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將計就計(四)

第48章 將計就計(四)

這個激將法用得極糙,但對象是柳榮貴,卻已然足夠。

柳榮貴於是振奮了一把精神,想著一會兒若是事情敗露要如何裝傻裝無辜推卸責任,若是事成倒是簡單得多,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柳欣妍的生身父親,總不能佔了他女兒的便宜,再要他的老命吧?

這頭廂房之內,柳欣妍的臉色並不大好看,縱觀柳榮貴的言行,她已經徹底確定了柳榮貴想要做的是什麼,上輩子,柳榮貴出賣自己換了前程,這輩子他要出賣的是她,而『買方』,是唐敬言。

她都能輕易想明白的事,唐敬言只會知悉得更加透徹,自他於錦衣衛之中手握權柄之後,這樣的事如過江之鯽,至於結局,無非是兩種,被他瞧上的,納回府中,他瞧不上的,直接把人往外一丟。自賤者,人恆賤之。

「唐大人,大恩不言謝,一點兒薄禮,還望笑納。」

柳欣妍臉上的傷,經過脂粉的遮蓋,已然看不出什麼痕迹。唐敬言下意識地捏了捏袖中的瓷瓶,有那麼點兒可惜之意,這一瓶只怕是送不出去了。正想沒話找話說,問她想要吃點兒什麼菜,柳欣妍直接甩了一疊銀票給他,瞧著還不少。

歷任教導唐敬言的先生都道他有狀元之才,探花之貌,容貌自不必說,那是天生的,是從親爹娘那兒承繼來的,至於所謂的狀元之才,概因唐敬言他是個過目不忘的。

科舉之道,四書五經且不說能不能完全理解或者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首先你得要熟讀才行。在這方面來說,唐敬言的天賦讓他相較旁人節省了不少時間。

因為不曾聽說柳家到了京城之後有什麼很賺錢的營生,所以唐敬言把銀票接到手中一張張地飛速地翻看了一番,「用我的銀子感謝我,柳姑娘你……倒是適合從商。」

長相合他娘和他姐的意,天賦合他爹的意,她天生就該是唐家的媳婦。

這確實是唐敬言當年留下的銀票,畢竟對於柳欣妍來說,銀票都是一樣的,誰會像唐敬言那麼討厭,除了面額之外還關注票號之類的細節呢?

被唐敬言當面拆穿,柳欣妍有些惱有些羞,但好歹沒怒,只梗著脖子狡辯道,「唐大人當年將銀票留在柳家,難道不是用做謝禮?若是謝禮,那麼當年銀票離手的那一刻,這就已經不是您的銀子了。」

唐敬言沒有繼續和柳欣妍爭論這銀票的歸屬問題,只是將之推回到了柳欣妍跟前,而後問了句,「元寶可還好?」

這個小舅子,他當年只聽柳欣妍說過,卻無緣得見,柳欣妍將他說得又機靈又可愛還很討喜,唐敬言只以為這是柳欣妍因為親緣關係而過分美化了他。

或者如他一般,親人在身邊的時候,只覺得她們缺點多多,煩不勝煩,待得她們驟然而逝,留存心中的便只剩下她們的好了。

卻不想,那孩子確實可愛得緊。想到這裡,唐敬言忽然心中一窒,都說外甥似舅,如果那個孩子順利出生,是不是也會如元寶一般?

「勞大人惦念了,元寶當日雖然確實受到了驚嚇,但小孩子忘性大,這些天他已經恢復如常了。」

「是么,那很不錯。」

事實上,如若沒有經過這一遭,柳欣妍是真不知道,他們家柳元寶居然是個記恩不記仇的,頭一天還氣鼓鼓地嘟囔不停的讓他餓肚子的大鬍子、骨頭、小哥哥,到了第二天就全都拋到了腦後,剩下的只有長得又好看待他又好的『姐夫』還在嘴邊掛著。

元寶一口一個姐夫的叫得順溜,弄得來家中的媒婆都開始懷疑她小小年紀就已然是二嫁之身了。

說起媒婆,柳榮貴的那什麼鑄印局大使雖然是個閑得不能再閑的差事,但柳榮貴還是得每天去衙門點卯,因為每當他想要偷溜,總有禮部的人下來溜達,就好像有人在暗地裡盯著他一樣。

那日騙了唐敬言說柳欣妍已經定了婚事之後,季敏總不免有些忐忑,想著按照和女兒商量的,把假的儘快地變成真的,於是近來柳欣妍養臉的日子裡,季敏偷偷摸摸地見了不少城中還算有名的媒婆。

既然是有名的媒婆,自然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幾乎每個媒婆來的第一件事,都是要看看柳欣妍是個什麼模樣,畢竟這女兒和兒子終歸是有些不同的。

如果是兒子呢,家裡或者自己有本事,那麼能說個差不多的親事,女兒家呢,出身算是錦上添花的事,最重要的還是才貌,雖然這『才貌』一詞,『才』是擺在『貌』之前的,但這虛無縹緲的所謂『才』,可不是一眼能瞧出來的。

因而說來說去,更重要的還是貌。這女兒家若是模樣長得極好的,想要高嫁也不是不可能的,無非是自身出身低會拖累名分。不過出身不好的,卻長得極好的,想要攀高枝的人家,媒婆見得不要太多。

柳欣妍的容貌自然不必說,好看得很,可壞就壞在她有一半臉被柳榮貴打得暫時不能見人。

媒婆要見人,她不能被看整張臉,柳欣妍就想了個法子,坐在房間的窗戶邊,露出半張臉,確定媒婆看清楚了之後,讓元寶去踢撐住窗戶的叉竿,小娃娃,特別是元寶這個年紀的男娃,那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兒都是能幹出來的。

即便只露半張臉,也夠那些個媒婆驚艷的了。畢竟世事無兩全,出身好的一般長得不好,長得好的則出身不佳。

今個兒柳欣妍不在,元寶呢,已經習慣每天踢叉竿了,一天不踢,他這小短腿就痒痒。是以季敏才剛說完自家的情況,剛開始和媒婆打聽男方的情況的時候,元寶已經一腳,准准地給叉竿踹開了,窗戶砰地一下落回原位,給兩個專心說著話的人嚇了個心驚肉跳。

「喲,這……這什麼動靜啊?」

「何嬸子原諒則個,是我家小兒,年歲小不懂事。」

元寶年紀確實是小的,但耳力很不錯,腿腳也利索,一聽娘親在外人面前說他不好,他立馬就不幹了,小眉毛一挑,嘟著嘴就衝出來了,「寶寶最乖!」他叉著水桶腰哼唧道。

本來媒婆還因為沒能看見柳欣妍的模樣而有些遺憾,這會兒一瞧元寶的模樣,她頓時就放了心了,這一母同胞的弟弟都長得這樣好,作為姐姐的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

「那戶人家啊,和你們家情況差不多,早些年也是農戶出身,不過孩子爹沒有你家老爺出息,只考了個秀才就沒繼續了,現在呢,在第一樓做賬房。第一樓你知道的吧?就是京城裡頭最出名最貴的那家酒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地兒……」

媒婆頓了頓,又繼續。

「那家的兒子呢,也還算出息,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個秀才了,品貌都很不錯,這三年之後,指不定就是個舉人老爺了。按我說,你們家老爺既然能做個京官,那肯定也是有些本事的,若兩家的親事能成,讓他好好教導一下親女婿,若那孩子也做了官,那你們家姑娘就從官小姐變成官太太了。」

外人能看到的,是柳榮貴從一介農戶變成了京官,定然是有本事的人。季敏當然也不敢說柳榮貴是個沒本事的,但他當年當官確實只能用『運氣』二字,至於教人做官的本事,季敏可不敢想,於是只模稜兩可道,「這個……如果兩家的婚事真的能成,那自然是可以的。」

「只要雙方都有誠意,有什麼不能成的呢?」

元寶窩在季敏的懷裡靜靜地聽媒婆吹那家的男丁,聽著聽著元寶突然說了句,「娘親,寶寶想姐夫了。」

第一次聽元寶在媒婆跟前這麼說的時候,季敏那是嚇得一身冷汗,次數多了之後,她已經可以若無其事地開口解釋,「孩子的意思是,他想要個姐夫,因為咱們最近常和他說,等他姐姐嫁人之後,就多個人待他好了。」

「才不是,姐夫長得最好看,其他人都丑。」

「他年紀雖然小,但瞧著他姐長得好,就覺得他那未來姐夫也得長得好看才行。其實要我說啊,這男子的長相能入眼就行了,長得太好了容易招蜂引蝶,最重要的是得有本事,能護得住家。」

「對對對,柳夫人您真是深明大義。這一家裡頭啊,有一個長得好看的就成了。」

「姐夫最厲害!」元寶一邊說,一邊衝到了牆根,拿了一截被季敏丟在那兒的用來撿蛋的時候嚇唬雞的樹枝,嘿哈嘿哈地擺動小胳膊,最後做了個『刺』的動作,正是唐敬言那天一刀兩洞的姿勢,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他最近愛聽大俠的故事,覺得大俠能拔刀相助特別厲害,就希望他姐夫能文能武。」

「這個……」百無一用是書生,會讀書就不錯了,還要能文能武,媒婆覺得有些強人所難。

「小孩子不懂事,哪裡懂那許多,我看著我夫君這些年苦讀就知道了,時間看著長,其實緊得很,能把書讀好就很不容易了。」

「其實吧,現在說這許多也沒有太大用處,還是先約個時間,雙方先見個面吧,若是滿意的,再談後續,若是不滿意,說得太多也就是白費口舌了。」

被季敏送出門的何媒婆擺著胯正準備往下一家走,在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就被人拉了進去,能做媒婆的都是潑辣之輩,被突然這麼一拉,她正待破口大罵,一眼瞧見令人聞風喪膽的熟悉的飛魚圖樣,頓時鵪鶉一樣老實了。

「這……這位官爺,您……您是不是弄錯了,小的……除了做媒,什麼違法的事兒都不曾做過!」

「弄錯?你說說看,我們錦衣衛辦案能有出錯的時候嗎?」

瞧著那隻按在綉春刀刀柄上的手,何媒婆自然只能搖頭認錯。

「這位大人您能不能告訴小的,這……小的究竟有什麼錯處,小的保證,絕對不會再犯!」

那個錦衣衛輕哼了一聲,涼涼道,「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做媒。」

「虧你也是京城裡頭有些名氣的媒婆,怎麼做媒之前也不打聽打聽清楚……」

瞧見他的手勢,何媒婆有些心疼地掏出了自己的荷包,從中掏了一錠銀子出來,「您辛苦了,買些酒水。」

「那戶人家的姑娘,這會兒並不在家,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何媒婆是個人精,一下子就想到了季敏剛才只怕沒說實話,忙搖了搖頭,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

「那位姑娘啊,這會兒正在見我們家大人呢!我們家大人是什麼人,那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見的嗎?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別說錦衣衛的大人了,便是跟前這個,何媒婆都覺得自己吃不消,忙連聲告饒,只說自己不知情,要是提早知道,便是裝病裝死都不能來走這一趟。

裝死都說出來了,某個錦衣衛只覺得好笑,又伸手要了一錠銀子,他才揮了揮手,讓她走人,下次再在這兒見到她,別說裝病了,她連裝死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何媒婆感恩戴德地拚命作揖,而後一邊暗罵季敏,一邊屁滾尿流地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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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又毒又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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