼惹你不高興了？」

被柳欣妍問及緣由，剛才還口若懸河的唐家小公子頓時成了鋸嘴的葫蘆。

思及兒子剛才憤憤不平地說他才剛滿三歲的妹妹『女子外向』，柳欣妍覺得她似乎是抓住了一些頭緒。

「哦！這一回香香又被陸衍給救了？」

被柳欣妍一語戳到了傷心處，本來決定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唐家小公子頓時委屈地不行，「這一回明明是我先找到香香的，結果香香……娘親，咱們不要香香了，你再給我生個聽話的妹妹吧。」

倒不是柳欣妍偏袒年紀更小的女兒，但她私以為韜韜這話有失偏頗，唐薰小姑娘其實已經很聽自家哥哥的話了。

當年在七巧節那天走失的香香後來是被陸衍給帶回來的，雖說香香之所以會走失也和陸家脫不了關係，但看當年年紀也不大的陸衍那般狼狽，且還差點兒搭上了陸家五公子，柳欣妍便有些生不起氣來，在平緩了失而復得的驚慌情緒之後，只有些羨慕陸家夫人，生了這麼些有擔當的兒子。

之後，唐、陸兩家不但沒有因為這事而結仇，反倒有了更多來往。

「你妹妹還不夠聽你的話，這些年都陪你胡鬧幾次了？」

本來吧，孩子丟了，又及時找回來了，這事兒也就算是完了。就當時給他們這些當爹娘的長個教訓，敲個警鐘。

沒想到，唐家小公子的醋缸直接打翻了。也不知道他那小腦袋瓜子裡頭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執拗地覺得他的親妹妹，就算是丟了，那也得他自己親自找回來，至於那些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什麼的，全都應該有多遠滾多遠。

當時柳欣妍是這樣安慰暴跳如雷的兒子的，「韜韜啊，爺爺、奶奶、外婆、爹和娘都知道你待香香好，但是香香現在已經找回來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她，讓她能忘記這事。」

唐家小公子這廂乖巧點頭，那頭陽奉陰違地避開他們這些長輩們直接把香香給丟了。在確認妹妹已經被陌生人抱走了之後，唐家小公子在眾人跟前拍著小胸脯立下了雄心壯志，一定親自把妹妹救回來。

當時要不是公爹眼疾手快地攔著，唐家小公子可能會被暴怒的唐敬言一巴掌呼到牆上去。

柳欣妍聽了兒子的豪言壯語之後，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後來反應過來，很快就伸手抱住了怒極了的唐敬言，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她的親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論傷了哪一個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兒子還小，他闖出來的禍事，自然只有他們當爹娘的去收拾。就算真的要收拾兒子，那也得是在重新把女兒找回來之後的事了。

結果唐敬言這邊才剛把人手安排出去，那邊香香第二次被陸衍給送了回來。陸衍絲毫不提韜韜的故意為之，只說香香大約是想他們了，所以他帶著她玩了會兒。那麼小的孩子，就算有那尋人的心，只怕也沒那尋人的能力。

如果說韜韜的愛吃醋和執拗勁是遺傳了柳欣妍的，那麼他的勝負欲柳欣妍覺得應該是隨了唐敬言的。

那之後的兩年，香香已經習慣被韜韜帶出去『丟掉』，然後被陸衍哥哥送回家，甚至覺得很有意思，別人家的小孩兒玩捉迷藏，再鬧騰也就是在一個宅子裡頭，他們玩的這『捉迷藏』可高級多了，滿京城亂轉悠，有一回那伙拍花子厲害得緊，甚至把香香帶出了城了。

也算是無心插柳吧，這兩年京城裡頭居然鮮少有孩子走失，原來紮根京城的拍花子好些都已經轉而到別處為非作歹了，因為在別處被逮住，最多被暴打一頓，蹲一段時間的大牢，再出來又是一條好漢。但在京城干同樣的事，那是會被帶到詔獄里去見世面的。詔獄不愧是人間閻羅殿，不論白天晚上都有人鬼哭狼嚎地被拷打，周圍不但陰森森的，還有濃重的血腥氣味，在那樣的地方，膽子大小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只要是肉體凡胎，總有一種或者多種刑罰能撬開人的嘴，錦衣衛們的以惡制惡很多時候就是簡單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好些拍花子其實都有虐待孩子的嗜好，畢竟被他們帶走的孩子年紀幾乎都不大，正是最好拿捏和欺負的年紀，以強欺弱、以大欺小能讓好些人有種別樣的舒暢感覺。不過拍花子主要都是奔著銀錢去的，所以難免會因為銀子多寡而區別對待。

若是拐到了長得好出身又好的孩子，他們都會忍不住對同行炫耀，因為這樣的孩子既能讓他們賺一大筆銀子，又能親眼看著他們從高高在上到零落成泥，這種操控別人命運讓人由貴到賤的感覺真的很不賴。

若是遇不上好的貨色，他們也會退而求其次，敲斷手腳、戳瞎眼睛、燒傷皮膚……怎麼樣看著慘，他們就怎麼做，只要孩子看起來慘得能讓人心甘情願地掏銀子就成。這些人作惡的時候大約終究是想不到的，曾經那些讓他們痛快無比的殘忍手段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全數被用回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