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假難辨
夏御或許真的很聰明,可惜年紀太輕,心機有餘,經驗不足,跟容徽這種老江湖一比,就顯得道行淺了。
「燒頭香」事件后,不等謠言如星火燎原,容憐就被容徽連同她母親一起,打包送回了姜夫人的娘家。
姜夫人娘家來頭不小,有名的頤慧姬,就是她的堂侄女。只不過姜夫人是庶出,姜頤則是尹公姜洛的嫡女。
其實容徽的幾位夫人都是庶出。容徽的母親鄒氏晉為側妻不過是近幾年的事,這些夫人都是十幾、二十幾年前娶回的,那時候他是地地道道的庶子。如果不是容昶子息單薄,容徽又是長子,根本不可能娶到這些家世顯赫的夫人。
不說別的,單是聘禮他就付不起,夫人娘家門第越高,聘禮的規格越高。既然女人被當成貨品,就有價,定價原理可參照雞毛店和精品店的價目對比。同一件貨品,在路邊雞毛店只賣一元,若擺進精品店就值十元了。
言歸正傳,且說容憐被容徽送走後,夏御自覺無趣,也灰溜溜地回家去了。臨走前讓他的貼身小廝興兒給容悅送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七八頁,光是信的厚度就讓容悅錯愕,她不認為自己跟夏御還有什麼可說的。
展開信紙,先由衷地贊一聲:「真是好字!」也不知練了多少寒冬酷暑才練到這種程度。
信的內容則讓她哭笑不得。
夏御首先解釋了他和容憐之間的「誤會」,聽他的口氣,根本就是容憐設計他的。
當時容憐走在他身側,明明好好的路,她卻掉進人多高的山坳里,然後站了裡面哭喊「臨風哥哥救我!」那種情況下,他只得伸出手把容憐拉起來。
容憐就勢靠在他身上,說「腳崴到了,不能走路」,他不過攙了一把,根本沒抱。可能兩人靠得太近,竟被傳成了「他抱著容憐上下車」。他實在是有冤無處伸。
其次,他向容悅保證,他決不會娶容恬,他從小就討厭這個蠻橫跋扈的表妹。
沁風橋上的那些話,都是他故意試探容悅的,他本來以為,不管為滕為妾,容悅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但容悅的反應讓他很失望、很失望……他甚至懷疑,病好后的容悅,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對他情深意重的妹妹。
看到這裡,容悅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在心裡告訴他:同學,您真相了!
信的最後,夏御表示,儘管父親不贊成他迎娶容悅為妻,回去他一定會努力爭取,求容悅一定要等著他,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看完信,容悅掩卷沉思,一時竟辨不清夏御的話到底有幾分真,抑或全是假。好在她無意婚嫁,也不用費心考慮。
夏御不在,日子清凈了許多。容悅靜極思動,便向母親提出,去祖母遺下的那間宅子看看,再順路考察一下各處的店鋪和莊子。
蕭夫人臉上露出凄涼的笑意:「說起來慚愧,以前你父親在時,我從沒操過這份心。他剛走的那段日子,我傷心不過,百事懶問,再後來你又……你這一提我才發現,我竟然從未光顧過那些店鋪,每月只是翻翻方槐送來的賬本。」
容悅見母親傷心,忙自我懺悔:「是女兒拖累了太太。」
蕭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不然為什麼說『兒女都是債』呢?」
容悅只能陪笑,蕭夫人拍著她說:「好啦,有債早點還請也好,免得到下輩子還欠著。」
母女倆說笑一會,重新轉入正題,蕭夫人沉吟道:「即便要去,也不能以考察店鋪的名義,你伯父不會答允的。」
「為什麼?」
「他會說,女人家就該好好待在家裡,看店經商那是男人的事。說不定還會乘機讓我們把店鋪交到公中,由他的人代管。」
容悅生怕難得的出門機會黃掉,撒著嬌說:「那我們就以別的理由嘛,比如說,您夢見了父親,要帶我去哪裡燒香還願。」
蕭夫人見女兒著急,笑著告訴她:「其實借口是現成的。你外祖父下月六十大壽,我本來就準備帶你回娘家的,現在不過提前了一個月而已。」
母女倆正合計著,外面有人通報:清泉院的彩玲來了,要見太太。
彩玲是鄒氏身邊的大丫頭,見過禮后說:「太夫人的娘家侄孫帶著新娶的媳婦過來請安,問起出身,竟然是洹城衛家的女兒,跟衛太夫人是同宗。」
蕭夫人之母出自雍侯衛家,但衛家女兒怎麼會嫁給鄒氏的侄子?鄒氏娘家只是平民而已。
想到「同宗」的範圍之廣,蕭夫人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彩玲又道:「新媳婦說,小時候在衛家大宅見過太太。太夫人聽了這話,便讓奴婢過來,想請太太和三姑娘去清泉院一起用個便飯,也算故人重聚。」
容悅在旁邊聽著都覺得這彎七繞八的關係實在費腦筋,而且鄒衛氏既是小輩,應該是她來銀杏院拜見蕭夫人才對,怎麼反招蕭夫人過去見她?
不過既然以鄒太夫人的名義相請,蕭夫人母女倒不好回絕了。
蕭夫人心裡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因而笑道:「還是你家太夫人好,總把我們孤兒寡母放在心上,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母女倆到了清泉院,容悅一看鄒衛氏就印象不好,賊眉鼠眼的,很不安分。而且年紀起碼有三十多了,怎麼會是新媳婦?
再一打聽,原來人家是寡婦改嫁。
眼瞅著鄒衛氏那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得瑟樣子,就差公開宣告:我改嫁,我幸福!
容悅突發奇想:鄒太夫人不會是得了容徽的暗示,故意弄這麼個人在她母親面前炫,好讓她母親也不安於室,生起改嫁之心吧?
以容徽的為人,真有這種可能的。
鄒衛氏和蕭夫人拉了一會家常,就把矛頭轉向容悅,不要命地誇她,說她有多美,有多柔順,一看就宜室宜家,將來也不知哪個有福氣娶了去。
容昶的平妻穆太夫人便對蕭夫人說:「悅兒這年紀,也該議親了。雖說孝子當守三年重孝,不得嫁娶,但可以先定著,等守滿三歲再嫁。」
蕭夫人含糊應著,另一位側妻吳太夫人笑道:「聽姐姐這口氣,莫不是心裡有人選了?」
蕭夫人冷汗都下來了,忙表示:「小女蒲柳之姿,實不敢高攀皇家貴胄」。
穆太夫人來自楚溟國宗室,萬一她要把容悅弄去給哪個宗室做姬妾,事情可就糟了。
容徽之女容愉前幾年入宮,據說現在頗為得寵,勢頭直逼一度寵冠六宮的姜貴妃。
容徽不可能再送一位容家女兒進宮去和她爭寵。所以,穆太夫人的人選,多半是楚溟國宗室王之類的角色,而且決不會是妻,只可能是侍妾。若是妻,容徽老早把自己的女兒送上去了,不會輪到她。
一頓飯吃得如坐針氈,回來的當晚蕭夫人便給娘家修書,讓他們派車來接。
這個時代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娘家不接,出嫁的女兒是不能自己回去的。像姜夫人那樣被夫家匆匆送走,帶有明顯的懲罰性質,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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