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夢幻泡影
一切有違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周至柔就被從床上拉起來,眯眯瞪瞪的,眼睛都沒睜開。許多丫頭圍繞著她,伺候她沐浴更衣。
她還是很睏倦,大概是昨天晚上熬夜了,雜七雜八的想法,你上我下的,統統涌到心頭,導致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不過,雖然困意很重,心卻里明亮的。
她知道,今天要結婚了,要嫁人了,要嫁給章豈了。這不是第一次當新娘子,可仍然覺得自己歡喜如在雲端,跟做夢一樣。
因為結婚的對象不一樣啊,是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嫁的人。
當然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婚前恐懼,如果將來章豈對她不像從前那樣好,或者得到的就不再珍惜了,人性啊,誰能說得准呢?
除了自己會一直愛自己,別人,不敢全部信任。真正的信任就應該像鑽石一樣堅不可摧,如磐石一樣不可轉移,天塌下來都不會改變。
怪不得人們都喜歡用鑽石代表愛情,「鑽石恆久遠,代代永流傳」,世界上最堅固,最閃亮,最璀璨無瑕。可能只有它能代表著堅定不屈的愛情。
不過周至柔也嗤笑一聲,所謂的鑽石不過就是碳元素而已,一把火也就燒沒了。學過化學的她,更能夠看穿事物的本質了。
姐姐周璇過來看她,目光中帶著三分喜悅,也有幾四分擔憂。
「柔兒,今兒是你的大喜日子,姐姐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姐姐,想說什麼便直接說好了,難道你還怕我承受不起嗎?」
「今日一別之後,離我姐妹相見就不再是現在了,雖然你我還是只親姐妹。」
周至柔聽了撲哧一笑,「姐姐你說的哪裡話?在我心中你是姐姐,永遠都不會變的。」
「我也希望,只不過那時,你已經章家婦了,便不能像現在一樣無所顧忌。」
周璇眼中淚意滿滿,不過很快收斂了,然後看著妹妹道,「好妹妹,我心裡盼望著,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只是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如果將來你受了委屈,千萬不要一個人憋著藏著,一定要告訴我。」
「姐,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種受了委屈不會說的人。我會哭,我一定會哭給你看的。但凡他有一丁點對不起我的地方,還有好多人等著替我出頭呢。」
想著昨天拿回來的東西,周至柔淡淡一笑,內心十分自信。
綉樓里很快又出現了一個聲音,「哎喲,你們姐妹在說什麼悄悄話呀?」
這是三房的小王氏帶著大兒媳過來。按理來說,接下來的活,非常之重要,應該由親生母親來做。只是周至柔的母親,已經不在了,而名義上的秋氏,這輩子也上不了檯面了。怎麼能指望她來呢?
大房的安氏拒絕了——大概是知道女兒周瑾鬧和離,是誰在後面戳的,心裡頭對周至柔生氣。二房的嚴氏也是搖頭。
於是,這個巧宗兒不就落到三房頭上了嗎?小王氏拍板,和大兒媳婦趕緊過來。給新婚的嫁娘普及新人洞房的經驗。
看了一眼周璇,這還是個未嫁的黃花大姑娘啊,趕緊把周璇趕走了,周璇有點納悶,什麼事都瞞著她,不能跟她說?還是周至柔給了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眼神,這才明白過來,臉色微紅的離開。
其實,長輩們可能不知道,有關這方面的書,這周家的藏書樓就長收藏了不少。
女孩們閑著無聊的時候,早當科學研究一樣研究出不少內容。各自得了五花八門的經驗,呃,這房中術也是一門科學啊!
待到真正該說的時候,小王氏看著兒媳,兒媳婦張口結舌,期期艾艾,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沒用,太沒用了!」小王氏罵了一句,可是她張口,也發現自己無法對一個晚輩說人倫大禮,好吧,婆媳倆丟下一卷春宮畫塞到周至柔的懷裡,勉強維持長輩的體態,「嗯,柔兒你是個聰明無比的孩子,一見就會懂了。自己多看看啊。」
周至柔悶笑一聲,接過來,把它藏在自己的裙角之下。
稍後,有位積年的老婆婆過來幫周周開臉——所謂開臉,就是把臉上的汗毛絞掉,這是新婚婚禮上必不可少的一環。只要臉上還有汗毛的,都被認為是黃毛丫頭。而開臉的,才會被視為婦人。
絞汗毛的時候是有兩根線交替著扭成一股,然後在臉上輕輕摩擦。別說,用這種方式去除汗毛,還是相當的方便快捷。
周至柔臉頰額頭有一些看不清的小汗毛。全部拔乾淨之後,其實跟沒有開臉時差不多,不過上粉之後,就有明顯區別了。
這時代的粉質,做不到輕薄如煙霧。上粉之後啊,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妝容很重的痕迹。尤其濃妝之後,如果有汗毛就會特別明顯。而開了臉之後,就會相對比較自然一點。妝容會比較服帖。
周至柔本來就有七分的美貌,氣質超過容貌的。現在濃妝之後,再加上大紅的喜服,整個人換了一個人,特別的莊嚴莊重,唇間一抹鮮紅,嬌艷如海棠一般。
看著鏡中的自己,周至柔自我感覺非常良好,新娘妝太美了,真的很想去拍照呀,去那些名勝古都拍婚紗照,拍婚禮寫真,拍下她最美時的樣子。
將來老了,可以跟章豈一起回味年輕時候的美好。
正當她自我陶醉的時候,外面許多人都在高呼,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周家人個個喜氣洋洋。
催妝詩是準備了幾首,不過沒有派上用場,因為周至柔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她款款下樓,按照禮數辭別父母,然後上了花轎。
手裡捏著一個代表平安喜樂的蘋果,心情既平靜,又雀躍。好像大海匯入了奔騰的江河浪花,有一種大勢已定的篤定感。
從今以後,嫁為人婦,為那個人洗手做羹湯,而她,心甘情願。以後無論貧窮富貴疾病,都是這樣攜手並進。
身旁的那個人,就是將要共度一生的人嗎?有千言萬語想對那個人說,突然很想告訴他,這是我們緣定三生,奈何橋上許下的約定吧?。
不然怎麼兜兜轉轉?
今生的緣分,是前生多少苦難換來的?那麼多的苦楚,終於等到今生的長久相伴。好像抱著他,把心底無窮無盡的話,想統統對那個人說一遍。
可惜紅蓋頭遮住了他們相互對視的視線。
她看不見他的眼神,只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他的一些動作。
大紅花轎上街,有一點像遊街的感覺,不過喜慶的路人都是帶著笑意祝福,鑼鼓喧天的,熱鬧非凡。
不用回頭看也知道,花轎後面跟著的是十里紅妝。
她的嫁妝多到什麼地步呢?這一輩子的吃穿用度都準備好了。一年四季的糧食,蔬菜,瓜果。有大片田畝菜地提供。還有幾個莊子種了桑樹,還有養蠶的農戶,以及綉娘綉娘,從織布染布繡花裁剪全包,這輩子的綾羅綢緞穿之不盡。小到繡花針,大到棺材板,全都準備好了。十里紅妝倒不算什麼,這份細緻,才算是周家給他的底氣。
長達十二頁的嫁妝單子,是這幾個房頭拼拼湊湊的,長輩們一人跟她說了一句話。
「嫁人後,他能對你好,你就對他家人好,對你不好,你自己吃穿無愁,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只管你自己快活就行。」
「男人變心快,章豈若是起了三妻四妾,見異思遷的心,你也不必很是為此煩惱焦心。若是自己生有子女,那就好好的將孩子培養成人,若是沒有。你娘家人還在呢,你兄長對你也好,你幾個姐姐,幾個弟弟妹妹。都會支持你的,莫要忍氣吞聲。」
很難說,這時候聽到這些話,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原先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周家人。只覺得這裡是臨時落腳之處,住幾年遲早會離開的,而且會遠離這家人,再不聯繫。
可是想一想,這會兒她突然覺得,所謂的親緣是什麼呢?
難怪重生了一輩子,她還是活在自己軀殼裡,還和這一家人做親人。
縱有千般,萬般不是,周家人還是相當團結的。好比他她上輩子幾次婚嫁。周家都是欲玉成其事,沒有盤算著,對她的嫁妝索取或者哄騙走。多少和離在家的女子就是在夫家過不去了,娘家兄弟又開始欺壓,妯娌說風涼話,那日子才真的沒法過。
出嫁之時帶著是有多麼的幻想,而下一刻的變化就讓她多麼的僵硬獃滯
駿馬嘶聲,馬車忽然斷了,驚擾了遊行的隊伍,而抬著花轎的轎夫也受了驚嚇,倒地不起。
周至柔本來不想下花轎,只是周圍都靜悄悄的,她才掀開了轎簾,試著問了一聲,「怎麼回事?」
章豈的臉上沾著一點血,大紅的禮服上,斑斑點點。
是的,濕潤非常明顯,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他手裡拿著一把長刀,砍斷了一匹馬的馬頭。那馬的屍體就倒在地上,四蹄還抽搐著。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的變化令所有人都驚異不已。周至柔也不能理解,他疑惑的目光在章豈的臉上劃過,然後並集中在始作俑者身上。
這是一兩個長相普通的兩個人。丟到人堆里都不會找出來。
不過周至柔竟然很熟悉他們,因為他們是胡老三父子。前世曾經受過他母親資助,一心想要報恩的。
「你認得他嗎?」
周至柔先是搖頭,隨後又點點頭。
按正常道理來講,她應該不認識,因為這輩子。,這父子倆應該沒有正式介紹過,也不可能熟悉。
但上輩子打過幾次交道,人家還冒險救過她的性命。
剛剛那一瞬間,她神色肯定露了行跡,再說不認得,那就像是故意欺騙人了。
具體情況他可以跟章豈解釋,便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以後再慢慢說。」
「慢慢,慢慢到什麼時候,等個十幾年嗎?」
周至柔聞言詫異,抬頭看了章豈,一時覺得他的臉有些陌生。
「怎麼了?」她輕聲的問。
「這對父子,在往北上去東梁的路上出現過很多回,有的時候是挑著擔子賣私鹽,有的時候是偽裝成貨郎,走街串巷,有的時候是正好來挑著鞋子來賣。
當時我便覺得奇怪,怎麼會有人,沿街叫賣賣的東西,正好是我想要的。卻原來是如此緣故啊。」
周至柔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只不過當時她並沒有在意,因為她當時的身份是小丫鬟,要買東西當然不需要她出面了。
只能解釋一下,「這對父子曾經受過母親的恩情,嗯,可能是在沿途保護我吧。」
「是啊,保護你,保護你一個小丫鬟。都這麼明顯了,我當時竟然還相信你,相信你只是一個出身卑微,只是一個倒霉,被我連累的小丫鬟。
我信任你,保護你,維護你,不管有多少人罵你,我一直認為你是最美好的,天真無邪的。我怎麼知道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心思城府,能算計無數人了。多少人被你算計的,鼓掌之中,被你戲弄。」
周至柔大吃一驚,驚愕的抬起眼看著章豈,而他那雙眼睛,已經變得無情而陌生。
這不是深愛她的那個人。
這個滿腔的憤怒,一心的恨意,甚至還有被欺騙后的傷痛。
「不是的,章豈,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的?你是告訴我,你不是故意隱姓埋名到莊家的?」
「我當然不是故意啦,是我哥哥他……」
「對,是他把你賣到莊家的,為什麼甘州那麼多大戶人家,他偏偏要選到莊家。是不是因為知道莊家,我會來?」
一時間周至柔無言以對。
她想說,當時他她根本不清楚,他
她要是知道這件事的話肯定劇烈反抗。因為那個時候他她還在研究怎麼把章豈弄死呢。
這些話肯定說不了,但是不說的話又好像在默認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