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世間再無楚若男

又是兩天過去了，若男的狀態依舊很糟糕，這讓她即將寂滅的內心深處，簡直看不到一丁點兒希望。

已經離家好幾天了，馬上就到了年夜，如果再不給家人報個平安，她們肯定會擔心死的。

想了想，若男準備晚上給大家一一打電話。

她先買了點潤嗓子的葯，從早晨吃到晚上，然後開始盡量模仿自己之前的聲音。

以前自己正常時候的聲音，當然是無法完全模仿出來了，但好在，人的聲音雖然會變，但聲線還是有幾分之前的味道的，所以若男電話里的聲音雖然沙啞了些，聽上去粗了一點，但佯裝成感冒的聲音還是可以的。

若男先給楚爸楚媽打電話。

「爸媽。」

「哎，若男啊，馬上過年了，幾號回來啊？」楚爸在電話那頭，希冀的問道。

「啊……爸，跟我媽也說一聲，今年想在外面過年，就不回家了。」

「哦，不回家了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變得有些失望。

若男想了想，撒了個小謊：「我在杭州，之後準備去一趟海南，在那邊有一個病重的票友，他特別喜歡京劇，還是咱們一家人的粉絲，我想過去看看他，聽說……快不行了。」

「這樣啊？」楚爸當即對若男說道：「那行，你回來的時候提前給我們打電話，既然是咱們的戲迷，又得了重病，你去的時候多買點東西看看人家，可別忘了啊！」

楚爸說完話，楚媽也開始囑咐起若男來。

只是，二老在電話里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話想說，卻又不好說。

「若男啊，有個事……」

楚爸最終還是憋不住，跟若男都說了：「老爸的腿啊，全好了，已經能站起來走路了，再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就能自己獨立的上下樓梯，什麼情況也都沒有了，癌症也確診過，都痊癒了。」

「好啊，恭喜老爸，我回來后立馬去看您。」若男聽到這個好消息，同樣高興地說道。

「嗯，好女兒，只不過……」

楚爸支吾道：「若男，是這樣啊！你給老爸戴著的那串水晶項鏈全碎了，碎成了一堆水晶渣子，老爸也沒摔啊，也沒把這水晶項鏈怎麼樣，可就突然碎了，這串水晶項鏈對你來說，意義非凡，老爸尋思著，這條水晶項鏈在哪買的？你跟爸爸說一聲，我去給你重新買條新的回來。」

「哦……項鏈碎了啊？」

若男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猶如五雷轟頂。

可聽到電話那頭楚爸擔心的語氣，若男又急忙轉變情緒，假裝出一張笑臉：

「爸，沒事的，把項鏈碎片放我桌上就好了，不用，沒事的。」

「哈哈，那就好，行，水晶項鏈碎片一個沒少，都留著呢，我們馬上就放你卧室的書桌上。」

說完了這個話題，若男又詢問楚爸楚媽他們什麼時候回北京過年。

在得知了確切日期后，若男心裡有了主意。

她又給楚小纖和易小安把電話打了回去，兩人都準備回北京跟家人團聚了，之前一直給若男打電話，但她卻都沒接，此刻電話再打過來，又是一頓數落。

若男依舊用之前的借口跟他們說明「原因」，解釋自己說話聲音的問題是因為上呼吸道感染。

結束了通話，若男又給徐冬冬和一位關心自己的老師打去，之後打電話給院長、龐團長、丁師傅他們拜年，最後她把電話撥通，跟霍正芳聊起來。

「若男，哎呀，你可算把電話給我打回來了，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芳芳，我今天有點正事要跟你說。」

若男跟霍正芳打去的電話，顯得有些嚴肅。

此時此刻，她怕自己的情況不好，會拖累霍正芳，她不敢把真相告訴給霍正芳知道，在她的心裡，實際上已經有些想跟霍正芳分手了。

項鏈碎了，還能復原嗎？

自己的身體已經這樣了，就算項鏈要修復，也會再度從自己身上汲取能量，就目前自己的身體狀況，面對已經完全破碎的項鏈，若男沒有把握。

或許，在項鏈還沒有完全修復的時候，自己身體里的能量就已經被吸取乾淨了，那時候的自己生命垂危，還來不及得到項鏈的反哺，只怕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若男心裡這樣想著，所以為了不拖累霍正芳，她想跟他分手。

只是……

到這個階段，想要分手，她卻又捨不得。

人最擅長的事，就是在沒有希望的時候，給自己重新找到希望。

若男也一樣，她在這時，又給自己找了一條新的希望。

她想，撐不過去的話，照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只怕也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那如果撐過去，等待項鏈的反哺呢？

那肯定就還能恢復，還能有一線生機！

此刻的楚若男，完完全全已經變成了賭徒！

賭贏了，幸福一生，賭輸了，那就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她在楚爸楚媽飛回北京后的那天夜晚，又悄悄回到家裡，在自己卧室的那張書桌上，若男看到了被盛裝進盒子里的水晶碎片。

它們全部碎裂成了一片片小水晶渣，這些水晶渣大的最多只有幾毫米，小的也就一毫米不到，碎的真叫一個徹底。

並且在碎掉的水晶渣身上，居然還布滿了一層細密的裂紋，這串水晶項鏈最終治好了楚爸身上的病症，可也已經徹底油盡燈枯了。

若男用袋子把這些水晶渣，一點一點全都收集了進去，再把它綁起來，掛在自己脖子上。

晚上，她又躺在自己的那張小床上，她在想，只要撐過這一夜，一切就都好辦了。

此時的若男甚至又想到了那個在夢中拿著鐮刀的黑衣大骷髏，她也害怕，但現在為了變回去，她已經決定冒險嘗試一次。

此時此地，害怕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一次害怕就能換回失去的一切，那她願意付出這份代價！

賭徒做好了一切準備。

戴上項鏈碎片，躺在小床上，若男甚至為了早點睡著，還特意吃了兩顆安眠藥。

這一覺，她睡的舒適極了，只是等她醒來后，天色大亮，水晶項鏈卻依舊是碎的。

若男有些害怕了，她想，或許是因為水晶項鏈沒有貼近自己的皮膚，所以沒有效果。

這天已經是除夕大年夜了，若男把所有的項鏈碎片用膠帶貼好，固定在自己的皮膚上，她又嘗試了一次。

她這個年，過的是如此的恐懼和害怕。

當她再醒來，迎接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的時候，若男的內心都在顫抖著。

沒用！

完全沒有一點用處！

她幾乎是逃離似的出了家門，又回到了之前居住的那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若男害怕楚爸楚媽他們突然回來，再撞破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她不敢把這一切告訴給他們，並且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水晶項鏈已經無法復原。

它毀掉了，這就意味著自己再也沒有變回去的希望了！

若男現在做夢都想要這串項鏈重新恢復，或者，讓她發現一串一模一樣的新項鏈，這樣的話，自己一定可以完全恢復吧？

然而，去哪裡給她找呢？

慌張中的若男，買了很多膠水，又用了兩天時間，嘗試把這串水晶項鏈粘起來。

但她做不到。

無法粘好，而且就算粘好了，項鏈已經毀了，也沒什麼作用了。

楚若男此時此刻，認真地放下手裡的東西，去看鏡子中的自己。

她的臉，逐漸變得和臉上的血管一個顏色，臉上的皮膚因為幾天沒洗，也不再是灰白色的了，而是變得黃黃的，上面出了一層油，混合起來顯得十分油膩。

若男的兩個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臉上、身上長滿了老人斑，頭髮變得斑白，亂糟糟的，而她自己本人，此刻更像是一個七十多歲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若男覺得自己現在這身打扮，怎麼顯得如此的熟悉呢？

可她忽然發覺，自己竟然想不起來這身打扮，在哪裡見過。

她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比楚媽現在的聲音都要蒼老出數倍，那聲音著實是難聽極了，走路時她的喉嚨裡帶著嚴重地風聲，她的肺和支氣管出了問題，若男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手腳已經完全不聽使喚，身體大多數時候都是冰涼的，眼前時而看不清楚畫面，還時而犯暈，心跳不規律，速度極快，肝區、腎區還有胃部，隨時隨地都在跳痛，而她的頸椎、腰椎、手臂，無時無刻不在發麻，不在隱隱作痛……

若男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毛病，她覺得自己已經離死不遠了！

她甚至晚上睡覺，都看見死神立在床邊，手裡攥著一把巨大的鐮刀，正在時刻注視著她，而她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終點……

若男現在不敢接任何人的電話，也不敢給任何人打電話。

她只能給別人發消息，就連發消息的速度都顯得慢悠悠的，盯著手機屏幕看個二三十分鐘，她就眼前發黑，頭暈的厲害。

大年初一，霍正芳問若男什麼時候回來，然後說要跟她做一個約定。

若男已經推辭了這麼長時間了，霍正芳現在問她回來的時間，她不能再推脫，於是告訴霍正芳，正月初五她回來。

霍正芳說到時候要給若男準備驚喜，若男這幾天在心裡，也一直琢磨著，是否現在得跟霍正芳提分手了。

自己現在的模樣，楚爸楚媽看到，會是什麼反應？易小安、楚小纖看到呢？

那霍正芳看到，他還會接受自己嗎？

明明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擁有一副七八十歲的身體，若男實在無法想象，要霍正芳接受這樣一個體弱多病，沒幾天可活的自己，無論對方接不接受，這都是個荒唐的決定。

而若男，更不能讓爸媽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分手！

現在的情況，只適合讓自己自生自滅，不要再去勞煩哪怕任何一個其他人。

楚若男這個人，讓她失蹤了，保存著楚家輝煌的京劇史，是最好的辦法。

這樣，楚家幾代傳下的京劇事業，依舊是京劇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親人的眼裡，自己依舊是那個完美的、自信的楚若男，在戲迷觀眾們的眼裡，自己依舊是那個票房號召力恐怖，戲好人也好的名角兒，至少自己是正面的，自己留下了一個不說怎麼光輝，但肯定還算積極正面的形象，這樣爸媽他們會很滿意，親戚朋友提起自己的時候會很有面子，戲迷們會懷念自己……

這應該是個最為完美的局面吧！

比起自己的失蹤，給父母留下一絲自己還活著的希望，有了這一絲美好的希望，應該比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痛要輕上許多。

讓他們接受自己變得比他們還老的事實，然後離他們而去，若男覺得，這對於二老、對於霍正芳和楚小纖、易小安他們的打擊，痛苦似乎更多。

而她也不想變成未來一則詭異事件的女主角，她不想將來的媒體們給她套這樣一個標題：

「著名京劇名家楚若男貪念心起，撿到一串詭異項鏈，最終害死了自己一條花季生命……」

當家人知道這件事，當整個社會知道這件事，自己恐怕會淪為笑柄，淪為家長教育小孩們不要到處撿東西和貪便宜的素材，她甚至可能成為相聲評書藝人們收集故事的素材，成為網民們議論的一則奇事……

楚若男無法想象這件事情說出去后，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總之，不說出去就對了！

若男在這樣想，初五那天等到霍正芳，遠遠地去看他一眼，然後跟他分手。

之後自己就跳進黃浦江！

沒有人願意相信，一個二十來歲的花季少女會變成七八十歲的老太婆模樣，所以，她死後也不會有人知道死去的人是她，人們把楚若男當成是一個失蹤的傳奇，這樣一切就都好辦了。

的確，自己現在的這幅身軀，苟延殘喘著，已經沒有在世上存在的意義了。

若男這樣想著，走在街頭，給乞丐捐了100塊，之後又去路邊攤賣東西，在凍得瑟瑟發抖的老人那裡，把她攤子上的東西全買了，然後自己坐在路邊體驗起了老人的生活。

前路都安排好了，初五一過，世上將再也沒有楚若男。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