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孤陋寡聞

顧蓁蓁面帶關切，大丫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用力抽出手，扯出一絲僵硬地笑意：「多謝小姑好意，我身子骨好，不用麻煩劉大夫，回屋躺躺就行了。」

顧蓁蓁還未回應，自個爬起來的王氏先急了：「你都快燒成炭了，如何能自己熬過去？你別倔了，跟娘去看大夫。」

王氏說著話就抓著大丫的胳膊往外拽，顧蓁蓁沒搭手也沒攔住，只好整以暇地瞧著大丫氣息急促，汗水滿面，顯見是不好受。

但不好受的大丫卻忽然使勁全力掙開了王氏，身體站立不穩，卻嘶啞著嗓子恨聲道：「娘，你只知道要帶我去看大夫，你付得起診費嗎？」

欲要去攙扶她的王氏被她這聲質問定住，一張臉脹得漲紅，大丫的話還在繼續：「你也別想著找奶奶要，之前咱倆衝撞了二嬸，二嬸要吃藥養身體，處處花銷，奶奶哪裡還能拿出錢來給我付診費？」

王氏被大丫這一句句質問得眼眶都紅了，她嘴唇抖動幾下也沒說出話來，大丫已經轉過身，踉蹌著奔向她與二妮同住的耳房。

顧蓁蓁在她衝到耳房門口時忽然開口：「大丫，你誤會你奶奶了，她不是苛刻的人，你要是不好張口，我去替你說。」

大丫背影一僵，她沒有回身，聲音中透出的喘息越發重了：「多謝小姑好意，但大丫不想給奶奶添麻煩，我進屋躺躺就好。」

說完就沖開房門，又轉瞬砸上了房門，連追過來的王氏也被擋在門外。

王氏推不開門，急了，轉頭沖顧蓁蓁央求：「蓁蓁你能不能去找娘……」

「找我作甚？」顧陳氏端著一隻碗自灶房出來，接過王氏的話，狐疑地打量了眼耳房。

看見婆婆，王氏面露喜色，張口欲言，身後的房門一下子拉開半面，大丫伸手將王氏拽進去，急切地沖顧陳氏道：「奶，我娘沒事。」

話音未落，房門就又砸上了，那間耳房只在西面開了窗，正面去瞧卻是什麼都瞧不見，顧陳氏面露不豫：「鬼鬼祟祟的，像什麼樣子？」

顧蓁蓁不想她煩心，上前拉著她的胳膊笑道：「她們親母女或許有什麼悄悄話要說，娘就別管了。」

「娘不耐管她們，就管你，」顧陳氏將手裡的陶碗往顧蓁蓁跟前一送，「趕緊把這半碗雞蛋羹吃了，不然該涼了。」

平滑如鏡的雞蛋羹還散著熱氣，顧蓁蓁光看著就食指大動，她忍不住就著顧陳氏的手舀一勺放入口中，嫩滑細膩的口感，讓她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就順喉而下，帶著熱氣進入空憋的腹中，那熱氣又從腹中蔓至四肢百骸，冰涼的手腳都暖了起來，舒服極了。

顧陳氏瞧見幺女蒼白的臉上暈出一絲血色，眉眼都舒展開，將碗往她手上遞：「把剩下的都吃完，好好補補氣血，別一陣風就能吹倒……唔……」

顧蓁蓁接過碗，卻飛快地舀了一勺，趁著個顧陳氏張口之際塞入她的口中，笑眯眯道：「娘也嘗嘗合不合口味。」

顧陳氏倒不貪這口腹之慾，但幺女與她分食的舉動讓她心裡如同喝了蜜一般甜，打定主意就算不合口味……呃，其實還好，不，是太好了！

既有雞蛋的香，又不像水煮時蛋黃噎人，而是水嫩潤滑，入口即化，久未沾葷腥的顧陳氏這下差點將舌頭吞進去。

「奶奶，大寶也要吃！」

「奶奶，還有二寶，二寶也要吃！」

聞著味的雙胞胎從後院衝過來，舉著灰黑的小手要吃的，他們身後還跟著二妮。

不過二妮離得有些遠，仰著頭眼巴巴瞅著那隻碗，並不張口索要，反倒更讓人憐惜。顧蓁蓁朝她招手：「二妮也過來。」

不想顧陳氏卻伸手擋住，虎著臉沖大寶二寶道：「你們今早吃過朝食，你小姑沒吃，這碗雞蛋羹是專給她做的，你們可不能搶。」

大寶二寶別的方面或許不聰明，搶食方面卻極有天賦，小手指著陶碗嚷道：「今早沒雞蛋羹，我要吃雞蛋羹。」

「我也要吃！」

大寶二寶叫嚷起來連跳帶蹦，看見顧陳氏不肯應，乾脆往地上一躺，耍起賴來。顧陳氏伸手去拉扯，但拉了一個，另一個又往地上一滾，塵土就揚了起來。

顧蓁蓁扶額，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評價這倆貪吃的小子，眼見揚起的塵土都快飛進陶碗里，她也沒了胃口，將陶碗遞到顧陳氏手邊：「娘，我吃飽了，你把剩下的分給他們仨吧。」

「你才吃一口怎可能飽了，你別管這兩小子，娘拿竹條抽他們一頓他們就老實了。」顧陳氏說著真就去尋竹條。

顧蓁蓁忙拉住她：「娘，過不久就該準備飧食了，我飧食再吃就行。大寶二寶也是瞧著這雞蛋羹新鮮，就讓他們嘗一嘗，不過，娘可別重男輕女落下二妮。」

「你說娘重男輕女？」顧陳氏瞪圓了眼，「這家裡娘最疼的就是你，連你四哥都得靠後，難不成你不是女的？」

顧蓁蓁立刻道歉：「娘我說錯了，您最疼女娃，自不會落下二妮。」而後朝二妮招手，「二妮快過來，你奶奶要先喂你吃雞蛋羹。」

說著話，陶碗就塞到顧陳氏手裡，顧陳氏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卻是氣不得惱不得，只拿手指虛戳了她額頭一下，顧蓁蓁笑嘻嘻跑開。

顧陳氏很快被大寶二寶纏住，也顧不得她了，但到底先揮開了兩小子，叫來二妮餵了她一大口，不過半碗雞蛋羹，不過一人一口也不過餵過兩輪就沒了。

大寶二寶還吵鬧著要吃，終是惹惱了顧陳氏，一人賞了一個巴掌才消停。

顧蓁蓁瞧著這一幕卻有些心酸，還是太窮了，才讓幾個娃為著吃口雞蛋羹就滿地打滾。

肚子再次咕嚕叫喚，飢餓灼燒著腸胃，顧蓁蓁瞧著西邊那輪太陽都像雞蛋黃，忍不住舔了舔唇。

就算為了過上每天都能吃上雞蛋羹的日子，她也得想法掙錢，況且她還欠著那男人的救命之恩沒還完。

上次男人不肯收她那五兩銀角子，顯然是因為錢不夠，等她拿出五十兩，五百兩，她就不信他不肯買斷那次救命之恩。

對，她就是這麼市儈，用錢來還恩。

那什麼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她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只是，如何掙錢她得好好琢磨。

這一琢磨就到了做飧食的時候，她給顧陳氏打下手，按照顧陳氏的指示將洗好的葵菜倒入沸水鍋中，升騰的水汽連帶著葵菜的苦澀味熏得她偏頭退步，隨口問了一句：「娘，這葵菜是焯水后再用油炒嗎？」

顧陳氏聽到她這話愣了一下：「你是覺得清水葵菜入不了口是嗎？」

顧蓁蓁滿臉驚愕，這時代做菜都不放油的嗎？

顧陳氏瞧見她這神色，又瞧著她近日瘦了一圈的小臉，不由得心疼，便道：「你去柜子里的油瓮里舀點豬油出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舀半勺。」

母女倆的思維隔著上千年的代溝，顧蓁蓁也不解釋，只是瞧見顧陳氏滿臉心疼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搖頭道：「娘，我不愛葷油，用素油炒就行。」用素油顧陳氏應該不會這麼心疼吧。

「素油？你是說桐油嗎？」顧陳氏嗔了她一眼，「桐油那是點燈用的，可不能用來煮菜。」

顧蓁蓁這下是真驚訝了：「家裡只有桐油嗎？沒有花生油、大豆油？」

她這話剛落，門外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咱家小五這是又琢磨出什麼新鮮吃食了？花生油、大豆油，我也沒聽說過，想來是我孤陋寡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