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杞人憂天
南魏的風風雨雨,暫時刮不到北漢來。
周至柔的小日子過得蠻滋潤的,自從貢獻了那把「十連發「的弓弩,她就成了使者團的天字型大小第一貴賓,幾乎給了郡主一級的待遇,到哪裡都有北漢密探司派出的護衛保護。別說被人騷擾了,等閑官民都近不得身。
可以說,除了遇到少數幾位實權人物以及北漢的皇族,她可以在金京橫著走。
不過,周至柔非常明白,這一切都是「十連發弓弩「帶了的震撼。對於北漢粗糙的工匠來說,十連發弓弩內部構造的精巧,是做夢都想不到的,那零件怎怎麼那麼細小,怎麼配合起來機關收縮自如,普通的不是射出一枚箭就要重新上么,怎麼可以連續十發?這裡面的設計是什麼人想出來的哦!驚為天人!
不同南魏的工匠,等階比較低,北漢對軍械很是看重,上好的制弓手每月賺來的錢財,可以比御前的神射手一級的護衛呢!也是因為眾多工匠的推崇,周至柔的地位才一點點升高,從不值一提的一介女流,到送上供品的使者,再可以溝通特殊工匠的中間人……地位的每一次變化,都說明這十連發的弓弩,到底是什麼跨時代的武器。
不是沒有人說,這武器製作起來費盡,而且難保不是南魏的算計。
可工匠的思維非常簡單,好的東西就是好的,你說破天,多少陰謀詭計在裡面,人家把成品送來了啊。不是什麼圖紙,也不是什麼天馬行空的想象,人家把東西做出來,擺在你面前,十連發就是十連發,多少人來看,也是一次不差的驗證成功——這東西有假么?
沒有假的話,管什麼用心,就是送來了一樣珍貴無比的寶物!
「指不定回去要受到多少牽連。切莫不能寒了有功人士的心,不然下次還會有誰送來此等寶物?難道等我們在戰場上落得一敗塗地,毫無招架之力,才高興么?「
一群工匠氣勢洶洶,對質疑周至柔用心的官員罵道。
不過罵歸罵,罵完了,他們也就消了氣,只要周至柔得到應有的補償,他們和周至柔也沒有私人情誼,也壓根沒人想到,這弓弩的設計圖紙是周至柔自己畫的,自己找人做出來的——甚至那工匠還是個文盲,全程靠她指點的。
因為不知道,他們給周至柔撐腰,也就做到這份上了。
多了,身份不合適。
他們猜測,橫豎周至柔不管要什麼,給足了她顏面后應該有資格去見想見的人,至於見了面后能不能說上話,說完了話有沒有用,他們可干涉不了!
這群頑固的老傢伙們,敬重有本事的人,不止一次公開說,要是那十連發弓弩的設計者出現,一定要拜師!
可嘆這次周至柔出使,一點風聲也沒漏出,等上六年之後,他們才眼巴巴的望著,把周至柔給望了回來。那時拜師,一個個都老胳膊老腿了,眼睛也不中用了,手也沒那麼穩當了,後悔極了,後悔眼下沒有多問一句。
那麼就多嘴問一句啊!
周至柔沒有費心的隱藏身份,因為那把十連發的弓弩,她也來到北漢才拿出來,平時在路途上也派不上用場,沒有她發揮的餘地。她無需解釋,這東西的圖紙是她的畫的,更不能恬不知恥的說,是自己設計的——收服這群工匠,只怕就離不開北漢了,走不掉了!
再者說,她還沒那麼厚的臉皮啊!
「你做得對,不該暴露身份。不然人家知道圖紙是你設計的,豈不會把你當成危險人物!柔兒,你太大膽了,這東西堂而皇之送給北漢,只怕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怕什麼,大姐姐,你是對我哥沒什麼信心吧?放心,他能處理好的!「
「我不是對他沒信心,而是這東西本來非常尋常,不是金銀珠寶一類哪怕堆成山說得過去!「
「嘖嘖,要我判斷,我就覺得金山銀山更嚴重——有了錢,要什麼材料有什麼材料,要多少工匠有多少工匠。我把十連發的弓弩送給北漢,不就是看在他們缺材料又少工匠么!明明白白的東西交道他們手上,他們也複製不出來,呵呵,那多好玩!「
「好玩什麼!你就不怕他們惱怒之下……「
「那是他們沒本事,跟我什麼關係?「
周至柔淡淡一笑。
製作弓弩的材料分兩種,一種是軟木,一種是硬木。兩種木材的處理辦法迥然不同,費工費時費力。而且後期也要定期維護,維護不好,這弓弩就費掉了,就算有能工巧匠猜測出來,如何保養,但想複製一把一模一樣的,以為畫下圖紙就夠了?
做夢呢!
發動機圖紙周至柔也會畫啊,讓她製作一輛發動機出來試試!
她要是能做出來,不知要怎麼得意呢!
「除非我給他們一個說明書……算了,那真成了裡通外國了。周瑛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了吧。「周瑛嘀咕兩句,隨後就開開心心的拉著周瑾在金京到處亂轉。
本來作為使者,一舉一動都有人觀察限制的,某些地方可以對本國人開放,對使者就有要求了。而托十連發弓弩的福,周至柔現在是暢通無阻,大家都覺得對等回報,你先表露了誠意,我這邊也要大方點,還小氣的扭扭捏捏,那就不是北漢的作風了。
十天功夫,周至柔差不多將金京周邊的玩了一遍。這十日也是北漢新皇帝登基后的十天,大赦天下,許多兇悍的罪犯也得到了赦免,不知是否是有心人士的驅使,南魏和東梁的使者團同時受到衝擊,而且丟失了不少財物。
只有周至柔夜晚睡得極好。她住在使者驛館靠後的單獨院子里,姐姐周瑾,以及願意跟隨她的綠梅和阿羅在一起。倒是聽得幾聲悶響,其他沒在意。早上醒來,才發現地上多了一灘血,驛館的人說,她們院子外斬斷了幾隻手腳。
聽著駭死個人吧?
待聽說使者館里財物丟失還是小事,有些女眷昏睡得迷迷糊糊之時,連小衣也丟了——本來是沒人聲張的,可這罪犯太過可惡,竟然在賭館中炫耀起來,還在賭資不足時兜售給人了。
這還了得。
綠梅和阿羅嚇得臉色發白,都是南魏長大的女眷,對這種事情格外在意。貼身的衣物要是被不認識的男人摸了,噁心死了,只想把那東西全部給燒了!
她們后怕的想,若是她們還留在使者館里,恐怕也成了那起子不要臉的罪犯重點關注對象!幸好,她們選擇跟了周至柔,而且周至柔進貢了那樣寶物之後,北漢的暗探侍衛對她們的人身安全十分盡心。
比較起來,早上起來看到地上一灘血算什麼,她們毫髮無損,全都乾乾淨淨的啊!
兩家使館都出了這等事,新登基的皇帝震怒,下令一定要逮捕罪犯。本來事情不算多大,遭受損失的也不是本國人,抓幾個小偷小摸的,含含糊糊的一筆帶過,明面上過得去就行。誰讓那偷香的在賭館里賣小衣呢?
這下遮掩都來不及,只能順藤摸瓜,抓了幾個賊人,還追繳了不少賊贓。
南魏使者團上下十分氣憤,要求嚴懲,誰知道只是裝模作樣的打了幾板子,就完事了?
這就沒了?
此事要是發生在南魏,別國使者到了南魏,京城天子腳下出了此等醜事,肯定全力以赴的破案,然後加重處刑!
東梁的人倒是能理解,「他們不是是這樣的么?民風彪悍,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的。只要不出人命,都是小案子。「
何況那丟了小衣的,還是普通的丫鬟,不是重要的女眷。更沒理由了。
南魏使者團上下,還是非常氣憤,聽得東梁的人呵呵一笑,「你們啊,就是之乎者也聽太多了。難怪前面幾回的使者,都惹了眾怒,被扣留了。對了,你們難得來一趟,不想去拜見一下前輩么?「
「前……前輩?「
所謂前輩,那自然是前面的使者團成員了。南魏朝廷上選來選去,最後選中了富貴閑人楊天一,不就是看重他即使被扣留了,也無關大局么?
楊天一對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
他也曾想過,要是被扣留了,就只能尋前面幾位前輩,問問經驗,怎麼在北漢過日子啊?
雖說目前沒有這種徵兆,但有備無患么!出於情理,出於需求,楊天一決定去拜訪前輩使者們。
這可不得了,又牽扯出一大堆難題事故出來。
原來楊天一一打聽,才發現被扣留的南魏使者團成員,不是預想的三五人,是整整二十人!
這二十個人,有祖孫三代——祖父為使者,在北漢落地生根,有三子四孫,女兒都沒計算在內。他是最早來北漢的,宣平元年就來了,一共出使了三次,三年一回,開始誰也不知道他在北地的具體情況,都以為他做的不錯呢。
後來南魏要調他回去,另外派人過來,他和妻子分別,這才被惱羞成怒的妻妾扣留住。世人才得知,他在北漢逍遙快活極了,南魏人的能說會道,儒雅翩翩,挺吸引人的,勾搭了至少三大權貴家族的女兒。這一走,說以後都不再來了,哪個當父親的,當哥哥的能願意?一起拚死不許他離開,還聯合起來上奏皇帝,皇帝就下令,送他長久的居住權。同時還給南魏宣平皇帝發了國書,表示非常欣賞你派來的使者,若是能常常聽他的教誨就更好了,反正你們南魏人才濟濟,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這個人就送給我吧。
還有一個使者不願意迎娶北漢女子,得罪了北漢公主殿下,被弄去當了馬官,中間數度一夜春風,生育了幾個不知生母姓名的娃娃。這些娃娃也長大了,標準的南魏人口音,可身材魁梧,是北地人外表了。
另外,還有夫妻三人——正妻是從南魏千里迢迢自己追過來的,追來發現,丈夫觸怒了北漢皇帝,為了保住性命已經另娶,這怎麼辦?走也走不成,斷也斷不掉,只能夫妻三人一起生活。每日里吵吵鬧鬧,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悲催!
楊天一最開始不知狀況,等知曉了,已經來不及了。
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在北地生活的經驗,甚至不想看見三位前輩的生活。這三人,都和他有些相像,出身富貴鄉,風趣外表,舉止談吐,種種都是能迷惑人的。若是被那個北地的權貴女眷看上了,那他真不一定能順利回國——反正南魏上下已經習慣了,正使肉包子打狗,副使回頭復命。
楊天一忘記自己是怎麼脫身的,反正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回到使者驛館,他脫了鞋子,只覺得渾身沒有一點力氣。看到老中青三代使者,好像看到他自己的未來。
因為能被挑選成為使者團正使的,多半和楊天一的出身一樣,論起親戚,還能攀上五服以內。楊天一陷入恐慌,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露面的太多了,有沒有見過特別一點的女孩,對他表露了正常範圍以外的情感?
這麼慌亂了三天,直到周至柔看不下去了,主動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別自作多情了!如今北漢女人對南魏男人的評價,不咋地。看看那前面三位使者,一個是老不要臉,一個是舔不要臉,最後一個是硬不要臉。
別只看到這三個人被扣留在北漢,思鄉之情泛濫,看起來很值得同情。也要想想被他們坑過的北漢女子又多少啊!她們既然是喜歡並享受和南魏男人在一起的感覺,就不太能接受和北漢男子過日子了,等於白白被耽誤了!不然在最好的青春年華和北漢男子皆為夫妻,不也和和美美過一輩子?
至於被個渣男坑苦一生么?
還有,你跟羅玉虹在一起也沒遮掩,根本沒有北地女子會瞎眼相中你!
與其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怎麼幫羅玉虹的家人調回金京吧。她那老爹死在外面,明明是出身望族,卻落得埋骨他鄉的下場,不唏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