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的五好青年
()琉璃宮燈之下,紅袖添香,別有一番趣味。
新婚夫妻一個有意交流,一個樂於分享,加之師從一人,實在是有很多共同話題可以談論。天南地北的人物風情,陶冶情操的琴棋書畫,各抒己見的詩詞歌賦,避開敏感的政治問題,二人簡直可以說個幾天幾夜不停歇。
眾所周知,乾隆爺是個作詩達人,幾乎每天都有一首以上的詩作誕生。目前還是四貝勒的弘曆已經顯現出此愛好了。他端正的坐在黑檀木的雕花椅上(這是素怡嫁妝中配套的傢具之一),嘴角帶著乾淨清朗的笑容,右手流利的動作,轉瞬完成了一首詩作。
擱下墨條,素怡整整綉著纏枝梅花的袖子側首去看,心中不由有些震驚。原來這是首描寫弘曆與她大婚景象的七言絕句,字裡行間表現出弘曆真切的欣喜與激動,可謂上佳之作。比乾隆爺流傳後世的詩句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見老婆面露驚喜,弘曆鳳眼一挑,心中得意又高興,卻故作矜持等著老婆的評語。殊不知不自覺上挑的眼尾已暴漏他的真實心情。他伸手拉住素怡,腳步往左後移動一寸,方便老婆觀賞自己的大作。他瞧著被自己半環在懷裡的老婆,略低了頭,聞著老婆發間的幽香,道:「師傅曾說我的詩作過於直白,不夠婉轉。你看這首如何?」
想著師傅負手教訓未來皇帝的模樣,素怡抿著嘴露出一絲笑意,道:「若論婉轉,男子中莫過南唐後主,女子中當為易安居士。」回首望著弘曆,她左頰的酒窩愈發深了,道:「弘曆以為如何?」
弘曆釋然一笑,道:「詩的意義本來就在於抒發詩人的內心感情,直白或婉轉不過是一種表達形式罷了。」轉眼去看宣旨上的詩作,道:「我本來就是要告訴別人我的快樂。」他的眼睛深沉如黑夜,裡面閃耀著無數星光,徐徐的話語撫過素怡的耳邊,比春風更深情溫柔:「弘曆何其有幸能娶素怡為妻。」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忽然之間,素怡的腦海里蹦出這麼一句詩。視線穿過疏窗,只見曲曲折折的小徑邊墨綠色的樹木,路上提著宮燈行走的姑娘……姑娘,哪來的姑娘?那是從正院過來的莫痴丫頭。莫痴,莫痴呀!剎那間,素怡逃出了弘曆布置的溫柔陷阱,微微垂頭掩飾臉上的淡然。大家閨秀聽到丈夫表白的正常反應——羞澀與驚喜。她定了定顫抖的聲線,咬著唇抬起頭,毫不退縮的直視著弘曆,道:「你我夫妻一體,共同進退。」相信這個承諾比「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嫁給你」更能讓弘曆安心。
抹去心底升起的那縷黯然,弘曆舒顏展色,為自己的試探感到羞愧。素怡是他要相伴一輩子的妻子,不是他的手下,也非他的奴才,他應該全身心的信任素怡。不過,他的福晉估計是天底下最聰慧的女人了,甚至比自己的額娘還要聰慧。
將歉意隱藏在平靜的面容后,弘曆拍拍手,吩咐即刻進門的秋雨:「將書房收拾一下。」自己把寫有詩作的宣紙撿了放在抽屜里,又扣上金鎖,才道:「時間不早了,咱們早些休息。」見老婆詫異的注視自己,弘曆笑道:「這詩僅你我二人知道即可。」
素怡頷首,與弘曆攜手出門,沒有看見秋雨眼中複雜的思緒。
進了西次間卧室,弘曆鬆了素怡的手,二人在炕上分左右坐下。
熟知主子生活習慣的莫愁已端上兩杯溫熱的牛奶擱在炕桌上。素怡拿起一杯,笑道:「這是牛奶,最有利於睡眠。我在府中之時原本是喝的羊奶,進了宮才知道牛奶是這個味道。你也嘗嘗?」宮裡養著奶牛專供皇室使用,十分精貴。雖然素怡知道牛奶營養價值比不上羊奶,也只得將就用了,她總不能帶著幾頭羊嫁進皇宮吧。
弘曆呡了口經莫愁巧手煮沸的香濃牛奶,笑道:「味道不錯。」雍正爺兒子少,西二所每日也能分到一桶牛奶。老婆喜歡喝這個,他舉雙手贊成。**是草原上的民族喜愛的食物,其中以蒙古族為最,滿洲人也偶有食用牛奶。在以農業為主的清朝,作為生產工具的牛是十分珍貴的,不許隨意宰殺。所以,古裝片里大俠飯桌上最常見的二斤牛肉來源估計不合法。
喝完牛奶,素怡招莫悔幫自己卸妝,這一天的勞累下來,她也難免帶了倦色。弘曆拿了本書在看,見妻子已翻身上床催促他,也起身洗漱。
皎潔的月亮躲在雲朵之後,沉沉的夜色里,二人相擁而眠。因為素怡帶了八個丫鬟進宮,內務府便只分配了兩個三十多歲的嬤嬤進西二所伺候。今晚守夜的是客嬤嬤與莫憂。另有粗使太監宮女數個候在一旁。
莫失站在裡間的門前聽了會兒,對莫憂打個手勢,自己悄聲離開。莫憂瞥一眼安靜無聲的內室,側身在軟榻上坐了,與旁邊的客嬤嬤交換一個眼色,只靜靜等著。不一會兒,在兩人的眼皮都快黏在一起,準備洗洗睡的時候,卻聽見裡面的聲響。女子的嬌啼與男子沉重的喘氣聲混合在一起,並有逐漸變大的趨勢。
莫憂舒口氣,主子和貝勒爺感情好是好事。她思慮片刻,與客嬤嬤對視一眼,起身把裡面的門扉闔上,退到外間門外,又關上門,才喚醒打盹的小宮女,讓她去準備熱水。莫憂想的是,主子那麼愛乾淨,沒有沐浴根本睡不踏實;客嬤嬤想的是,宮裡的規矩,貝勒爺與福晉親密接觸后肯定會要水。二人齊齊把昨晚房裡兩位主子沒有要水的事給忽略掉了。
果然,半個時辰后裡面傳出貝勒爺要水的聲音。客嬤嬤推開門,莫憂領著粗使宮女們提水注滿凈房裡的浴桶。另一撥粗使太監自後門提水入另一凈房,準備伺候貝勒爺沐浴。宮中規矩,入夜後太監不能入女主子的房間。
客嬤嬤在帘子后稟報熱水準備妥當,您倆可以出來沐浴了。
弘曆「嗯」了聲,自有宮女掀起簾幕,伺候著二人去凈房。
出浴后,素怡臉上猶帶情~事後的紅暈,與弘曆在屏風處相遇。時間掐得正好。
二人攜手在床上躺下。弘曆自動伸手佔有性的環住素怡的腰肢,即使這很不合規矩。但是在西二所里,也沒有人敢跳出來指責二人。
把臉埋在弘曆的胸膛上,素怡緩緩呼吸,效仿孔子三省吾身。這個習慣是她從前世帶來的,每當完成一個手術,結束一天的工作,她就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做一個思想經驗總結。黑夜給了她清醒冷靜的頭腦。
均勻而規律的呼吸聲響在耳邊,弘曆已經熟睡。素怡一動不動的枕在弘曆結實有力的手臂上,注視著他淺黃色的內衫。據她觀察,十七歲的弘曆是一個正直上進的青年,並沒有後半輩子的**與風流,甚至沒有一點兆頭。
想想雍正爺對著兒子老婆俱是冰山般堅硬的面孔,弘曆也不可能歪到哪裡去。至少,弘曆在繼承皇位前還是個聰敏機警的皇阿哥,要不然雍正爺也不會選他當繼承人。由於康熙爺留下的國庫並不充實,缺錢的雍正爺極其厭惡貪污揮霍之人;看後宮的清冷景象就知道,雍正爺也不是個好女色的皇帝。這樣的阿瑪教導出來的兒子,並且是比較得意的兒子——弘曆怎麼會有上述缺陷?
總而言之,在雍正爺的高壓政策、鐵血手段之下,弘曆絕不可能有人品問題。現在的弘曆可以說是一個五好青年——家世好(皇帝的兒子,家世能不好么);長相好(遺傳基因優良,未發生變異);教養好(與生俱來的皇子氣度,待人也寬和);文採好(自進學起每天幾個時辰的課不是白上的,大儒師傅們也不是白拿工資的);武藝好(拉弓射箭,騎馬打獵等不在話下)。
這麼一想,弘曆當真是一個好丈夫的人選。素怡暗自下定決心,她要保證弘曆不長歪了,即使歪了也得拉正咯。只有弘曆幾十年如一日般做一個明智有為之君,她才有好日子過,她才不會犧牲在黑暗的後宮爭鬥里。換句話說,她必須把身邊這個男人的心給抓牢,不管用什麼招數手段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