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柔克剛
李鳳英又怎會不知道他話裡有話，哼了聲，「那是因為你沒有立場，兩頭都想討好，都不想得罪，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你就是耳根子軟，經不住……」
李鳳英說了一半的話突然收住，想起之前大閨女的話，用力深呼吸了幾口氣，轉過身子以盡量平和的語氣道：「我知道你孝順，但也得分怎麼回事……」
窗根下，邵迎春端著早就打好的水，正聽著裡面李鳳英講大道理，中間夾雜著邵連仁幾句附和聲，掩嘴偷笑。
李鳳英看似性格強勢，但邵連仁卻能以柔克剛，外人眼裡的女強男弱，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下一刻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嚇得邵迎春差點尖叫出聲，回過頭就看到邵迎夏正狐疑的看著她，「大姐，你站唔……」
邵迎春一把捂住她的嘴，指了指屋子裡，把她拉到一旁……
東廂房裡，李鳳英自覺得道理已經擺明白了，剛好聽到動靜，把邵迎春姐妹倆叫進去。
邵連仁殷勤的接過臉盆，又拿過跌打酒和藥片，把姐妹倆支出去，「春兒不是要收雞蛋嗎，還有迎夏，你去瞅瞅迎秋和東子去哪了，看著他們點，別到處瘋跑去，尤其是河邊。」
剛才都是李鳳英在講大道理，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這會他也得講講他的苦衷了……
邵迎春從屋子裡出來就直接去了村西頭的劉奶奶家，邵迎夏則是去找邵迎秋和邵迎東。
劉奶奶六十多歲了，是五保戶，腿還有殘疾，村上給予特殊照顧，不用去生產隊幹活。
她家裡養了幾隻老母雞。
見邵迎春來了，劉奶奶熱情的把她讓到了屋子裡，當得知她要來收雞蛋，劉奶奶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什麼也不肯。
「你這是偷社、會主、義雞蛋，要被斗的，快別說了，你喝了水就趕緊走吧。」劉奶奶十分謹慎，臉也沉下來了，並且不時往外張望，一副沒得商量的架勢。
邵迎春並不著急，而是柔聲細語的說姥姥最近身子不好，「年輕時候落下的咳嗽病，我聽說雞蛋炒熟了趁熱吃能治咳嗽，劉奶奶您就幫幫忙吧。您沒有賣，我也沒有買，這是您送給我的。」
說著將一毛錢塞進劉奶奶手裡。
這年代雖然什麼都要憑票夠買，但錢也是不可缺少的，而大隊上每到秋收的時候只分給各家糧食，錢卻是沒有的。
劉奶奶猶豫了下，攥緊了還帶著餘溫的毛票，「這是俺瞅著春兒丫頭你一片孝心，才好心給你幾個，可不是賣你的。」
邵迎春笑著說是，最終從劉奶奶家裡拿走了十個雞蛋。
為了掩人耳目，邵迎春來的時候特意背了書包，軍綠色的書包厚實又寬大，十個雞蛋放在裡面根本看不出來。
從劉奶奶家裡出來，邵迎春往回走，路過知青點的時候往裡面看了眼，正看到一個十七八歲，梳著麻花辮子，穿著格子上衣的少女端著一盆水走出來。
少女也發現了邵迎春正在看著她，愣了下。
邵迎春朝對方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往回走。
這個少女就是邵迎軍「懷孕」的對象，只不過這是邵迎軍單方面的說辭，事實上只是他在追求人家，而人家姑娘可什麼都沒答應。
一路回到邵家，院子里靜悄悄的，邵迎春走到東廂房跟前，就聽到裡面傳來邵連仁的聲音，「爹這輩子最剛強，當初為了給咱湊房錢，東挪西湊的沒少遭白眼，我這……」
「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軍子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你就忍心他被槍斃了？」
只不過這次任邵連仁怎麼說，李鳳英就是不答應。
「他結不成婚能賴著我？槍斃不槍斃的，也不是我叫他去乾的。」
「換了房別說分樓房了，連城鎮戶口都得變回農戶，孩子往後找不著工作，更找不著好對象，還有咱倆，工作不要了回來種地咋地？」
「……不就是錢嗎，大不了我上他姥那借去。」
說到後面，李鳳英的聲音漸漸拔高，已經有急眼的徵兆了。
邵連仁忙安撫，「他姥那也不富裕……」
這年代家家戶戶都差不多，能吃飽就算好生活了，哪裡還有閑錢？
「再不富裕也不會給出去彩禮還往回要的。」李鳳英一句話懟的邵連仁滿臉通紅。
邵迎春知道自己該上場了，推門進去。
李鳳英依舊氣的不行，邵連仁也耷拉著腦袋坐在另一邊。
邵迎春把書包打開，拿到李鳳英跟前，「媽，買了十個雞蛋，明天就給我姥送去。」
李鳳英神色稍緩。
邵迎春又說了會話，並沒有提一句換房的事，而是在說姥最近身體不太好，姥爺的老寒腿不知道冬天會不會犯，「聽人說冬病夏治，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李鳳英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雖然她也不知道，但也很想試試。
邵迎春又說起了兩個舅舅，大舅雖然有工作，但舅母只是家庭婦女，一大家子五口人都靠大舅的工資過日子。
小舅今年都二十三了，連個對象還沒著落。
提起這事，李鳳英也是滿臉愁容，這幾年她認識的人所有的都找遍了，就為了給小弟介紹對象，但小弟嫌東嫌西，一個都沒看上。
李鳳英是當姐姐的，都急成了這樣，更別說當父母的。
「媽，其實不用著急，小舅又帥又勤快，還是技術員，怎麼會沒有對象？」邵迎春摟著李鳳英的肩膀，說前幾天看到小舅跟同學的小姨在飯館吃飯，兩人還有說有笑的。
李鳳英頓時來了精神，讓邵迎春詳細說說。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我同學的姥爺是紅旗農場的場長，小舅也在那上班，說不定是真的。」邵迎春道。
看到小舅吃飯是假的，但前世這個時候小舅確實和場長女兒處對象，只不過家裡還不知道。
後來小舅因為把邵連傑打的住了院，被判了傷害罪，入獄三年，對象也黃了，事後李鳳英為這事後悔了一輩子。
李鳳英剛開始還興高采烈，一下子又擔心起來。
邵迎春同學的姥爺是場長，那她小姨就是場長的女兒，這算幹部子女了，而李家只是工人家庭，怕是高攀不上啊。
要真成了的話，這彩禮錢肯定少不了，除了房子之外，三轉一響也必須得有，也就是自行車、手錶、縫紉機和半導體。
邵迎春沉默了下，給李鳳英消化的時間，之後又說起了邵老爺子，「剛才我回來的路上，看著爺從村長家出來，臉色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