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演出變成打擂台

若男搬家了，搬出了和易小安、徐冬冬合租的房間。

易小安不想當電燈泡，如果跟著若男家住，這會讓他更加想念自己的父母，所以也謝絕了若男父母留他住下的好意。

上京的領導建議，讓若男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治療一下，然後重新回去上班。

但院里的事兒太多了，又都忙不過來。

楚若男是個倔脾氣，跟他爸一樣，認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頭倔驢，你拽是拽不動她的。

僅僅間隔了一天，若男又回去上班了，即便是楚爸楚媽都勸不住。

這天晚上，若男趴在她的那張新書桌上思考未來。

是的，這腰傷一天犯、一天好，完全沒有規律可循，這讓她越發對於以後的日子，充滿了恐慌。

若男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兒？

她甚至不敢再替自己的未來，去做任何決定。

她想著，如果後面因為身體原因，再出現任何錯誤？

只要再出現一次，那就乖乖辭職，不要再禍害上京的老師同學，不要再留下來禍害京劇了。這樣的舞台事故再多幾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打定了主意，若男又取出那串之前戴過的水晶項鏈。

若男發現一個規律，在她戴上水晶項鏈的那段日子裡，身體都是健健康康的，體力充沛，好像一點兒也不用為腰上的舊傷多慮。

但等這串項鏈被摘下后，過不了多久，她的腰傷又會開始複發。

這並不是什麼封建迷信，或許只是一種心理暗示。

楚若男現在也需要這樣的一種暗示，她覺得這串水晶項鏈能帶給她好運。

於是，從這一刻開始，她將項鏈戴回到了脖子上，不再因為捨不得戴它，而將它摘下，重新放回盒子里。

或許是這樣的心理暗示真的有用吧。

若男夜裡就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又上台演出了，甚至夢見了癱坐輪椅上，已經無法站起來的楚爸，竟然在陪著她一起演戲。

父女同台，底下的觀眾們掌聲雷動。

其實在若男還很小的時候，楚爸就有過以後父女同台，認認真真演一出大戲的願望。

到時候楚家這一大家子親人們，能唱的都到台上去，大家熱熱鬧鬧的唱一出大戲。

這曾經也是所有楚家人夢寐以求的一件事情！

只可惜，楚爸後台的舞台事故，斷送了這個想法。

楚若男以後可以跟易小安唱，陪著易小安的爸媽、楚小纖的父母親同台唱戲，但楚爸站不起來，他卻再也沒有了和女兒同台唱大戲的機會。

然而，這件事在楚若男的夢中，卻實現了。

在那個夢裡，楚若男他們唱了一出《龍鳳呈祥》。

楚小纖京胡伴奏，楚爸飾演喬玄，楚媽反串周瑜，由若男飾演劉備。

易小安的老爸飾演魯肅，楚小纖的奶奶飾演吳國太，楚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台上湊齊了……

若男從這個美夢中笑醒，一切都彷彿跟真的一樣。

可當她醒來之後，一切卻都回歸原位。

都只是夢，是空的，鏡花水月而已。

但若男覺得，美夢也是一個好的開始，也是個新的開端。

這天她自己跑步去京劇院，果然，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戴上水晶項鏈的楚若男，一改往日的頹廢，變得朝氣蓬勃，看到什麼都充滿了希望。

她離開家的時候還不到七點，跑到附近的公園處，正好看見一個大爺坐在涼亭里，在拉京胡。

旁邊有兩個老太太，還有個中年人，大家大清早的遛彎兒，竟然在這裡吊嗓子。

那位大爺看若男的眼睛朝這裡看，估計她八成兒也是個戲迷，就抖了抖京胡的弓子，問若男：「那邊的小姑娘，要不，你過來唱一段兒？」

楚若男本來有點害怕張嘴，她已經很久沒唱過了。

可一想，就算有腰傷，腰傷也不影響私底下清唱啊，當即就讓這大爺給拉了一段兒。

若男是女老生，調門兒可是不低。

她選了《戰太平》里的一段西皮導板「嘆英雄失勢入羅網」，這大爺手裡帶的也是好琴，直接就給了個西皮正宮調。

這西皮正宮調，是過去老年間角兒們唱的調門兒，京劇發展到現在，一般演員都唱不到這麼高了。

台上的標準調門是六字調，換算成西洋的定調方式就是西皮的F調，而若男的西皮正宮調，換算起來已經達到了G調，偏偏京劇里西皮唱腔高亢激昂，這段西皮導板的第一句末尾，就有一個樓上樓，要持續翻高了唱。

可楚若男不管這些，她唱西皮正宮調，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楚若男一張口，一句西皮導板直入雲霄，那立音聽的身邊的人一陣頭皮發麻。

附近的人都被她高亢清亮的嗓音吸引，楚若男唱的那叫一個神完氣足，快板字字如同珠落玉盤，吐字鏗鏘有力，最後的散板，唱的十分感人。

一曲唱罷，在她身邊已經圍攏了十好幾個人。

楚若男這會兒想走，這幫人也不讓了。

只好又麻煩拉京胡的大爺，她又唱了一段兒《定軍山》，這才算安撫了觀眾，一溜煙兒小跑，直奔單位而去。

楚若男可不知道，她這幾句唱完，就有老太太給發到網上去了，

現在全民都玩短視頻，她的唱發出去，被幾個老太太一轉，沒多久，好多人就都看到了。

楚若男再來單位時，經過了幾天緩和期，舞台事故的影響淡化，基本再沒有什麼聲音批評她了。

領導似乎也沒把那件事記在心上，這讓若男放下了心裡的不安，又開始專心工作。

大概就是兩三天的功夫，若男正在後台熨燙戲服呢，突然霞姐過來，說院長讓若男過去一趟。

若男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難道又是哪裡出岔子了？

帶著略有些忐忑的心，若男輕輕敲了敲院長的辦公室。

「哦，是小楚啊，進來吧。」

「院長，對不起，我錯了。」

楚若男上來就認錯，這下院長反而樂了。

院長問：「那你說，你錯在哪兒了？」

「都怪我粗心大意。」楚若男哪兒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啊？

但她現在生怕自己出錯，尋思著進來無論什麼事，先認個錯吧。

不然這大白天的，院長單獨叫她自己進辦公室做什麼？

她也想不出來，除了挨訓院長還能跟她說什麼？

畢竟，前幾次進來基本都是挨訓來的。

「小楚啊，這回你沒錯兒，不用認錯，我找你是有件事想徵詢下你的意見。」

說罷，院長拿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

楚若男當然知道，那正是她那天早上在公園唱的《戰太平》啊。

公園唱戲總沒什麼錯兒吧？

楚若男心裡想著，要是這事兒還犯錯，那她今天要跟院長好好評評理。

院長可不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指著視頻對她說道：「你不能上台，真是咱們上京的一大損失啊！可你不能彩唱，那清唱行不行？咱們院過幾天慶元宵京劇演唱會，你要是身體沒問題，就沖你這水平，必須得給你報一段兒，怎麼也得把這藝術跟觀眾們展示展示啊！」

楚若男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院長？您是說……真的嗎？」

「我騙你幹什麼？你趕緊看看，身體要是允許，那咱們就定了，那天就讓你唱這段兒《戰太平》。」

「院長，我身體恢復的不錯，完全好了，我沒問題！」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楚若男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她也沒想到，自己公園裡的那段兒唱，竟然又引來了一些戲迷的讚歎聲。

甚至還有人拿她比徐子娟的，不少上京戲迷直接揚言，說以前聽徐子娟唱，覺得水平真高。可藝術就怕比，突然一聽了若男唱，就再也聽不下去別人的了。

若男看到這種評論，被人認可的喜悅自然是滿滿的。

只是，這種評論很容易引戰，尤其是徐子娟，這段時間很明顯，沖她擠眉瞪眼的，外加挑刺兒。

這段演唱視頻，若男默默緩存進手機里，卻不敢在單位私放。

幾天過後，迎元宵的京劇演唱會開始了。

上京的名演員們，足足有二十多位，都準備了拿手唱段，準備去台上奉獻奉獻。

但這次主要是成了名的名角兒們上台演唱，沒有徐冬冬、易小安他們的份兒，倒是徐子娟作為今年的新人，入選了這份兒演唱會的名單，根據她的表現，倒也算公平。

但聽說楚若男一個幕後工作人員也要上台演唱，而且是第一個登場，不少趕來聽戲的戲迷們心裡直犯嘀咕，就連單位不少新來的演員，也質疑楚若男的實力。

畢竟之前出過舞台事故，而且楚若男這舞台事故，已經出了不止一次了。

今天的演唱會，一部分人的眼睛全都關注在她身上，甚至還有人覺得，是因為楚爸楚媽他們的到來，託了關係，才又有了讓楚若男登台的機會。

面對公開質疑聲，易小安都快憋不住火兒罵人了。

但楚若男不在乎。

能上台，就比什麼都強！

因為都是今年才進上京的新人，也因為徐子娟主演的位置，所以若男自然是裡面分量最輕的那個，她的出場順序排第一，隨後徐子娟第二，往後的名角兒們，按藝術水平和名望，排先後順序出場。

楚若男本來不想這麼顯擺，上台唱個西皮F調就夠了。

畢竟這麼多藝術家在場，她也怕自己太顯眼，反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台下有看過她視頻的戲迷，前兩天，單位也有不少人看過她那段演唱視頻，今天給他伴奏的琴師正好是其中一位。

琴師調弦的時候，這坐底下的觀眾有耳朵尖的，一聽調門兒不對，張嘴就喊：「正宮，正宮，來正宮！」

這台下一個戲迷喊不要緊，就怕他嗓門兒大。

他要是嗓門兒太大，把全場的觀眾都招來，那可就完蛋了。

台下一群戲迷被帶起來，都喊「西皮正宮」，這琴師害怕挨罵，看楚若男這年輕力壯的，自己心裡其實也想過癮。

這算是一拍即合，琴師自己也就順了戲迷的話，給楚若男定了個西皮正宮調。

可憐楚若男在台上真是有苦說不出，倒不是她唱不上去，而是開了這個頭，後面容易得罪人。

可畢竟胡琴都定好調了，現在悖了觀眾的意也不好，那就唱吧。

楚若男一張嘴可是不得了，台下觀眾都跟瘋了似的往起來跳。

導板的樓上樓翻了個高，直衝雲霄，那音色跟力度控制的真叫完美，若男這一句唱，換來的是台下觀眾發了瘋般的叫好聲。

這陣叫好聲一起，彷彿要把劇場的樓蓋給掀飛了似的。

許久未能重溫這樣的感覺了，站在舞台上，若男激動的無以復加，受情緒感染，一下就放開了，越是往後唱，越叫一個賣力氣。

只是單純的拍巴掌叫好，彷彿已經不能滿足戲迷們的熱情了。

他們開始獨樹一幟，儘可能的喊出各種不同的聲音，來吸引若男注意。

「好嗓兒！」

「姑娘，這唱的太高了！」

「哎呦我的娘咧，這個過癮呦！」

觀眾的叫好聲此起彼伏，特別是那幾個特意瞎喊好的觀眾，他們扯著脖子喊出來的那幾嗓子，還真就把若男逗樂了，直接在台上笑了場。

這也沒什麼，今天的觀眾們一上來就嗨爆了，哪兒還顧著別的啊？

一看若男害羞的捂嘴，都一個個的跟著哈哈大笑。

期間還有不正經的觀眾在台下給兒子相親，大喊道：「有男朋友沒有？我們家兒子還單身！」

觀眾都笑抽了，沈師傅在後台激動的熱淚盈眶。

這個舞台有好些年，沒像今晚這樣掀了房蓋的叫好聲了！

觀眾們不再嘀咕楚若男之前的失誤了，聽一句少一句，眼看這段兒就要唱完了，楚若男就要走進後台……

台下觀眾捨不得，一起開始喊「返場」，本來今天排的人多，節目時間也長，後台是不允許返場的。

可不返場觀眾就鬧，根本就攔不住！

徐子娟上台就要開唱第二段，結果觀眾一直喊「返場」，搞的琴師戲也不敢開戲，徐子娟這會兒上去不是，下去也不是。

戲迷們的聲音實在是太強烈了，最後後台不得不把若男再派出來返場，安撫下去觀眾。

「後邊兒演員們都等著呢，今天演出時間長，我不能把時間都佔了，我就再唱一小段兒，也請大家理解，好不好?」

楚若男只要發了話就算，她又唱了幾句《伐東吳》的西皮原板，在觀眾們熱情的歡送聲中，重新走進了後台。

終於輪到徐子娟上場了。

本來之前她跟琴師定的唱六半調，就是西洋樂里的#F調，比若男的G調低一點。

可逞強好勝的心思一起，徐子娟也不甘示弱了。

她也要唱西皮正宮調，還把原本準備的二黃唱段換成了西皮。

這下演出徹底變成打擂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